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长安 第一回：似有佳人兮动长安（下）

两人的动作十分亲昵，温存了许久，仿佛母女一般，毫无违和感，除了经历全过程的苏玄琰，他在考虑要不要现在退出去？

“苏玄琰，你也是我的孩子，进来坐吧，母子之间不要太过于生疏为好。”

微生妘用手轻轻抚摸微生姝的头发，双眼中充满了怜爱之情，用目光扫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珠帘之外的苏玄琰。

“儿臣苏玄琰，拜见母后，凤体康健。”

苏玄琰老老实实地下跪行礼，一板一眼。

“起来吧，宫中不必多礼。”

微生姝有些不悦，一脸讨好地依偎在微生妘怀中，轻声嘟囔了一声“木头”，微生妘不由发笑，自己的侄女仍然是那么的直来直去，丝毫不顾及别人的看法，天性野惯了。

“谢母后。”

苏玄琰站起身来，其实微生妘不过长他六七岁，称这样一位女性为母后，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尽管母子关系已经持续了28年。

“可怜的孩子，我刚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你也失去了自己的哥哥，朝野动荡，你们不该来这，一旦有变，你们的下场只有死。”

微生妘目光柔和，流转的眸子微微荡漾。

“是恪伯伯的意思，这也在他的所料之中，局势一定可以再次稳定下来的。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回长安吧，垂丝海棠花开了。”

微生姝乖巧地靠在微生妘的左肩上，用一侧的小虎牙轻轻咬着微生妘的左耳垂，缓缓地向耳道里面呵着热气，微生妘感觉耳朵一阵酥麻，仿佛垂丝海棠花从心中一直向耳边、眼前绽放，云京的风物终究比不过长安。

“你真是蠢得可爱呀……”

微生妘抽泣着吐出了这句话，仿佛一朵淡淡的烟霾从沉睡千年的火山口的附近缓缓升腾，虽然山峰上还覆埋着皑皑的积雪，但距离融化，甚至形成洪流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啊……呜——”

微生姝抿了抿嘴唇，长长地打了一声哈欠，明媚的桃花如花瓣一般骤然收敛，细密绵长的睫毛如花蕊般颤抖，嘴角如蝴蝶般向上抖弄触须，纤长的藕臂挽在微生妘的脖子，白净的额头埋在微生妘的胸前，昏昏沉沉地睡去了，隐约能听见细微的鼾声，仿佛幼鸟鸣啭。

“真的只是个孩子呀。”

微生妘用手指轻轻拢着微生姝额头的碎发，顺势将她放倒在凤榻上，掖上锦衾，轻声叹了一口气，思绪却仍然在长安的漫天花雨之中。

“姑母，我很抱歉没有照顾好姝儿。”

苏玄琰有些窘迫，起身离开凤榻行礼。

“这就免了，我向来不喜欢繁文缛节。”

微生妘自顾自地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细细的擦拭微生姝额头的汗珠，冷眼注视着正在行礼的苏玄琰。

“是。”

苏玄琰陪笑，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和话。

“你认为你的德行配得上云帝之尊吗？”

微生妘吐出这句话，将一块黑色物品毫不在意地扔给苏玄琰，在柔软的毛毯上产生沉闷的钝响。

“虎符……”

苏玄琰用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虎符，冰冷的触感，仿佛冰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在前肩部分饰以祥云，不过只有一半，隐约可以看见嵌金的“暗卫”“右在云帝”，如果是另一部分，上面的铭文应该是“虎符”“左在将军”。

“滚吧！去做你想去做的事情，不要来烦我，没有做成之前就不要来再见姝儿。”

微生妘摆了摆手，不再说话。

至尊的权柄，云京最为神秘的一支军队——暗卫。传闻，始于太祖皇帝苏希羿，前身是“黯黛玄华”，不过它的前身是彻头彻尾的军事机构，现在还兼任特务机构，乖戾狠绝的程度不亚于锦衣卫，在朝堂和民间的风评一向不好，成立不久便被限制，不再直接介入朝廷事务，表面上来看真的成为了单纯的侍卫。沉寂多年，直到大司马大将军微生恪被暗卫生擒，人们才再度想起它的凶名。

苏玄琰用手捋了捋额间的碎发，紧握在掌心的虎符发出冰冷的气息，寒冷刺骨，望着天空淡淡的墨色，突然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暗卫的将军究竟身处何地？

“真是伤脑筋呀。”

