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诡事 第三十三章 护卫往事

决明一开始听着关于那张羊皮卷的故事，还觉得新鲜，等到后来却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这不对啊，要是那些倭寇真的像那个渔民说的那样，凶残到逼得他多年流落他乡，不敢回家看望。

“他又怎么敢当众把这张藏宝图画出来，当做抵押物就这么换了筹码，还把自己这段原本应该被带进棺材里去的秘密嚷得唯恐全天下都不知道似的。”

齐护卫听了决明的话，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了，赌坊里每天人来人往，多的是偶尔途径的旅人商贩。夜宿城中，进来玩上两把，是不是熟面孔根本无人关心。

“而据那个当场画出藏宝图的人自己所说，他也已经多年没有回过家乡，四处乞讨务工谋生而已。这样一来，就算有人去查他的底细，最后查不出什么，也在情理之中。

“就连用上了咱们钱老板的人脉，也只问出个，那晚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人的结果。”

决明两手合拢，发出一声清脆的击掌声，

“那不是摆明了这张藏宝图有鬼么？那人又是讲了个这么跌宕起伏的故事，又是给自己安排了个无法查证的来历。要说是巧合，那也未免太过凑巧了吧。”

齐护卫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浅到几乎看不见的笑来，

“藏宝图有没有鬼我是不知道，但那人能用这样的方式，把藏宝图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甚至直到今天，还有人对当时发生在赌坊里的事津津乐道，那人的心里，必定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随即顿了顿，拿眼神撇了撇紧闭的车帘，

“可惜时间太短，我们这位钱老板又是素来不愿意多管闲事的，要是查下去，搞不好又是一出好戏。”

决明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是么？昨天晚上在库房里的时候，你问他要不要去查藏宝图的来历，他不是也没拒绝么？”

说完两人的眼神都落在了车帘上，过了一会，见里面还是没有反应，齐护卫夸张地清了清喉咙。

“咳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既然如此，那我之后再用钱老板的名义去封信，让那些人接着好好查查。养了他们那么久，真要办事的时候，可不能给我这么掉链子。”

说完之后又关注了一会车厢里的动静，见还是没有声响，显然是钱老板默认了这件事。

齐护卫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对着决明眨了眨眼，算是对她们这次配合默契的肯定。

“之后要是查到了什么，也记得和我说说，我总觉得这事和我之前的东家似乎总有那么一丝抹不去的联系。”决明不忘补充了一句。

“那当然，你放心，我是那种吊人胃口的人么？”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竟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齐护卫一边驾着马车走在官道上，看着决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替她问了出来，

“你可别这副表情看着我，你这个样子看着我，搞得我都浑身不自在了。”

决明撇了撇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颜，

“那我就直接问了，齐护卫你听说过那种武林高手，保镖暗卫的故事么？就是像你这样身手了得，高来高去，主人一句吩咐，不管上刀山下油锅都能完成的那种？”

齐护卫嗤笑出声，“那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决明那双明亮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比起护卫，或是车夫，我觉得你更像是那种大侠，飞檐走壁，一出手就能把七八个壮汉一招制服的厉害角色，永远会在最后一刻力挽狂澜。”

齐护卫闻言哈哈大笑，“你倒是想象力挺丰富，我要真是这么一个高来高去的大侠，为什么要跟在一个商人身边，我继续过我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好么？”

决明脸上的笑意不减，“你的这个问题我在话本里也都见过，有的人是为了钱财，有的人是为了报恩。就算是所谓的大侠也是需要吃饭睡觉的，这些寻常人的需求，想来就算是大侠也是不可避免的。”

决明眼睁睁看着齐护卫抽了抽嘴角，“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猜中了？”

齐护卫将视线重新转向了车头的方向，保持沉默，马车里的钱老板反而在这个时候出了声，

“这一点，你倒还真是没猜错，他确实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大概还是性命相关的那种。”

本来决明只是心中好奇，在这个时候，倒是不知道该不该去接钱老板的话了。毕竟事情似乎涉及了他人的过往隐私，要是问得太深了，反而怕惹人不快。

“钱老板醒了？我还以为你要一路睡到回春堂才起来呢。”齐护卫淡淡地接了他的话。

手里的鞭子接着落到了马背上，“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有钱老板这样有钱有势的东家，跟着他可不比自己一个人在外瞎晃荡要好得多么。”

