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天下 朱莹

醉仙楼后门某处，李扶摇紧咬双唇、握紧双拳杵着，一动不动跟木头似的，她有多伤心他就有多伤心，可现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如此，他们之间差距太大了，潘墨婉那翻话语虽然刺耳，却是不容反驳的事实，怪只怪他没有投个好胎，是个连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的孤儿。他叹了口气，拭去眼角的泪径直出了醉仙楼。

李扶摇今日从赌坊请假出来，本想出来好好喝个痛快，把这一个月里来的憋闷都宣泄一下，谁曾想现在更憋闷了。他现在既不想回赌坊也不想去武馆，无所事事的他只好在景阳城里到处闲逛。

申时，李扶摇已经闲逛了一个多时辰，他想韩靖霄他们应该早回去了吧，找了几个张星衍常去的地儿，也没找着他，这家伙躲哪里去了？真想揍他一顿。突然身后一阵喧哗，他转身望去，是一辆豪华马车，城里的人都知道这是潘墨婉的马车，李扶摇也不例外，潘墨婉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城外的尼姑庵里吃斋几天，很常见。

“潘美人又吃斋回来了，她又漂亮又善良，韩啸凡能娶到她，真是好福气啊！”

“是啊！可惜她带着面纱，我们都见不着，要是能一睹真容，我少活几年都行啊！”

“去年旱灾，我一家四口就是吃潘美人煮的粥挺过来的，真是活菩萨下凡。”

“是啊！真是活菩萨下凡，上次我还看到潘美人扶老奶奶过马路呢。”

在众人的好评声中，潘墨婉的马车从李扶摇身前经过，李扶摇心想：“她真有那么好？近距离接触过后，感觉这娘们可不像是好人。”

众人喧哗声随马车远去，一阵一阵断断续续的香味飘来，李扶摇追随飘香望去，是刘记糕点店。“绿豆糕！”李扶摇不由想起朱莹，那个身世比他还可怜的小家伙，想来这个月忙着躲避韩颜汐，他都没去贫民窟那边看过朱莹，想必她一定会惩罚他，不给他吃绿豆糕吧！李扶摇嘴带笑意走向刘记糕点店，天真无邪的孩子总是能带来很多快乐，虽然有时很烦！

醉仙楼二楼十一雅间，张星衍正快乐的抱着两位花魁娘子，吃着、喝着她俩递到嘴边的美味、美酒，听着一旁歌姬的伴乐，这账还是韩靖霄结好的，他心里真是美极了。原来之前他并没走，而是躲在醉仙楼后厨暗中观察，等韩靖霄、韩颜汐、张书瑶三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到了十一雅间，以韩靖霄兄弟为由叫三位花魁娘子继续工作。

一阵喧哗声从楼外街道传来，张星衍推开怀中的俩位花魁走到窗前，他推开窗往楼下俯去，是潘墨婉的马车经过，这位被誉为景阳城最美夫人之一的师娘喜欢去尼姑庵，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常想师傅韩啸凡莫不是不行了，怎的师娘有事没事就去庙里吃斋。

景阳城最东边是老城区，因为河流的缘故，老城区那边成了名副其实的贫民窟，聚集了景阳城近五分之四的穷人。

朱莹，六岁多，母亲是醉仙楼最低等的妓女，由于母亲白天要工作，朱莹只能一个人呆在家里。这个月她没等来她的大哥李扶摇来看她，她也就少吃了几顿绿豆糕，今天她实在是嘴馋，没忍住自己跑去买了块绿豆糕，虽然母亲不让她出去，怕被人欺负。

贫民窟烂泥巷，朱莹穿着一身厚厚的旧花棉袄，她生来就体弱多病，特别畏寒，就算是炎热的夏天，她也要穿着棉袄，因此她在小朋友当中成了异类，经常被欺负。因为她母亲做着那人尽可夫的工作，周围邻居都不待见她们家，都避之不及，有的更甚，路过她们家都要阴阳怪气的咒上一咒。

朱莹右手拎着一块包好的绿豆糕，左手握着几枚未花完的铜钱，小心翼翼的在烂泥巷上各种小动物的粪便间走着，她怕踩着那些粪便，也怕被哪个小朋友看见上来欺负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在路过虎蛋家时，被那倒霉娃子虎蛋看着了，朱莹见其追出来立马就跑，可是体弱多病的她那跑的赢那活泼乱跳的虎蛋，很快虎蛋便抓住了朱莹的棉袄，朱莹被迫停住。

“扫把星，你手里拎的是啥？”虎蛋问道。

“你才是扫把星。”朱莹也不怕他，回怼道。

“你是扫把星，俺娘说你和你娘都是扫把星，快说，手上拎的是啥？”

朱莹将抓着绿豆糕的手藏至身后道：“啥也不是？”

