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花事哀 第三章：引魂

待他直起身，澄欣才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个道士，只见他穿着一身洗的略发白的青色道袍，白色的绑腿外蹬了双草鞋，头上只随意挽了发髻，手执拂尘长身而立，却又看脸上面白无须，剑眉星目，身上衣物虽然败旧，却更衬的气质出尘，端的是“神风俊朗好公子，原非尘土世间人”！

澄欣见那殷无厌也正好眼睛也看着自己，表情似笑非笑。四目相对时，不禁又想起自己刚刚在他面前好一阵哭泣，顿时脸上直烧起来，急忙撇了目光，随嫂子一同站起来顺了双手在左腰处，略蹲了蹲，算是还了礼。

澄岳待三人见了礼数，遂请殷无厌坐下，皱眉道：“请教道长，依您所见，父王这种情况，该如何救治呢？”

殷无厌见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过来，俊朗的脸上并无怯色，只淡淡一笑，轻把散落的拂尘甩了另一边去，言道：“家师早年云游时，曾与老王爷相交。今老王爷米水不进，原是心痛灵雀之死的缘故。”

“灵雀？”澄岳微睨了门口的秦老管家一眼，老管家便做着手势招呼着随堂丫鬟退出厅外。

“是，灵雀。”那殷无厌捧起盏呷了一口茶，轻声道：“灵雀乃是天地间的奇禽，这种鸟其实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周身雪白，体态类似于画眉的一种鸟罢了。但只在其死后一时辰内，可用法术引亡魂招于那鸟体内，自此那鸟便头顶一抹鲜红，成了个喜怒哀乐，张口能言的‘鸟中人’。”

“嘶。。。世间竟有此等异术奇禽？”澄岳不禁抽了一口冷气，一边的嫂妹俩也都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殷无厌见他三人如此惊异，笑着说：“只家师当年法术尚未大成，见老王爷央求，遂只将亡魂引于鸟内，却不知自己发善心却又法术不精，那法术施时，只有一十五年的时效。倒害的老王爷今日受了这般辛苦。他老人家反应过来，又哪里寻得人去？常常自引为憾。好在羽化前师傅已悟得此术万全之法，皆授予我。又命我四处寻那个当年公子，务必圆了此善举，便人间无憾矣。”

他略顿一顿，又说：“恰得知小王爷暗地里遍访高士，说要救一画眉鸟生还，贫道暗想莫不正是那当年人，便疾疾赶来，今日定要救得鸟还人生，了却那上一辈的缘分。”说罢他微含笑意，徐徐扫视着三人。

澄欣盯着眼前这个叫殷无厌的俊朗道士有些出神，心里一时竟纷乱如麻，又喜又愁，喜的是如果正如他说的，那父王便是有救了。愁的是这些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引魂招魂之术，从前只在下人婆子聊天里听说过，连书上也不曾见得，更何况这道士年纪轻轻，是不是真有这般神奇道行？

澄岳却径自皱着眉头，徐徐言道：“只是父王如今下了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他房中半步，否则格杀勿论，我等尚不能近，道长又如何。。。”

殷无厌又是一笑，摆摆手口念无妨无妨，“王爷只需将我领至老王爷房前，众人退至装外，我自与镇南老王爷谈。”

“这样啊。。。”澄岳略一沉吟，点头道：“那就且按道长说的办吧！”

自前天半夜起，整片南疆大地忽地飘起了雪花，起初还是小雪珠子，下到早上，竟大如鹅毛，被风裹挟着只顾呼呼地下，待到雪停，整座翎州城便如盖了床白色锦被般银装素裹，阳光照下来明晃晃甚是耀眼。位于翎州城正中的镇南王府这时也正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府内府外被来来往往的下人收拾的整整齐齐，熠熠生辉。王府正门大开，门前的大红灯笼也都换成了簇新的，便是门口趴着的两只铜兽，今天胸口也被挂上了锦花，张着大口，仿佛在向来来往往的小民走贩报着今日镇南王府家有喜事。

澄欣此刻也正在自己房里忙活着，一边叫着下面婆子去衣柜里取了新衣裳，一边自己坐在铜镜前，招呼着青儿给她梳头。

原来前天众人在正厅议定，当晚便让那殷道士进了山庄，说来也奇，殷无厌进了园子，众人守在门外直到半夜，也不曾里面听得有甚响动，忽的天上就撒撒地掉下雪珠来。这里是南疆，温暖潮湿，何曾下过雪来？各人正好奇地仰头盯着天上望时，但见那年轻道士已潇洒踱出月亮门来，脸上还是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只是原本白净的面皮更加苍白了些。口呼无量天尊，向澄岳等人打了一揖，道：“贫道不枉小王爷之托，言出法随，已救得老王爷和那灵雀的性命来。”

众人大喜，澄欣心头一热，迟疑地问他：“那。。。那父王的身体。。。”

殷无厌看着澄欣，微笑着说：“老王爷本是心结，如今心结已解，自是不甚欢喜，我想，不消半个时辰，就可以派人进去服侍了。”

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澄岳，说道：“小王爷，我出来时老王爷吩咐，让你此刻进去说话。”

澄岳一愣，脸上显出惊喜颜色，遂又定了定神，掸了掸衣裳袍角，转头看了澄欣和王妃一眼，点点头就独自进去了。

不消半个时辰，澄岳出来欢欣地对着她二人说，父王身体已无大碍，心情大好，只是瘦脱了相，又嘱咐说务必留下殷道长好生供养，过两日他老人家回复了颜色，便要亲自出园来感谢道长。

说罢携了家眷下人，转身便要朝殷无厌下拜。澄欣等人听得此言，哪里止的住欢喜？镇南老王爷十五年间除了京里的祭典，不曾离开逸仙山庄半步，今又大病初愈，自是天大的喜事。于是这两日忙忙急急，整座王府人人脸上带着笑容，紧锣密鼓地筹办起老王爷出园的宴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