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十一章 回府（下）

整个九皇子府中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偶尔伴杂着几声或高或低的惊呼，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

唯有九皇子卧房一处，在这喧闹吵嚷中安静如斯，房门紧闭，如山般沉静，波澜不惊。

杨公公倚着门柱，半眯着眼睛打瞌睡，对外面的吵闹充耳不闻。

太子在门前站定，没有看到九弟随身的侍卫余五，更加确定他已不再府中，更是觉得此事十拿九稳了。

只是，想要真正进到卧房抓人，拦在门前的杨公公才是最大的障碍。

“公公别来无恙啊！”

“哟，恕老奴老眼昏花，未看到太子大驾，实在该死，实在该死。”杨公公听到太子的声音，仿佛是从梦中惊醒般颤颤巍巍的走下台阶，抖着双手要给太子行礼。

“公公快请起。”

太子虚扶一把，没有让他真正的跪倒在地。

说起来，这可是位连太子都不敢惹的一尊神。这杨公公本是打小跟在先皇身边伺候，为先皇挡过不少刺杀和陷害，当今皇上继位时更是得到他的一力扶持，虽说太监无根，总是低人一等为人所不齿，掺和朝堂之事本该推出斩首，可偏偏他救先皇命在先，临危托孤辅佐幼帝在后，更是不贪不贿，立身清正，一心只想将苏家江山稳固如昔，待本朝皇帝年过十四便只身退到内廷，本本分分的担起了端茶送水、伺候皇上起居的太监职责，不得不让人敬佩，就连朝中官员都要敬他三分。

本该放出宫去颐养天年，只是这老太监说年轻时受过如贵妃母家大恩，临行前跪在皇帝身边恳求去伺候贵妃以报大恩德，皇帝无奈，只得将他送予贵妃照看。平时也用不着他做些什么，估摸着是这九皇子伤的太重，贵妃不便出宫才派了最能压住人的杨公公出来，免得这些人照顾不周。

“太子这番行事，皇上可知？”

虽说老爷子年岁大了些，但依旧耳聪目明，历经两朝看过无数明争暗斗，实在是不想把太子这点小把戏放在眼里。

太子命身边的小太监扶好杨公公走到廊上，避开寒风这才开口道：“九弟病重，本宫料定那些匪帮余孽定会趁机生乱。听到有人禀报说府中进了刺客，这才匆匆带人过来查询一番，这府里的人个个金贵，伤着哪一个本宫都没法向父皇交代不是？”

“甚好，甚好，太子有心了。”老爷子左瞅瞅右看看，最后选定一块避风地方，一屁股坐下竟然眯着眼睛睡起觉来。

太子仿佛一拳打进棉花里，想要发火有不敢，只能憋气的冲着几个手下挥了挥，让他们赶紧推门进去搜查。

站在冷风里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上前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

一个侍卫上前，悄悄的对太子说：“这……这杨公公坐在门口，我们……我们不敢动啊！”

太子火大，伸腿踢了他一脚，骂道：“废物！”

然而等到他上前要去推门时，却也犹豫了一下。

“老奴奉贵妃娘娘旨意，在这里守着九皇子，不得贵妃的命令，老奴不敢给太子开门。”突然依靠着栏杆的杨公公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大，却也给太子吓了一跳。

“只是寻遍府中都不见刺客，怕是会藏在九弟房内，为着他的安全，本宫也不得不进去查验一番。”太子狠狠的瞪着紧闭的房门，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不让他进去看一眼老九到底在不在实在是心有不甘。

“既然这样，就请太子遣个侍卫随老奴进去搜寻一下吧，如此一来，不必担心刺客伤到太子，老奴也好向贵妃娘娘交代。”

略一思索，太子点了点头，随手招了一个侍卫过来：“你去，进去好好的给本宫看仔细了，尤其是床上！”

在太子背后，几个侍卫互相看了几眼，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好日子还没过够，谁也不想进去被刺客抹了脖子，因此没人想去冒这个险。

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窜了出来，走上前去，赫然是那个闹肚子的小侍卫。

“遵太子命。”主动上前的侍卫沉沉的回答了一句，快步走到了杨公公的身边，伸手推开了门。

看到有人上去找死，其他的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心有灵犀的谁也不会提刚刚的临阵退缩之事。

门大敞着，门口的人却看不到里面的动静。只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走远，不久便看到那小侍卫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屋内有人虚弱的人声传来：“有劳太子挂心，待胤轩伤好后必定登门道谢。”

听到里面的声音，太子不死心的看了眼小侍卫，对方点了点头，证实了里面的情况。

太子犹不放弃，总觉得今晚事有蹊跷，便抬脚就要往里闯，非要亲眼所见才能相信。谁知杨公公侧身挡在他的面前，声调平稳不紧不慢的送客：“天寒地冻，太子早些回去吧。”

有门不得入，太子的怒火已然烧到了极致，身边的人都噤若寒蝉，整个院子静的只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的风声刮过。

只有杨公公站在门前，面不改色的挥了挥浮尘：“太子好走。”

狠狠的瞪了一眼房门，太子反手给了身边的小侍卫一个巴掌，咬牙切齿道：“走！”

顷刻间，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九皇子府安静了下来，杨公公半眯着眼睛看着太子气急败坏的上车，身边的人跟着陆续前进，被打了一巴掌的小侍卫静静的跟在队伍最后消失在了府门口。

与此同时，九皇子府上发生的一切，都被一字不差的禀报到了言相耳中。

“蠢材！”

言知著抬袖将桌上的茶杯扫在地上，杯碎茶泼，只留一室茶香。房内安静的呼吸可闻，前来禀报的侍从跪倒在地，吓得瑟瑟发抖。

“不是让你们告诉太子，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不可轻举妄动吗？”

“回……回老爷，小的确实亲口禀告过太子殿下，只是……只是……”侍从将头埋的更低了，声音都在打着颤：“小人确实不知太子今日为何要去九皇子府。”

“滚出去！”

等房门被轻轻带上，一道阴柔的声音自暗中传出：“太子急功近利，不堪大用。”

“我又何曾不知。”言相跌坐在软塌上，抬手扶额，气息虽不稳却也没了先前的怒火：“我抽百名死侍团团围在附近，又劝皇上明日过府探望，为的就是逼他现身，就地格杀。今日太子这般大张旗鼓的搜府，倒是帮了他的大忙。”

“无妨，只要他有心夺位，总是躲不过的。”

阴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带着婉转的戏腔，听之如醉百年纯酿中。言知著看向黑暗中，却无法看清他的脸，心微微沉了沉。

这人神秘莫测来去无踪，除了两个月前见过一次后，就再也没能看到他的脸。他说与苏胤轩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入相府的门，只是杀之而后快。

言知著纵横朝堂多年，识人极准，但无论如何都摸不透这人的来龙去脉。利用他，亦防着他，等到除去苏胤轩，扶太子登基后，这人绝不可再留！

一阵冷风吹开窗户，啪的一声惊醒了沉思的言知著，案几上的纸张被风卷到地上，等他想起起身去关窗时，早已没了那人的踪迹，徒留一室清冷的月光。

没有费力去寻找，言相背着手站在窗前，想着明日该如何将今晚之事替太子不着痕迹的遮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