苏玄琰顿时感觉手中的虎符不香了，但也不好意思再回去问，怕打扰自己的妻子休息，又惹得姑母嫌弃，前后两难。

“请问这位小友，可是有何困难之处？”

一身紫袍、佩戴金鱼袋、面白执笏的官员，剑眉星目，年纪不过30岁，看这装扮，至少是三品以上的大官。

苏玄琰用手稍微擦拭了一下前额的汗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青色长袍饰以斑竹，缀以白玉腰带，就差一把水墨丹青的扇子，整个人活像一个入宫探亲的贵胄子弟……尤其是外戚们惹是生非的不肖子。

“敢问这位大人官居何职？不知我家尊长是否有识？”

苏玄琰手忙脚乱地从袖子间抽出一柄折扇，装模作样地扇风，一脸的心虚。

“在下白炎，时任左相，梁州人士，不知小友是哪位娘娘的亲眷？”

白炎脸含笑意，十分热络地看着苏玄琰。

“没想到是白相，在下冒犯了。我不过是一介布衣黔首，哪里有资格成为娘娘的亲戚了，只是曾经受到太后娘娘的恩惠，特意入宫致谢罢了。”

苏玄琰被这一声又一声的“小友”喊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自己虽然看起来年轻，但至少也长他十岁，感觉浑身不自在。

白炎也是心思活络，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默默考校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还不知道小友是何名诲，我也曾受到娘娘的恩惠。”

白炎表情暧昧，不动声色地吐出这一句。

“小人是云京人士严宣输，是严氏商行的庶族子弟，不值得大人挂念。”

苏玄琰并不想再在这浪费时间，只想赶快离开，找到昌平军统帅，当初生擒微生恪的暗卫中便有如今的昌平军统帅类斐。

“正好我也要去严氏商行办些要事，我们何不偕行？”

白炎仍旧目光和善，笏板微斜，拉起苏玄琰的袖子往外走。

“大人此举，甚不妥当，布衣怎可与紫衫同衢？”

苏玄琰很是抗拒，甚至有一种想拔剑了结眼前人的冲动。

“宫中何人在此喧哗？”

一个软软糯糯的小肉球，不知从哪处宫墙下滚过来，声音糯糯的、小脸肥肥的、小嘴嘟嘟的，紫色锦袍、绘有蟒纹，玉带上系着一只金质香囊，微风拂过，飘来淡淡的檀香。

“这位小友，我是左相白炎，敢问你家大人在哪里呢？”

白炎眯起了眼睛，在脑海中拼命搜寻相应年纪的皇室子弟，心中略感意外，所有的直系的嫡系子孙，应该没有比长沙王世子苏玄琦更小的呀，而且长沙王只是郡王，这个小子的装扮明显像亲王家的孩子，不由觉得信息在某方面出现了偏差，自己似乎遗漏了些什么

“白相？不过是皇室的家奴，谁是你的小友，孤可是亲王，还不快快行跪拜之礼？”

小肉球眯缝着眼睛，面露凶相，颇有几分不怒而威的味道，因为他这个所谓的凶相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软萌，甚至有几分傻气。

“亲王？你是波斯王子？”

白炎显然不会相信这个小肉球的话，据说波斯帝国的皇帝迎娶了宇文家的女子，朝廷曾经想要给波斯帝国皇帝的儿子授予亲王之衔，冠冕印玺皆已具备，只是后来传出波斯帝国皇帝所生的是女儿而非儿子，这件事暂且作罢，但并未搁置，只要波斯皇帝生下儿子，他的儿子就能获得亲王的名号。

“波斯王子个头，老家伙再乱说，信不信孤宰了你？”

小肉球恶狠狠地说，小脸红扑扑的，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浑身上下的肥肉都在摇晃。

“这……”

白炎根本不想理他，自己好歹也是百官之首，怎么可以向一个根本摸不清底细的孩子行礼呢，他也担待不起呀。

“孤是魏王，我的母亲是魏国公主苏玄珺，还不下跪。”

小肉球身上的肥肉更加颤抖，努力堆叠起威严，但那小小的眼睛，却是让人喜感不断。

“难怪……魏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白炎突然明白了，诸王皆在藩国，只有这位年纪太小，尚未就藩，太后娘娘与魏国公主的关系一直很僵，众臣很少提起，自己也很少在意。再加上在挑选驸马方面，公主又与先帝闹得很僵，被剥夺了长公主的称号，其实也不太受宠，兄妹离心，只是碍于高宗皇帝苏洛浥的遗诏，不得已又封了一名异姓王。只能认栽，闷声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