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安站在走廊里,看着Susan走向走廊的尽头,她有些迟疑,突然就莫名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情油然而生。走廊尽头的落地玻璃窗,将上午的阳光斜斜的反射在大理石地板上,好似刺痛了夏安安的眼睛一般,她抬起手捂住了眼睛,彷佛在劝说自己冷静下来。Susan回过头,看到她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又匆匆走了回来。
“夏小姐,要不要先到旁边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夏安安摇摇头,总是要有面对现实的这一刻的,逃避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我在这里站一会儿就好。”夏安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用力得呼了出来,就好像要把心中的怨结情绪一股脑的从身体里甩出来。
“好了,走吧。”说完,她拉了拉身上穿着的白T,昂首走向了走廊尽头的VVIP,Susan急忙小跑着走到了她前面,抢先站定在了门口。等到夏安安走到门口之后,Susan再次用眼神与她进行了确认,在得到了夏安安的点头示意之后,Susan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弯了两个指节,重重了敲击了VVIP的房门。
门瞬间被打开,仿佛门内的人早就在等待中了,一听到信号就做好了准备。站在夏安安面前的是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的陈静,面带微笑的看着她:“你来了,夏安安小姐。你的父亲已经做好了准备,请进来吧。”
VVIP是一间套房,走过玄关,夏安安看见装修温馨但是显而易见非常昂贵的客厅里,使用了全套奢牌Versace的家具。而靠坐在Versace的长沙发一角的中年男人,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的原因,安佑森虽然与陈静同龄,但是明显看上去年龄感更重一点,有一种很明显的中年男人的感觉。不过虽然气色并不是很好,但是气质还是显得非常儒雅,给人一种儒商的感觉。可能是为了见面,安佑森并没有穿病号服,而是一身CK的家居服,显得温和而友善。
安佑森同样看见了向他走来的夏安安,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大学时代的夏雨荷,青春又活泼,永远扬着一张笑脸,让人感觉春风拂面般舒爽。他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眼圈红了又红,喃喃自语道:“雨荷,你真的就这么恨我吗?”
夏安安听到了他的细碎的话语声,走近一步,仰着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对着她的亲生父亲,开口说道:“我母亲并没有恨你,她从未在我耳边提起过你,一次都没有。我想,最大的恨应该是彻底忘怀吧。”
此时,在一旁默默无语围观着的陈静走了过来,说道:“阿佑,人我给你带来了,你们慢慢沟通,我和Susan先出去了。”随后,陈静便带着Susan走出了这个套房,给了夏安安和她的亲生父亲一个单独的空间来交流。
“你长得跟你母亲很像。”安佑森看着夏安安,“只不过,你的脸型像我。”他复又沉默片刻,好像还在组织语言,来跟夏安安更好的交流,“你要喝水吗?”
