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法师之墨法时代 第十章 新年(二)

那是六年前的旧事，俞清恒生活在古都城外的大兆乡，当时他还是青涩少年

虽说大兆乡每晚都有活死人从地里爬起来，但村民们自有其生存之法。古都城外的村子被称为危居村，每村都有口古井，村民打一桶井中水，将其洒在村庄的篱笆墙上，就说这是井水神的保佑，可以驱邪。

当夜降临时，那些嗜血如命的亡灵竟真的没有理睬那些村子，浑浑噩噩地只在村庄外游荡.....

等到白昼，村民们就出村作活。这种生活方式奇迹地延续了千年，曾经引起了古都方面的注意，他们把古井水带到外边去以求防御亡灵，只不过神奇的井水一出村就失效了，还因此枉死不少人......

不过，也因此，危居村的生活条件很糟糕。

1970年，节气惊蛰。

那天俞清恒正上山砍柴，天气寒冷，但家里没有通暖气。因每晚亡灵作乱，危居村很难通上地暖，他们家里也没有法师，换不来搬迁到古都的特权。所以他们取暖方法仍是传统的烧柴起火，冷天每隔一段时日就要上山取柴。

俞清恒已是十五少年郎，自然要分担家中的生计，此刻正大汗淋漓，满脸通红地背着一大捆柴，腰裤也塞了大把草药。

他喘了口气，虽说身劳体累，心中却涌起一股自豪，他也能为家里做事了!

想起染了风寒下不来床的父亲，头发增白的母亲，还有年纪尚小的妹妹.....俞清恒觉得被木柴划出来的血淋淋的伤都无所谓了，搬完这捆，草药拿去卖掉，他还能有点余钱帮父亲买风寒药......

他开始了他的少年畅想，想到以后，等他成年了，他就去古都打工，拼个几年，去做个魔法觉醒，等他成为法师，就把家里人接到古都生活!

现在他在走一段很险的山路，他摸着几乎和地面垂直的崖壁，一点点踩着凸起的石岩，离下底足足有四五百米的样子，若失足掉下去.......他俞清恒命就交代在这了。

想找个没妖魔的山林是很难的，那些更安全的山，已经被砍得秃秃的，找不到大柴和草药。

俞清恒看上了这座人迹罕至的山，因为山路险绝，危险程度绝不在妖魔之下。这段路那些老练的柴夫都不太敢来，而俞清恒凭着初生牛犊的劲，硬是爬上了这座山，他敢赌山里没妖。

所谓富贵险中求，他也确实收获满满，他只需要能安全下山就可以了....

俞清恒额上泌了一圈汗，脚踩得有些发抖，不知怎么回事，来时候两手空空，反而毫无顾忌，现在满载而归，倒是心慌了好多。

俞清恒长吐气，定了定心，探着脚踩向下一块岩....

正在此时，半空传来一声尖锐的啼鸣，俞清恒忙回头一看

是个啄部乌黑发亮，头硕腹肥，长满褐黑羽毛，翼展四米的巨鹫，正目露凶光，朝他迅疾地飞来!

俞清恒吓得脸成煞白，是妖魔!!这时他哪有面对妖魔的心智，心一惧，脚底无根，一下子就掉下崖去......

.............

俞清恒从崖底疼醒过来

可能是身上背的柴挂了他一下，那些草药和柴火都丢干净了，他也是幸运到极致，竟然没死，只不过两条腿曲折变形，他的腿肯定断了....身上也是各种钻心疼，痛得他呲牙咧嘴，哀嚎起来

俞清恒强忍着疼，努力试着爬起，却毫无功用，一双腿废了，肯定走不了，现在的他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时间在流逝，俞清恒绝望地看着黄昏消失在天的另一头，黑夜要来了...就算他没死在这里，从土里爬出来的亡灵也会把它撕个粉碎。

他想起他的妹妹，他的家人，痛恨起自己来，要是他死在外面，家里人不知会多伤心呢.....

这么想着，他眼泪和鼻涕混着流，凄惨得呜咽起来....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了软软的脚步声。

俞清恒刚想动个身子，又是一阵刻苦铭心的疼，痛得他晕了过去.......

