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唳长安 第一回：似有佳人兮动长安（上）

片羽化合，周身似雪。晴眸含露，纤眉如黛。似有佳人兮动长安，蕙质如兰兮揽芳华，适佳节兮引回雪，汀洲无澜兮敛丰韵，皓神弼骧兮明祥，降美眷兮妍姝。

云帝苏玄玠在位十年，下诏，定太祖皇帝苏希羿定都云京、开辟新朝之年为新历元年，以新历纪年，废除年号，是年为新历56年。

远在雍州、远离云京的长安诚，扶风王苏玄琰与他的第二任王妃，得到了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由于是在黎明时分降生，取名为“昀”，小名“曦儿”。

尽管在此之前已有了三个儿子，苏玄琰却出服意料的高兴，作为一个闲散的郡王，向来就游离在人的目光之外，分外清闲。

不同于其他三个孩子的教养，对于这个孩子，苏玄琰十分看重，甚至从母家微生氏讨得了一枚据说开过光的骊龙玦作为孩子的护身符，预备请自己的大舅子微生恬担任孩子的剑术老师，听说凉国公微生玺正在四处打听吴越之地的鸿儒，拟延以教稚孙，苏玄琰准备等孩子稍大一些，和微生衍一同开蒙。

正当苏玄琰还在规划未来的时候，意外降临，新历58年，云帝苏玄玠崩，庙号宣宗。

苏玄玠出生于新历17年，他的死可谓猝不及防，一直自恃年富力强、春秋鼎盛，尽管一直没有子嗣，却从未在意。

苏玄玠谈不上什么雄才大略，可也算是一位守成之主，究其一生，努力缓和社会矛盾，也通过一些手段来遏制土地兼并之风，没有什么成效，也没有什么灾祸，简简单单，感觉什么都没做了，就这样撒手人寰了。

长安城新城卜宫朱雀台，深夜时分，微生玺私设宴请扶风王苏玄琰，独孤铭与宇文西洲陪宴，月明星稀、飞雁回旋。

“三家家主都在此地，小王不胜惶恐。”

扶风王苏玄琰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向三家家主分别问候，已经而立之年的苏玄琰感觉有些疲惫，为自己斟了一杯果酒，又用手拈了一块翠绿的瓜片，在瓜瓤上撒了一些盐，打算抑制下自己的睡意。

“话说我们三个好久没见面了，小丫头，老狐狸，得有二十服年了吧，上次见面还是在什么时候呢，有什么感想呢？”

须发皤然的微生玺看着同样有些老态的朋友们微笑，先给独孤铭和宇文西洲倒了一杯白源，然后和苏玄琰一样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果酒，双眼越发的浑浊和昏聩，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现在真的可以说是“瞽虎”了，但谁也不敢小看他脑子里的谋略。

“微生玺，你不过长我三岁，怎么竟如此苍老，不要越老越活过去了呀，我们还要等自己的重孙子呢，你说是不是呀，独孤铭？”

宇文西洲一身月白色的齐胸襦裙，头发依旧乌黑油亮，如瀑如绸，头顶的两个发旋如漩涡吸引人的眼球，明亮的桃花眼温柔得仿佛要流出水来，皮肤白皙细腻，苏玄琰不禁感叹驻颜有方，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

“虚情假意，我们都认识60多年了，还搞这些套路，又不是分钱，管那么多干嘛？”

独孤铭仍然看起来很年轻，头发花白，仍然耳聪目明，身轻手快，直接现做了一份水果捞，不断的给水果加蜂蜜和牛奶。

“三位家主的感情仍然是那么好，小王艳羡，真希望也能获得像你们这样的挚友。”

苏玄琰一边啃瓜片，时不时地就一杯果酒。

“也别虚与委蛇了，赶紧聊正事吧！”

宇文西洲目光冷冽，一身的少女装扮，却仍然掩饰不了这颗已经征战了六十余年的女将之心，宣宗皇帝苏玄玠绝嗣，他们早有准备，可没想到他突然去世，也一下子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下一任云帝的继任者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甚至关乎他们家族的生死，西北地区是一块甜美硕大的蛋糕，上面摆满了水果与巧克力，没有人能拒绝它的诱惑。

“你觉得你有几成把握成为云帝。”

