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与君相知 第四章：杳蔼逢仙滞客行

李商隐低着头跟在面含笑意的心彦后面，只见四周的女冠们都穿着抹胸，因为嫌热，连半臂都没披，白花花的一片胸脯，将他耀的头晕目眩。

心彦拉了拉他的手，面上浮起笑容：“师弟，如果我没猜错，难道你......”声音压得极低，他见李商隐的窘况，已经猜到他肯定从未亲近过女色，是以走进这万花丛中，未免有些不自在。见李商隐面色发窘，便拍着胸脯笑道：“师弟，放心，师兄哪日给你找个女冠开开荤。不过，”他转眼道：“今日咱们给公主送上现摘的樱桃。不能误了事。”

李商隐忙道：“就是，就是，咱们正事要紧。”说着松了口气。

公主寝殿门外侍立着一个女冠，本来正在点头打瞌睡。听到来人，便转过身来，眉眼笑眯眯的，肤色白皙，倒也有几分紫姿色。

打眼觑见心彦捧着樱桃，红的娇艳欲滴，个个圆丟留，光润润，搁在白玉托盘中，甚是喜人，让人禁不住想要尝一口，便笑道：“好喜人的樱桃。好师父，赏给我一个吃。”说罢将手舒过来。

心彦轻轻的在她的手上拧了一把，笑道：“若芙小蹄子！我把你这张馋嘴撕烂了！”说着将手伸到她的嘴边做个样子：“这是家师献给公主的。我们观中树上还有许多，不如.......”附在那女冠的耳边：“晚上你来，我给你多多的采上，就供你吃。”

那女冠脸上飞起一片红晕，调笑着推开他：“你越发不正经了。公主正在午睡，我哪敢离开。瞧你这大中午的，还要公干。”说着掏出绢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我那有新汲上的泉水湃的果子，你不去尝尝？”说着面上露出调笑的意味，眼神儿一勾。

李商隐见二人拉拉扯扯，便道：“师兄，我去那边的花园子中转转。”

心彦早已经心花怒放，见状，忙不迭说：“去吧，去吧，等会儿我去找你。”说着暗暗的拦上那个女冠的腰。两人早就你眼中只有我，我眼中只有你，此时巴不得李商隐早点识趣儿离开。

李商隐看这他们谐肩而去的背影，长出了口气：“果然今后，要离这个心彦远点。真是尴尬。”说着敛了心态，踱步走向花园。

忽见那花木掩映中，隐约有个女子在唉声叹气，听到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只见她面若银盆，体态丰腴。眼若春杏，唇若樱桃。她轻声问道：“谁呀？”

李商隐不好回避，便上前一揖道：“在下李义山。”

那个女子轻声叹了口气：“婢子凌儿。”说罢眼神儿看向远方：“看你身着青白色的襦衣，不似寻常的道士装扮，在那树丛掩映中，恍然还以为是刘郎回来了。”说着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刘郎，他都三年没有音信了。他......他是否是死了呢？”说罢面上留下一行泪水。

李商隐见她哭泣，不知如何作处，便掏出袖中的绢子，递给她：“凌儿姑娘，不要徒伤悲，想必刘郎有事误住了也未可知。”

凌儿也不回头，只拿着绢子擦了擦泪：“我不知道。我若知道的多了，岂不是更伤心。不如不闻不问，不如相忘......”

李商隐听着这句话，不由得一愣：“这里的女冠中，也有如此痴情之人。”心中慨叹，一瞥见看见虞卿卿在不远处，朝着他微微皱眉头。

李商隐忙告辞，匆匆走到虞卿卿的身边，行了一礼，卿卿皱着眉头嗔道：“你跟她说什话儿！”

李商隐一愣：“我见她独自伤感，便安慰了几句。”

卿卿脸上嗔道：“她现在是哭哭啼啼，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到时候跟你拉拉扯扯，谁也不好看！你什么也不知道，在我们这里瞎逛什么？”

李商隐道：“永真人让我和心彦来给公主奉上新下的樱桃。心彦他......”

卿卿点头道：“今天当值的是若芙，必定与他出去了。是不是？”见李商隐默默点头，便道：“你不应该来这里。”抬头瞥见他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子，在阳光下闪烁着珠玉般的光泽。心中一软，拉上他，道：“走吧，说了半日，口干舌燥的。我带你去我房中喝杯茶。你也好在那里等心彦，省的在这里晒日头，可别中暑了。”

李商隐心中一阵感激，刚要应允，听到心彦的声音：“师弟，你可在？”

李商隐忙一揖道：“今日不便，改日。”

卿卿点点头，笑道：“去吧，正事要紧。”

李商隐回头看了一眼卿卿，正笑着看着他离去，见他回头，脸上飞起红晕，低下了头。他忙露出一个微笑，向她点点头。却见卿卿扭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他心中一乐，摇摇头，疾步离开了。