...........

再次醒回来时，俞清恒睁眼看到一个黑发女孩，她双眼紧闭，唇部嗫嚅着，正把双手放在他的腿部，他的双腿被那小手接触后就泛着莹莹绿光，像是自然生灵一样，灵性地一闪一烁。

俞清恒脑子还有些嗡嗡的，他看了眼四周，是个洞穴，洞穴中心起着火堆，正噼啪作响。

女孩把双手拿开，睁了眼，朝他浅笑

“你命也是大，要是头着地的话，肯定救不回来了”

俞清恒怔怔地看着女孩，他立刻感到腿部一股清凉，酥酥麻麻的，他尝试活动了一下，竟然能动几根脚趾!

那女孩立刻急了，按住了俞清恒一对不安分的脚

“哪有这样的!人家好不容易才把你腿救回来，那几根筋还没搭上，你又要把它错开!”

俞清恒傻在那里，头脑一片空白。

女孩又释放了那温暖的华光，仔细地把那几块不太对的肉给矫正过来，这才放下心来

“现在差不多了，你可千万别动啊，再动我就锤你了”

女孩半威胁式的捏了捏拳。

俞清恒还没缓过神来

那团光芒是什么?

是魔法吗??!

他这乡野旮旯哪有机会这么清楚的看见魔法!

他现在直接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女孩看了眼他，还朝他舞了舞手，这人脑子不会摔坏了吧....

俞清恒看着那双纯然棕色的眼，那温软得令他这个小男子汉又要掉下泪来.....

这是神吧……

俞清恒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我没那么厉害”

女孩笑了一下，直接读穿了他的想法

“是...你救了我吗?”

“不是本公主还能是谁?”

女孩扬扬眉，很是得意。

俞清恒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的心，就在这狭促的挑眉下被勾了去.....

俞清恒脸上红热热的，他几乎就忘了他的伤，他还没这么近和一个女孩子待过....

“谢谢....”俞清恒干巴巴的挤出来这句话

“怎么还怪不情愿的?”

“没..没有”

俞清恒突然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

公主??!

他火热的心一下子冷却下来，那和他简直天壤之别....穷孩子还是别妄想了!

女孩坐到他边上，低头看躺着的他

“你干嘛来这哩?”

俞清恒的眼神一下子清明，此语提醒了他，他想到他的家人了...天都黑了他还没回家，他爸爸妈妈估计已经在床头哭得死去活来了....

他想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想家了吗?”女孩问他

俞清恒痛苦地点点头，现实仍然是冰冷的，要是家里的人想不开......他开始胡乱想事情....

可能他是真的有些傻吧，现在还没发现女孩正直接和他内心交流。

“你这弄的......我从家里跑出来，还没经过爸爸妈妈同意嘞...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直在找我.....”

女孩突然恹恹的，皱起了眉。

俞清恒心里一荡，此刻就感觉像找到了知己一样，在他看来，他俩都是离家的孩子，是两个失落的魂。他想到这，那离家的忧虑慢慢淡化。

也还好，他还没死呢，明天他还可以回家，见他亲爱的家人....今晚没法回去了，外边都是亡灵，但还好有人陪他。

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这个比他小很多的女孩上，他对她充满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啊？”

俞清恒想称呼女孩，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只好问了出来。

“伊娜，你呢?”

“俞清恒”

“你们起名儿太讲究了”伊娜感叹道

俞清恒还记得那抹富有生机的绿光，他赶紧问到

“你怎么放出来那个光的?怎么做到的，那是魔法吗？”

“唔，我不太清楚?我父母教的，就是心里在想，然后“唰”的一下，就好了”

“唰的一下.....那你可以教我吗?”俞清恒毕竟还是个孩子，情绪阴晴得快，现在满脑子又是魔法了，这对孩子真是有莫大吸引力。

“我不知道怎么教，我自己也没搞太懂呢”

“啊......”俞清恒倍感可惜

他又问“你说你是公主?”

女孩认真点头

“什么公主?**还是什么国的?”

“什么国不国的，图腾知道不?”