虎蛋见朱莹将其藏到了身后，心想一定是个好东西，伸手去抢，朱莹伸出握着铜钱的手抵住虎蛋的胸口，让他够不着她手里的绿豆糕，虎蛋抓住朱莹抵住自己的那只手，低头咬去，朱莹见状，抬腿狠踹，一脚将其踹开，虎蛋跌退两步后一屁股坐地，可能是屁股疼，他大哭起来。

看到虎蛋大哭，朱莹顿感不妙，撒腿就跑。可还是被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大手抓住了，朱莹抬头看去，是虎蛋他娘，看到那张黝黑的大脸她害怕极了。

“你这小扫把星干嘛欺负我家虎蛋？你这个贱人生的小贱种，又欺负我家虎蛋。”那黝黑的大婶提着朱莹破口大骂。

“是虎蛋先抢我的绿豆糕。”朱莹弱弱的说道。

一旁虎蛋听到绿豆糕哭喊道：“娘亲，俺要吃绿豆糕……”黝黑大婶向四周望了望，见没人便去抢夺朱莹手里的绿豆糕。朱莹不肯放手，又怕被抢了去，只好低头去咬那只抢她绿豆糕的大手，那黝黑大婶疼叫一声将朱莹推开。

朱莹被踉跄推倒，手里的绿豆糕和几枚铜钱也同时掉落地上，她很想哭，但她忍住没哭，立马站起来去捡她的绿豆糕。

黝黑大婶看着手背上几个齿印，火辣辣的，一脚将那绿豆糕踩扁。朱莹顿住，眼巴巴的看着被踩扁的绿豆糕，很快眼中便噙满了泪水，她嘴角拉扁，欲哭未哭，她就这样恶狠狠瞪着黝黑大婶。

“小贱种，你连个爹都认不准，你那贱货母亲挣的钱不干不净，用那不干不净的钱买的东西也不干净。”黝黑大婶猛踩地上的绿豆糕。

朱莹不知哪来的勇气，喊着：“不准说我娘亲坏话……”冲上去想咬黝黑大婶，却被黝黑大婶一记耳光打睡在地。

黝黑大婶不由担心起来，可千万别把这病秧子打出个好歹，真要是打死了，这事儿可就闹大了，还好朱莹坐了起来，她这才放心了。

朱莹坐地上捂着半边脸恶狠狠瞪着黝黑大婶，黝黑大婶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寒意，她拉住想上去补刀的虎蛋，准备回家。虎蛋却指着地上的几枚铜钱道：“娘亲，铜钱”

朱莹见虎蛋母子想捡她的铜钱立马爬起身先去捡，黝黑大婶就见不得朱莹这幅不怕她的样子，她跑去抢夺朱莹手里握紧的铜钱，见朱莹握得紧，她就掐朱莹的手背，朱莹疼叫一声用力甩拖，几枚铜钱再一次掉落地上，黝黑大婶正想去捡，不料烂泥巷远处有人喊朱莹，她麻溜的拖着还想捡铜钱的虎蛋往家里跑去。

见远处的人没有回应，李扶摇又喊了一声：“是不是莹莹？”

朱莹揉着被掐红发紫的左手手背，她听到了李扶摇在叫她，可她不敢回头，怕忍不住要哭，趁李扶摇还没到，她上下拍了拍，把一身的灰土拍掉，他记得娘亲说过，扶摇哥哥是练武的，会把人打死，被人欺负了可不能与他说，他会被官老爷关起来的。

李扶摇来到朱莹身前说道：“看看谁来看你来了”

朱莹侧过身，不让李扶摇看见她右脸上的掌印，李扶摇还以为是自己上个月都没去看她，她在生气呢！直到他看到不远处地上被踩扁的绿豆糕才觉得不对劲，很明显，那一串小脚印是朱莹刚刚走过的，她为什么要走到这里等他？

“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朱莹心里涌起一股暖意，眼中很快蓄满泪水又被她很快咽下。李扶摇将她的小身子扭转来面向自己，看到她右脸上鲜红的掌印时心仿佛被狠狠剜了一刀。他把手上拎着的绿豆糕凑到朱莹脸上，朱莹沉默接过，而后他将她抱了起来，看了看不远处地上零零碎碎的大小脚印，那大脚印消失在虎蛋家门前，李扶摇心中已了然。

初春的太阳不烈，很温暖，像他的怀抱。烂泥巷里，他抱着她往她家走去，她紧紧抱着他，手里紧抓着他给她买的绿豆糕，下巴搁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哭惨了……

李扶摇抱着朱莹消失在巷子拐角，原地几枚铜钱孤独的躺在泥灰里，过了一会儿，忽然一阵风带来几声银铃般的笑语，随后一件旧花棉袄滴溜溜跑来拾起了那几枚铜钱，又滴溜溜跑开，尘土飞扬间回荡几声欢快，“扶摇哥哥，你骗我，你怎么不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