说起自己的事，齐护卫语气里的情绪明显比之前淡了许多，就像是在讲起路边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比起方才讲到藏宝图时的兴致勃勃，明显可以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要不是钱老板忽然提到了他的过去，根本不愿意再去回溯那段过往。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囫囵讲了一个大概，里面的具体细节，恐怕也就这有在场的两位当事人自己心中清楚了。

齐护卫本名齐泽，在遇到钱老板之前，是一家武林门派里跟正苗红的大师兄。

那门派也是当地有名望的武林大派，不止在山门间积威甚重。因为在一地建派日久，也曾击退过几波流寇马匪，保护一方平安，在当地百姓间也有很重的威望。

齐泽身为这样一个门派里的大师兄，风评也是颇高，公正公义，很受一众师弟师妹们的爱戴和依仗。

齐泽初次遇到钱老板的时候，他当时收到师傅的命令，让他下山去请一位道法高深的道长上山。

那时齐泽虽然疑惑，向来并不信奉这些的师父怎么突然间要请个道士上山做法事。

但碍于师父的命令，也只得将人客气地请了上来。

却没想到在这个道士上山之后，就搞得山门间一片乌烟瘴气。道士所住的地方，整日里烟雾腾腾，而自己那个一向办事清明的师父，却在道士一事上唯命是从。

无论对方提出多么奇怪的要求，都会吩咐门下的徒弟一一照办。

没多久，不但齐泽对道士在山门里的行为感到不妥，门下的其他众多弟子，也多对此议论纷纷。

只是当时正值武林门派魁首换届的紧要关头，齐泽也知道自家师父对此很是看重。言行之中都已经与往日有所不同。

齐泽也感受到了师父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如果这个道士做的能够让师傅稍稍放宽心，哪怕是招摇撞骗，那也无妨。

不过很快，齐泽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道士的身上了。

山门下两家镖局因为生意上的纷争闹上了齐泽所在的门派，因为这两家镖局中多有门派中弟子学成下山之后前往投靠，所以山门在其中有一定的话语权。

齐泽也是因此被派下山，进行调解。

这本来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更是齐泽作为门派大师兄做惯的事情。

意外却发生在齐泽离开那两家镖局回到自家门派之后。

官府的衙役紧接着上了山。

原来在齐泽离开之后，其中一家镖局的镖头被人发现死在了镖局中，身上无病无伤。

而据镖局中的人所言，齐泽就是那位镖头在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人。

当时山门中因为临近魁首甄选，其他门派众多掌门也做客其中。亲眼见到了齐泽被官府中人询问，并要当场带走的样子，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甚至别派之人当众质疑，齐泽身为一派首徒，却牵扯进人命官司之中，是否是这门派掌门管教不利，更甚者，是这门派本身就做风不正。

原本不过是被捕快们带回官府了解案情，在齐泽回到门派之后，却在旁人的传播之下，几乎坐实了杀人之名。更是在掌门的头上扣上了包庇人犯的罪名，直言这样的门派根本无权争夺魁首的资格。

齐泽自是知道自己的师傅有多在意此事，可不论他如何辩解，他人关注的已经不再是他究竟有没有做违法之事，而是直指他所在的门派，作风不端，德不配位。

要将他们直接剔除魁首的甄选。

齐泽一人难敌众口，再加上自己一向敬重的师父，最后竟然也选择了沉默不言，一向爱护的师弟师妹们此时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大师兄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受到外人的指摘。

一时之间齐泽万念俱灰，几乎到了以性命自证清白的时刻。

这个时候，却是身为局外人的道士，下山请来了仵作，还了齐泽一个清白。

证明那位死在自家镖局中的镖师原本就身患心疾，只是恰巧这次发作之时无人发现，让齐泽白白做了次嫌疑人而已。

最后虽然在官府之中，齐泽洗脱了嫌疑。可经此一事，齐泽这个曾经门派中风光霁月的大师兄却再也没办法继续留在门派中了。

他心中自诩公义的师傅，那些爱护有加的同门都已经不再是他心中的样子。

最后让人意外的事就这么发生了，原本在山门中前途一片大好的大师兄齐泽就此拜别了师门，在道士完成了掌门拜托的法事之后，反而跟在了道士的身后，施施然离开了从小长大的门派，跟在一个小道士的身边，做了一个小小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