俞清恒啊地叫了一声

“我爸爸妈妈说过图腾的!可他们说那是传说了呀....”

“那可能确实，我们早就淡出人类的视线了”

伊娜有些沉闷

“你会一下子变出许多吃的吗？或者说点石成金?”俞清恒兴奋地说

“不会，你当我真是神呀，我才刚学这种东西，其他的图腾可能会吧”

“还有其他的图腾吗?”

“当然有呀，我算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和人很相像，但完全不一样就是了....其他很多图腾，像鸟的，像蛇的，像狗的.....但大部分应该都死掉了，我也没见过，只是听我父母讲过”

“为什么会死掉啊?”

“唔....主要还是因为人类吧，本来我们和人类一起生活，后来人类不要我们了，甚至屠杀我们，我们就跑到山里去和妖魔住，有的也是被妖魔打死了，反正图腾都活得不容易，都要到灭绝的地步了，难怪你们会以为那是传说”

伊娜叹道.....

俞清恒现在是完全相信了，至少伊娜还是像他爸爸妈妈说的那样，善待人类的，但他还是想问问

“你为什么救我呀?”

“刚学治疗术，正好碰到你，想来试一试”

俞清恒有些失望“就这样吗？”

“嗯哼，就这样”伊娜笑道

......

在那个晚上，俞清恒和伊娜谈了好久，俞清恒好奇伊娜的魔法，伊娜自然也好奇俞清恒所居住的环境

“跟你说，安界超级大的，里面人很多很多，也有很多会魔法的人哦”

“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有空一定要去一次”

其实俞清恒自己完全就没去过安界，他最多远远看到那巨大的魔法屏障罢了

伊娜很认真地听着，她说

“那他们会喜欢图腾吗？”

“额....这个的话，如果像你这么可爱，他们肯定会很喜欢的!”俞清恒脸红红地说出这话

伊娜给他逗得很开心，咯咯得笑着

“那行呀，有空你带我去就是了”

两个孩子就这样许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完成的承诺

.....

俞清恒突然不讲了，他给古都城墙口的侍卫出示了两张卡，侍卫只扫了一眼就放他们进去了

墨粼这才发现，故事讲着讲着，已经到了古都了。

俞清恒把她背进城门，一种古朴和现代的混合感一刹那冲击了墨粼的视觉。

那明明是黄砖黑瓦的底子，前方不远处的凌空立交桥上却飞速驶过一辆一辆魔导汽车。北边的一个不知做什么的巨型机械还在冒着金芒，各个令人眼花缭乱的零件在其上运作.....最令她感到自己渺小的是那几座通天的巨厦，上边的聚光灯板直打远处的亡灵之土，仅发出的一点余光就足以满足整座城市夜间的光照了

那即将逝去的落日的余晖与之相比之下，算不上什么光彩

墨粼没有办法用她在临安看到的那种贫瘠景象来描述古都，她除了震撼之外没有其他思想概念。

这就是安界吗............

俞清恒没有给她太多欣赏古都的时间，他绕进一个小巷，七弯八拐的找到一间很普通的房子。

房内的设施却很普通，客厅一张茶几，褐皮沙发，厚厚屏幕的电视机，里面还有三间房。总共也不到一百平米。

俞清恒把墨粼放在沙发上，给她开了电视。

墨粼显然还没从这种巨大的环境反差中缓过来，她怔在那里。

“你现在在外面还是不安全，明天我给你去搞张正式身份证来”

俞清恒现在的模样就是妥妥的大叔，和他在故事里的形象完全不符，他坐在墨粼旁边，静静看着她

“感觉怎么样？”

“故事还没结尾，你先说完。”

至于结尾?