独孤铭言简意赅，直接提出自己的问题，微生玺目光微变，感慨自己的老朋友仍然是一点都没变，也是三家中唯一手握兵权还在边境主事的，他和宇文西洲在十年前就已经把统领军队的权力大部分交给子侄了，西北还是他们仨说了算，新的血液早已灌入，只是还需要老的血管来承载新的生命的涌动。

“三位是不是太急了？我感觉一成都没有，尽管之前微生恪说过我会成为云帝，但就目前来看，希望太过渺茫了。在所有的兄弟中，我是最不受父亲宠爱，我的三个弟弟都是亲王，手握兵权，而我只是一介郡王，就在长安附近的扶风就藩，军队根本不听我的，而且即使是父亲最小的女儿，也被封为魏国公主，待遇和姑姑长宁公主一样，享有长公主的称号，姑姑的儿子被封为周王，妹妹的儿子被封为魏王，都是亲王……除非兵变，否则我感觉就算连想一想都不行。”

苏玄琰有些郁闷，一不小心给瓜片撒太多盐了，瓜瓤变得又涩又苦，丝毫没有水果的鲜甜与可口，咀嚼起来就像棉片一般。

“那也不是不可能，巩卫云京的军队只有五股，东北部的燕王的辽东军，东部的昌平军，南部的赵王的军队，西部的代王和中山王的军队，加起来也不过40万，我们除去边军，仅在并州还可以自由调动的军队就有这么多，雍州和凉再抽调一些，我们极限可以给你凑个100万的军队，攻破云京问题不大，只要你愿意，我这就去派遣将军们去收敛军队，速战速决，将你扶上帝位。”

独孤铭饶有趣味地用着精美的银质调羹拨弄起了水果捞中的桃肉，欣赏着牛奶中混合的、晶莹剔透的如黄金般流淌的蜂蜜，整个人都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却不像假话。

“……这可不兴开玩笑呀，即使我们能集结200万的军队，恐怕也对付不了，剩下的十几个诸侯国联军，以及各地勤王的军队，我们也老了，你想给子孙后代平添污名吗？”

微生玺有些耷拉着的眼皮，明显地跳动了一下，其实他也是有些心动，不过他们好歹是五朝元老，这样坑害自己的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自己的小孙子刚刚学会写字，自己还想亲眼看着他骑上战马、追亡逐北、横扫漠北、封狼居胥、燕然勒功。

“话说你们什么都没准备吗？就在这里等着别人出主意，然后拿着不靠谱的建议等就来这里谈话，不是打仗也不必这么敷衍吧？”

宇文西洲很生气，对于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她表示很抓狂，但又不能破坏来之不易的淑女形象，暗地里扯着自己的豆绿宫绦，想要剔除自己想要勒死他们两个的欲望。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复难得。你们听说过倾国倾城的典故吗？”

微生玺取出了一块白色的玉璧，璧的侧面用蝇头小楷镌刻了这样一段话，署名赫然就是不知道跑到哪里游玩的微生恪。

“莫非这就是微生恪的建议，这小子是什么意思，劳烦您快快讲来。”

独孤铭心直口快，不耐烦地催促微生玺。

“近来长安坊间有类似于这样的小曲，不置可否与此有关，我也是颇难以理解。”

宇文西洲想起那赶赴长安时，在街边听见孩子们的唱曲，不由心中有了一丝丝的触动。

“片羽化合，周身似雪。晴眸含露，纤眉如黛。似有佳人兮动长安，蕙质如兰兮揽芳华，适佳节兮引回雪，汀洲无澜兮敛丰韵，皓神弼骧兮明祥，降美眷兮妍姝。”

苏玄琰好奇地念出了这支小曲，这几天在各级官僚中也是广为流传，很多人都好奇，这首小曲的作者是谁，究竟寓意何为？

“这支曲子还有下半段，思美人兮终不得，养深闺兮寓巫山，沧海难溯兮变桑田，帝君归而去兮终不回，惜美人兮献败陵。”

微生玺展开了一卷书册，颇为隽秀的蝇头小楷，手法虽然稚嫩，隐约有大家之风。

“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要为难我这个武夫了，你们这是逼我出长城和狼主找茬吗？”

独孤铭莫名有些愠怒，感觉面前的水果捞也不鲜甜，得多放点糖和蜂蜜，少加点牛奶。

“云帝崩，各地藩王无旨不得入京，能进入云京的必然只能是下一代云帝，现在主持云京大局的除了那群文臣，就只剩下了太后娘娘微生妘，凭借这方玉璧，你说会如何？”

微生玺一脸笑意地看着苏玄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