“安佑森先生,您找我找得这么辛苦,难道只是想跟我说一句,你长得跟你母亲很像吗?”夏安安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安佑森这个样子,突然就生起气来,“如果您只想怀旧的话,我可以免费送你一本我母亲的相册,你可以放在枕头下面,每天晚上临睡前翻阅一遍,用以缅怀你的青春。”
“安安,我当时真的完全不知道你母亲已经怀孕了。我当时被我的父亲逼得焦头烂额,当你母亲向我提出分手的时候,我整个人真的就绝望了。”安佑森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于是又坐回沙发,然后说道,“安安,你坐下,你别走。”
夏安安看着安佑森的表情,抑制不住的悲伤和痛苦从他紧紧抿住,又向下撇着的嘴角无可奈何的流露出来。她在心中长叹一口气,亲爱的妈妈,看来我注定要替你,向你的青春时光告别。她坐在了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端端正正的坐着,审视着对面这个男人,她的亲生父亲的表情。
“我母亲从小就跟我说,我的亲生父亲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是我母亲在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我不疑有他,因为母亲一直都很爱我,我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单亲家庭有什么不好。不过,”夏安安停顿了一下,心情有些起伏,“我其实很后悔,没有提出让她重新找一个合适的爱人,陪伴她度过余生。”
“因为,我后来才觉得,我母亲为了我,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心血和时间。除了伟大的母亲这个身份之外,她也是一个女人,她其实也需要关怀,在生活中遇到困难,在职场中遇到困惑的时候。”
“所以,”夏安安吞了吞口水,目光沉沉的看着对面聚精会神的安佑森,“当你在享受着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幸福的时候,我的母亲,夏雨荷,在艰难的平衡着工作和单身抚育后代的生活。我不知道,每当她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也想找一个依靠,但是,我知道,她从来没有后悔生下我,没有后悔一个人抚养我。”
夏安安伸手拿过茶几上的Evian矿泉水,拧开瓶盖,仰起下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在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以后,好似到了生理极限,喉咙干渴得不行,好像着了火一样,火烧火燎的疼。很快,大半瓶水就被她喝完了,她重新拧上瓶盖,却没有把水放回茶几,反而拿在了手里,低着头翻来覆去的把玩着。
“安安,我知道,你的母亲把你教育得很好,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也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安佑森的右手举起,按了按纠结到一起,如同打了结的眉头,“我一直都很爱她,但是,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种感觉,我不够好到可以配上她。所以,当你母亲决定分手的时候,我其实心里还有另一种感觉。”他苦涩地笑容仿佛将他带回了分手的那一天。
“雨荷,为什么?”
“没有原因,你很好,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不能耽误你,我也不想你来耽误我。我们就到这里吧,可以走到这里,我非常感激你。”
“夏雨荷,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吗?”
“撕破脸就不好看了。谢谢你,安佑森。再见了,安佑森。”
“安安,你母亲跟我说分手的那天,我心里其实还有着另一种除了悲伤以外的感情。那就是,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仿佛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不论是当时,还是过后。”
夏安安突然发现,眼前儒雅的男人,从她进门开始就在竭力控制自己情绪的男人,终于落下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心理状态已经无法维持紧绷的和平,终于弦,断了。
夏安安发现自己无法面对安佑森崩溃的情绪,手足无措起来。她从来没有跟“父亲”这个角色打过交道,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地重复着”请你冷静一下“,类似这样苍白无力的话语来劝说对方。尽管安佑森的衣襟已经被泪水打湿,她依然觉得自己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宽慰他。
终于,在漫长的仿佛永无止尽的时候,安佑森清醒了过来,他站了起来,走去了盥洗室,洗了一把冷水脸,让自己镇定了下来。然后,重新坐回夏安安的对面,看着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亲生女儿,温柔地笑了。
“其实她真的很好,是我配不上她。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是爱我的。否则,她不会坚持一个人,生下你,然后,一个人把你养大。”
“我知道我父亲给了她一笔钱,用于分手后的补偿金。但说实话,那笔钱的数量真的很少,完全不足以支撑她在你一岁以后的养育费用。我可以想像她究竟吃了多少苦,但她一次都没有来找过我,因为她爱我,不想让我为难而已。”
“安安,我想要补偿你,我想要补偿给你这么多年缺席的父爱。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安佑森非常诚恳的望着夏安安,语气恳切,是一个缺席多年的父亲想要补偿的心理。
“你一下子这么说,我也很难回答。我今天来,只是想到你都生重病了,却连自己有一个亲生女儿都是刚刚才知道。好像不来见你一面,有点对不起我的母亲罢了。我也怕日后再见到母亲,她会怪我,既然已经知道亲生父亲在找我,那大大方方的见一面又有何不可。”夏安安语气轻柔却坚定,“没关系的,我不需要任何补偿。见过这一面,我想我也已经可以释怀了。对我母亲,也对你。”
然后,她站起身,终于决定离开,离开这个一度让她觉得窒息的地方。却被安佑森的一句话,留住了。
“安安,我想带你回家。”安佑森坚定的说道,“就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补偿你,补偿你的母亲吧。”
“可是,我并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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