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曹操死死地瞪大双眼,漆黑的瞳孔里满是震惊!
谶言!
谶言还没有结束,还在继续!
自从遇到陈宫从中牟县出来以后,从中牟到成皋,这些时日里,一直安安稳稳,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但没有发生,他还遇到了好事,还遇到了故人吕伯奢,还在吕伯奢家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
他还以为谶言早就应验结束了!
就在他安全从中牟县离开之后,就已经结束了!
可直到现在,直到陈宫刚才的一句‘一场虚惊,有惊无险’点醒了他,他才忽然想起了那句谶言!
想起了那句再度应验了的谶言!
有惊无险!
刚才在吕伯奢家中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场有惊无险的遭遇!
他以为吕伯奢明面上欢声笑语,厚待于他,是为了让他麻痹大意,暗地里吕伯奢假借沽酒之名,连夜报官,磨刀图己,暗藏杀机!
所以他先下手为强,趁着吕家人还没有对他下手,先发制人,将吕家人斩杀殆尽,有惊无险,转危为安!
但其实不只是这样!
因为这场遭遇,本身就是一场有惊无险的遭遇!
这场遭遇,本身就只有‘惊’,没有险!
因为‘惊’根本就是他曹操一头脑热地臆想出来的!
吕伯奢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害他!
他其实一点危险都没有!
看着曹操恍如魔怔一般,精慌神愕,絮絮叨叨一直念个不停‘有惊无险’,可把陈宫吓了一跳。
“孟德,孟德,你怎么了?”
“没什么。”
曹操看了眼陈宫,苦涩地摇了摇头,“公台说得不错,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有惊无险的虚惊罢了......”
“本来就只有惊,没有险。是我曹操自己吓自己,吓出来的险......”
曹操伸长叹息了一声,目光迷离,愁苦不已。
陈宫讪笑一声,连连摆手,“孟德不必如此自责自伤,此事并非孟德一人之错,真要说错,我陈宫同样也有错......”
曹操却不以为然,依旧摇头晃脑,叹息不已。
他深知,这件事情说来说去,终究是自己一人的错!
如果不是他生性多疑,反复臆想推断,以恶度人,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他更知,周易从一开始就已经将他的命途,无比清楚地告诉过他!
他这一路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一定会逢凶化吉、有惊无险!
换而言之,他必定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到谯县!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中牟县发生了那般天大的事情,他都到了身陷囹圄的境地!
可到头来,他也还是安然无恙地从中牟县出来了!
只要他相信周易的谶言,他就一定能安安稳稳地回到谯县!
可他并没有把周易的谶言真的放在心上!
如果他始终牢记周易的谶言,相信自己必定能够平安周全,他就不会觉得自己在吕伯奢家会遇到危险!
即便遇到危险,只要相信周易的谶言,他也能够自然而然地逢凶化吉,有惊无险!
就像在中牟县!
他什么都没做,可陈宫却把他放了!
要是这样,刚才吕伯奢家中的惨剧,根本就不会发生!
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深夜之中在山林中拖着疲惫的身体连夜赶路,不但要打起精神,警惕随时可能从树木丛中冲出的毒蛇猛兽,更要时时忧心,回到家中察觉一切的吕伯奢带人前来追捕自己!
而是在吕伯奢家中,自在安然地享受着一顿精心准备的美食招待,待酒足饭饱之后,好好地洗上一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惫与尘埃,然后美美地睡上一个安安稳稳的好觉!
可是现在,一切都幻然成空!
就在曹操长吁短叹、后悔莫及之时,却见月色下原本漆黑的前路火光渐起。
抬头一看,只见一名长者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两瓶酒,骑着毛驴,吟着小曲,笑容满面地从前路迎了上来。
那长者不是别人,正是从西村沽酒回来的吕伯奢。
看到吕伯奢,无论曹操、陈宫都是眼眸一沉,心头沉重。
陈宫低声叹道:“老伯果然是沽酒去了!”
听到这声,看到吕伯奢手上的两瓶酒,曹操呼吸更是一沉。
没想到会在回来的路上竟会遇到曹操二人,吕伯奢可是奇怪,“贤侄与宰君不是在我家休息,怎么会到此处?”
吕伯奢笑呵呵的问道:“可是我家之中,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一时怠慢了贤侄和宰君?”
心头苦痛难言的曹操根本不敢面对吕伯奢那慈祥的笑脸,目光闪躲,
“背罪之人,不敢久住!伯父,我是重金通缉的要犯,朝廷正四下缉拿于我,窝藏者与我同罪,我如何敢在你家多待!”
“思前想后,我二人还是决定连夜就走,不连累伯父!”
吕伯奢听完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贤侄这话,好生见外!”
“我跟你爹义结金兰、誓同生死,你是我的亲侄子,我又怎会怕你拖累!”
“走走走,跟我回家,我出来之前,已吩咐好下人杀猪相待,算算时辰,想来现在怕是连猪肉都烤好了,贤侄和宰君在小庄住上一夜又有何妨!明早再走也是不迟!”
说间,吕伯奢就要来拉过曹操往回赶。
说起那头猪,曹操脸上更是火辣辣地发烧生疼,一肚子的懊悔、愧疚,更不知从何说起。
“伯父好意,小侄愧领了!只是背罪之人,实在不敢久留!告辞!”
匆匆说上一声,也不待吕伯奢再说,曹操垂下脑袋,一勒缰绳,拨马就走。
“贤侄,且慢!且慢!”
看着曹操拨马便走,就要离开,吕伯奢急忙唤道。
“贤侄真急着要走,老夫不留便是!”
“只是总得让我好好招待你们一番吧,等填饱了肚子,有了气力,再走也不迟啊!”
可曹操非但没有因为吕伯奢的叫唤而停下,反而一鞭重重地甩在马尾,不管不顾,疾驰而去。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吕伯奢!
他的心如千刀万剐般难以平复,肚子里胀满了一鼓鼓腾腾热气,让他难受至极。
吕伯奢对他越好,一想到之前的所作所为,他心头的愧疚和悔恨就越重,就越是无地自容!
看着曹操更快离去,吕伯奢调转驴头,更是着急挽留:“贤侄,贤侄!”
“贤侄就是不吃饭,喝一碗酒再走,总是可以的吧!”
吕伯奢举起手中酒瓶,向着曹操的背影,高声大喊。
“贤侄!贤侄!就一碗酒也不成吗!”
“驭驭驭......”
曹操一把紧勒缰绳,将马蹄压住,驻马在地,深吸了口气。
然后。
调转马头。
看到曹操拨马回来,吕伯奢开心地晃着手中的酒瓶,骑驴迎了上去,
“贤侄,这酒可是我从西村陈老鬼家特意弄来的好酒!这酒清澈透亮,醇烈无比,要不是我亲自去过,一般人向他讨要,可弄不来这般好酒!”
“夜深天凉风大,林间霜露浓重,贤侄与宰君喝上一碗暖暖身子,也好避散寒气,安心赶路!”
看着一脸喜笑迎来的吕伯奢,曹操两眼泛红,扬着手中马鞭指向吕伯奢背后,“伯父,你看你身后来的是何人啊?”
吕伯奢闻声,就回头看去。
突然!
一道寒芒乍现!
冰冷的剑刃如光似电,轻易地洞穿了吕伯奢的胸膛!
吕伯奢还没来得及半分的反应,就翻身而下,倒地身亡!
目视着吕伯奢倒下的身躯和手中血染的佩剑,曹操精恍神惚,茫然若失,两眼猩红,泪光盈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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