结尾很简单，男孩安安全全地回了自己的家，见了自己的家人，和他们开心地诉说了这次经历。

父母一开始自然是高兴，哭得一塌糊涂，抹着泪听着他们孩子的奇遇

“伊娜的眼睛好漂亮，感觉里面有另一个世界一样，又像是个漩涡”

男孩父母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僵硬住了

男孩不知道，那个晚上，天有异象，白昼比往日晚了四个小时

男孩也不知道，有古人云，魅魔出世时，必生乱象。此言被人们广为流传，深信不疑。

瞳有异彩，旋吸人魂，可就是民俗语所说的魅魔普遍特征。

他的父母认为他的孩子一定是被魅魔勾去魂了，于是就往上通报了此事。

愚昧的父母也不知道，魅魔之说其实只在民间广泛流传罢了，是否真实，只有最上头的人知道

可能是因为真出现白昼推迟的异象了，那上头的人还真把传说当回事，真派了法师踏平那座山，也没能找到那只魅魔，最后他们放弃了。

这一踏，踏碎了那个男孩的梦幻愿景，踏碎了当年的那个誓言。

男孩的家境后来并没有好转，父亲很快去世了，母亲也紧随其后，妹妹远嫁南方，他进城打童工。

那次白昼推迟的异象像是一个信号一样，接下来的几年，社会很混乱，但俞清恒倒是借此机会，凭着老练的观人察事能力，慢慢混了起来，现在是个中阶法师。

墨粼叹了口气，这个结尾她倒不意外。

“那些法师不是我引来的.....”

电视屏的蓝光打在俞清恒脸上，他痛苦地抿了抿唇。

什么狗屁魅魔，他只知道他的一切给碾成粉末了!

他只知道那是个女孩，仅此而已啊.......

他后面还花了大半时间去调查了图腾和所谓的“魅魔”

据现有资料，图腾其实早已灭绝，空留一堆脍炙人口的传说罢了。但在某些与外界交流奇少的地方，那些很古老的村落受图腾文化影响极深，选择保留原始的魔法学习方式，村民也会自称“图腾的子民”.....

至于女孩的治愈魔法....有疗伤效果的能发光的果实真是太多了.....

俞清恒凭借做出的一切判断，女孩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孩子罢了.....

那魅魔之说本就虚无缥缈，无从考察，大家传来传去，其实一个人都没见过魅魔。

通常这种信息还对公众隐瞒的，只有高层才知道个真切。

那所谓的“灭魔行动”，据俞清恒多年社会经验，得出一个结论——这怕是冠冕堂皇的推卸责任行为。

查不出为什么白昼莫名奇妙晚了几个小时，就推给“魅魔”。

反正“我”出力了，没结果就是没办法的事......

墨粼只是沉默着。

俞清恒看着她，继续说:

“现在那个男孩长大了，一眼见着了当年的女孩，感觉死了六年的心都活了过来。”

“我一开始真都不敢相信你还在....但你的眼睛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了，是你……或许你失忆了，或是怎么样，但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你怎么到难民营去了，那多危险....你是不知道现在的世道，好多孩子被拐或骗去挖矿了，那是真的生不如死的地方........”

墨粼情绪被揉得很杂.....她捏着自己的手指....

到达安界的目的她达到了

但显然她还没有面对将来的准备.....

而最令她酸楚的是，她被错认成伊娜.......

她却不能说清楚，如果要讲明白，她自己也会暴露个干净，到那时，可能一切又变样了......

你说，她应不应该把真相告诉俞清恒呢？

俞清恒看着她，她看着天花板

她听着那个叫做“电视”的盒子播动画片，主题曲是很童趣的歌:

【北风北风，

变成了赛跑的小孩

月亮变成朋友，陪你散步...

黑夜黑夜，变一个甜甜的美梦

妈妈变成了，漂亮女生.......】

“嘭!!!”

窗外传来一声声巨响，是放烟花了。

红红绿绿的光映在两人脸上，墨粼又低头看向那串项链，红灵灵的，确实很漂亮。

她看到她的眼泪又滴在了那上面，也如宝石那样晶莹。

她的心揪成一团....

天空中被迷蒙的烟雾染成各种浓浓淡淡，外面也是愈发热闹，家家户户地挂起红洞洞的灯笼，很有喜庆的成分。

......是啊，过新年了，家家团圆。

墨粼闭上了眼，她已经很累了

而她，能去何方?

她最终叹成这样一句话，喃喃道:

“我不知道.....”

(序篇:临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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