黄昏

虞卿卿抱着一把油纸伞，款款到来，引得几个小道士都悄悄的扔了手底下的活儿，攀着门缝儿偷偷的觑着。卿卿心下烦扰，只低下头，数着石板上的镂花，默默的走向永道人的厢房。当值守门的心彦，忙活了一中午，正斜倚着门框子打瞌睡，听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扰了他的清梦，便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他向来猖狂惯了的，看见来人有些面熟，却也不十分放在心上，低声骂道：“这会子师傅正在打坐，是哪个小蹄子这么不长眼色？”

卿卿一听，顿时羞红了脸，她只道是心彦认出了她来，直面的斥她，不将她放在眼里。

心彦带看清楚了是她，慌忙不迭的陪笑道：“原来是卿卿姑娘，我造次了，还以为是哪个女冠儿，不懂事此时来寻我师傅。”说着起身，整了整袍子，打个千儿：“还请姑娘千万不要怪罪。要是鸾夕夫人知道了我语无伦次的骂了姑娘，还不打烂了我的这张臭嘴！”说着一迭的作揖，面上堆满了谄笑。

卿卿皱皱眉头，回了一礼，道：“心彦师父，既然真人在打坐，我也不便打扰，公主吩咐说，真人的樱桃很好，她喜欢的不得了。前日还与人说起玉阳观的樱桃，问熟了没，不承望今儿就给送去了。还让我谢谢心彦师父和义山，谢你们大中午儿顶着毒日头送去。说哪日得闲了，就给真人下帖子，请真人到山上一聚。”卿卿素日对这个好色之徒没有什么好感，此时将这些话带到，便也不想再说：“务必请心彦师父带到。我不便叨扰，这就回了。”

心彦忙应下，道：“卿卿姑娘留步，我这就命小子们备下好茶，姑娘好歹也饮了茶再走。要不然，夫人们晓得了，又要骂我慢待了。”

卿卿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若不是姐姐们，想必他也不会把我放在眼中。”便婉转辞道：“师父不必多礼。我回去还要伺候公主梳洗。”

心彦见留不住，变顺水推舟道：“还是公干要紧，姑娘是公主得力的红人儿，离了你，公主也不舒坦。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卿卿笑着回了一礼，忙转身离开了。

及至山门，见李商隐独自抱着一本《《道藏》第四册《中和集》，坐在石凳子上津津有味的读着，不顾日暮西斜、光线微熙，只把眼睛使劲往书上蹭。卿卿不觉莞尔，她上前轻轻带的拍了李商隐的肩膀：“呆子！此时日光昏暗，你不回去掌灯，难道还要凿壁偷光不成？”

李商隐却没反应过来，嘴中兀自自言自语道：“有三品一千余条，行之不怠，渐入佳境，胜别留心。”忽然醒悟过来，吃了一惊，回头见是她，方才笑道：原来是卿卿姑娘！“说着仔细的将书合上，放入袖中，方才行了一礼：“刚才告别，不知如此快就有见到了。”

卿卿笑道：“是啊，可见我们是有缘分。义山读书读得快要成仙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李商隐咧嘴一笑：“我读道家典籍，觉得精妙绝伦，寓意深远，甚是有理，所以忘了时辰。怪道我说我眼睛怎么越来越不好使，看这字儿越来越花。”

卿卿嫣然一笑，露出左颊一个单酒窝，好似银莲花上的黑点，不仅没有损她的容貌，反而加了许多妩媚：“义山是素有文采，怎么连‘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的道理也不懂？”语中将他比作牛羊鸡，自觉十分有趣，便促狭的笑起来。

李商隐愣了一愣，品出她话中的意思，笑道：“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卿卿一听他拿下句词儿打趣她，意思是将她比作空守闺中，等良人归家的怨妇，心中一羞，顿时脸色儿煞白起来，便敛了笑容，皱起眉头，不悦道：“我只不过说句玩笑话儿，你就这样咒我！”说着想起自己来的缘由，便将怀中半新的油纸伞，扔到他的怀中，冷冷道：“这个还给你，这是我素日用的。虽不及你那个珍贵。但也是我素日最爱的。”说罢那眼睛飞了他一眼，见她的芙蓉白玉佩端端正正的系在腰间的有些松散的深蓝色缨络上，便舒出手：“我的玉佩，该还给我了！”

李商隐小心的拿好油纸伞，见伞柄处已经被磨得发着温润的光泽，想是随常有人把握，知道她所言不虚，心下欢喜，但也不愿就将玉佩还给她，便摇头道：“这个不及我的那个多矣。等我回家，拿给母亲，她若许了，我就将玉佩还给你，绝不延误。”

“你！”卿卿见他抵赖，斥道：“你这个小人！”

“多谢姑娘赠玉之恩。”李商隐一揖到地。

卿卿一愣：“什么？你胡说什么！”听着他的话语中，似有示爱之意，面色一红，见周围有小道士们经过，似做贼一般的有些心虚，怕他们都听了去，心中慌乱，忙道：“那就先暂时寄在你那里，等我哪日得空了，我再寻你！”说着慌忙夺路而逃。

李商隐抬头望着她的背影，隐隐的心却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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