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十九章 寻找

宴席散去，苏胤轩上了马车赶在宫门下钥前出了应武门。

闭目坐在软垫上，他脑中回想着大殿上发生的一切，似乎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陆斯年作战经验丰富，总能想到常人所想不到的方法来解决事情，但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兵部侍郎说出那些话，却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言立平一番慷慨陈词，正中皇上下怀，没有丝毫犹豫的封了钦差大臣，拨五千兵马于三日后出使西凉边境，以“云秦使臣”的身份代表皇帝拜访拓跋明卓，共商两国存亡之计。

当真是迫不及待。

苏胤轩长吁一口气，放眼朝堂，能成就这件事的人很多，唯独不能有自己。事已至此也不用再去想会有什么结果，谋划好眼前的事情才最为主要。

急则生乱，乱则祸事。

想着安插在言相府中探子的安危，心思一转，一双被人沾满泪水的眼眸蓦然闯入脑中，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算了算，回宫已有月余，也不知道那姑娘现在过得怎样，有没有因自己而受到威胁。

该去看一看的，毕竟自己这条命，是她救回来的。

——

言夕瑶依旧对那日的事情心有余悸，因此每次路过那条巷子都是闷头跑过去，看都不敢看一眼。

幸好张记绣坊的老板很是看好她的绣品，没有介意第一次的失约，这也让她被阴霾笼罩的心情多了一丝阳光。

这日将绣品送进绣坊，小心翼翼放好银钱后，言夕瑶照例向店里的小哥打听那日救了自己的男子，一番形容下来，小哥停下忙碌的手，猜道：“你说的不会是陆将军吧？”

“将军？”言夕瑶想起那张温文尔雅、清逸俊秀的面容，嘴里嘀咕出声：“不太像啊，将军不该都是大胡子一脸凶煞，怎么还跟个年轻书生一样呢？”

小哥不悦的瞪他一眼：“你懂什么，陆将军可是咱云秦的神，那一年披甲上阵，以少胜多活擒敌军将领，将军才14岁，当然很年轻了！”

“再说，谁讲将军就必须面像凶煞？你不看话本子，也该听过说书吧，咱将军可是与九皇子并肩的神仙人物！”

言语间颇为自豪。

言夕瑶联想到那日药铺老板夫妻的反应，隐隐觉得这小哥可能说的是真的。

絮絮叨叨了一通的小哥看到她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我说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言夕瑶不去追究他探寻的目光，回了一句“没什么”就打算离开。

“可拉倒吧，”小哥不屑的看他一眼，依旧八卦兮兮的问：“咱将军英俊神武又家世显赫，谁家姑娘看了不是一见倾心？你不说我也懂。来来来，我跟你说。”小哥一把拽过她走到门前，推开门指着长街尽头的分岔路说：“看到那条分岔口了吗？右拐就能去到将军府，别说我没帮你啊！”

看她没有动静，小哥心急的推了她一把：“跟你说，这陆将军常年在外征战，回府的时间寥寥无几，你不赶紧趁着他在的时候去找，等带兵出征了有你哭的。”

欲哭无泪，言夕瑶觉得这小哥在这绣坊真是屈了才，他应该去写话本子才对，这想象力也是无人能及了。

也懒得再和他解释，随便道了声谢谢就走出了门。

“记得是右拐啊！”小哥的声音远远传来，言夕瑶的耳根莫名其妙的红了红。

什么都不知道就瞎说一通，快新年了所以大家都这么闲了吗？

言夕瑶向前走了几步，又缓缓顿住，眼睛朝着岔路口看去。既然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不去道声谢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但是，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

本就是陌生人，救她也只是举手之劳，或许人家都已经忘了这回事，这样贸然的去打扰人家，不太好吧？

两方交战，言夕瑶颇有些头疼，喟叹了一声，觉得自己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纠结的毛病真是要了命。

站了许久，言夕瑶最后决定早点回家。

……

陆斯年从陈氏药铺出来，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月白色的长裙和上次见到她时穿着一模一样。

她怀里不知抱着什么，正一步一步的朝着城外走去，眼睛却时不时的看着四周，很是警惕的样子。

估计是上次的事情让她吓坏了，这才连大白天都没有安全感。陆斯年如是想。

陈副官提溜着两副药迈出医馆，一边大嗓门的叫：“将军，药好了，还要不要去那归云阁……”啪的一声，一个圆形的东西正中自己大张的嘴巴，将后半句话严严实实的堵会了肚子里。

言夕瑶仿佛听到有人叫了声“将军”，回头再看时，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并没有看到所谓的“陆将军”。

幻听了？言夕瑶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入神听岔了。

看着转过身去渐行渐远的背影，陆斯年这才从一边的墙缝里走出来，身后跟着探出一个一头乱发的大脑袋，嘴里还堵着一个白胖的大包子。

“吧唧”一口咬掉大半个，陈副官对这背影看了又看，越看越熟，好半晌才想起来：“这……这不是那个被人……”

又一个包子堵住了嘴，把陈副官噎的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抱怨一下，就看到陆斯年跟着人家姑娘要出城，急的要开口叫人。

“你回去，什么都不准对老夫人说，违令军法处置。”

一句话丢过来，人已经飘出老远了，撩起的风刮过脸颊，包子有点凉了。

军法处置啊？

本想着跟老夫人打小报告的陈副官将下意识的摸了摸屁股，想想还是算了吧，虽然屁股肉不少，但挨一顿板子也挺疼的。

——

苏胤轩站在紧闭的院门前，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

他穿着一身绛黑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流云纹的银丝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外披着一件白色狐毛大氅，半掩着修长的身材，背部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宴会那日有了要来看她的念头，这几日就一直绕在脑中，怎么都丢不开，神是鬼差的就撇开真言跟余五，独自出了城，等反应过来就已经在这院门外了。

最后，苏胤轩还是没有推开门，选择跟上次来时一样的路——从厨房的窗户翻进去。

半掩着的窗户上有新帖的窗纸，苏胤轩皱皱眉，心想这女人还真是一点都不长心眼，就这么大喇喇的开着窗户，邀请谁进去呢？

言家厨房依旧是那个样子，苏胤轩看着自己蜗居过得灶台，心里竟然有了故地重游之感。

想着当时在这里养伤，与言夕瑶针锋相对的时候，想起言夕瑶一边抱怨他无故拖累自己，一边还小心的把清淡的粥放在自己手中气鼓鼓的样子，仅仅是过了一个月，再想起来恍若隔世般遥远。

看着光洁的灶台和不染尘灰的厨具，苏胤轩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自己临走时要他们搬走的话。也是，谁又会真的听信一个陌生人的话，然后舍去住了一辈子的房子呢？

幸而，不论是言相还是楼惊羽都没有再动手，不然就算自己是逼不得已，这种人命债也是背不得的。

正想的出神，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