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安 第一章 原点

上元节刚过，天气转暖，寻路山下的积雪融化了大半，露出了坚硬又潮湿的土地，不知名的野草已经长出了新芽，初春的云雾盘旋在半山腰，将寻路山分成了两个季节。

淳于兰无心观赏景色，饥肠辘辘的她找了些干净的雪果腹。

前方就是于家庄，她听宫里的老人说于老庄主与幽国贵族有些渊源，若是幽国人有难，他会尽力相帮，只不过需要一两金珠作为酬劳。

怀中的金珠早已经被焐热，这是淳于兰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也是她现在唯一的指望。

积攒了一些体力之后，她向手心哈了口气，攥紧小拳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于家庄的方向走去。

不出二里地，天空中传来吵闹声，一群乌鸦飞过，影子短暂的盖在她的身上，很快又离开，一股熟悉的臭味冲进了淳于兰的鼻孔，她皱了皱眉，这是腐尸的味道。

青天白日的，乌鸦便成群结队的出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淳于兰的心头……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来之前就听过路的柴夫议论这一带山匪出没，很多庄子都遭到了洗劫，淳于兰不愿意放弃这最后的希望，强拖着病体赶路。

今天见此情景，本就疾病缠身的她急火攻心，哇的一口鲜血从喉咙里呕出。

几只乌鸦敏锐的眼睛洞察到了食物的变化，黑压压的飞落在离她一丈远的石头上，看这女子盯着地上的血发呆，慢慢的向她移动，淳于兰挣扎着爬起来将准备靠近的乌鸦吓退了半米，乌鸦不吃活物，它们看向天空“啊！啊！”地叫着，仿佛在向上天宣告着什么。

也许是刚才吃的食物太凉，本就肠胃不好的她，腹痛如刀绞，淳于兰像野猫一般蜷着身子为身体保暖，耳边乌鸦的叫声减弱，它们收起翅膀，漠然的看着眼前的少女，静待她生命的终结。

不知过了多久，从寻路山的官道上驶过来一队人马，商队插的旗子是璃国的官旗，一位四十多岁的长者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在他的身边是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

马蹄声越来越近，引起了淳于兰的注意，稍加思索之后，便忍着腹痛艰难的朝着车队的方向爬去，石子路并不平坦，她的手被枯树枝划破流血，手背上的红肉翻出来暴露在寒风中，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不管来此的商队是好是坏，她都要尽力一试。

淳于兰深知以现在的情况，凭一己之力且不说走出寻路山，就连身边几只乌鸦都赶不走，继续留在这里只有等死的份儿，但她是最没有资格谈死的人。

“救命！大人请救救我！”

少年注意到草丛的动静，警惕的望向她，翻身下马紧紧握着佩剑朝她走来，身边的侍卫担心公子有什么闪失，连忙大步跟上，长剑出鞘，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

“救命！大人救命！”

淳于兰头痛的仿佛要裂开似的，脑壳里嗡嗡作响，身上时冷时热，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虽然看不清来人的容貌，但看走路的身形，不像是土匪之流。

“舅舅，这里有一位受伤的姑娘！”

少年半蹲下身子为她把脉，脉象好似虚无，少年心中叹了口气，这姑娘怕是活不成了，眼神示意身边人收好佩剑，不必太过紧张。

“去拿些衣服食物给这位姑娘，能否活命，就看她的造化了。”

少年话音未落，淳于兰血肉模糊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角，虚弱道：“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求您发……发慈悲吧！”

长者也带人走了过来，看了看衣衫褴褛的少女，皱眉道：“为何耽误这么久？”

“舅舅，我想帮她。”

“于家庄被山匪洗劫，我们无法往后退，只能向前走，况且生死各有命，你作何考虑？”

果然，于家庄出事了。

淳于兰来不及对这个消息生出震惊和悲痛，从怀里掏出那枚金珠颤颤巍巍的递给少年，哭着道：“祈求……公子怜悯。”

少年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女，不过十一二岁本应是与父母亲人撒娇的年纪，却落到如此境地，心中不忍，恳求道：“舅舅，寻路山不比别处，平日极少有人烟，她留在这里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被心怀不轨之人欺辱，我们即便无法一直带着她，至少也要把她带到有人烟的地方啊！”

长者身边的女侍卫化雨检查了淳于兰的身体并没有发现凶器毒药，向长者点了点头。

“我若再不同意，恐怕要成了冷血无情之辈了，带她上路吧！”

车队里有干粮，少年将馒头掰碎了放在铁碗里，又从水囊里倒了些水，稍加搅拌做成粥喂给了她。

道了声谢谢之后，她大快朵颐的吞咽着，食物虽然冷，但是胃里有了正常的东西，不再是干草树皮冰雪，腹痛略微减轻了一些。

简单的午饭过后，少年用大氅将她瘦弱的身体包裹起来，抱上马走在商队中间。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于……于诺。”

淳于复姓取一字，千金一诺取一字，这便是于诺。

“你是于家庄的人？”

“……”

半晌听不到回应，少年低头一看，才发现于诺已经沉沉的睡去，耳边传来少女均匀的呼吸声，他有些脸红，这还是第一次和女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侍卫清风小声打趣道：“公子，你不会看人家姑娘长得漂亮才求大人救她的吧？”

少年翻了个白眼：“就你话多！”

“于家庄两天前被山匪屠庄，今日我们就遇到了一位姓于的姑娘，她虽说满身是伤，衣衫破烂，但仔细看也不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公子你说这于诺姑娘和于家庄是否有联系呢？”

“有这个可能，但也不能笃定。”

身上的大氅是狼皮做成的，柔软又保暖，她已经有五天没有认真睡过觉了，被少年结实却不唐突的抱着，淳于兰心里生出些安全感，半睡半醒中隐约浮现出起几年前哥哥带她骑马的情景。

那时候，淳于兰刚过七岁生辰就嚷嚷着要哥哥教骑马，哥哥不依，她便开始哭闹，与自己同岁的人都可以自己牵引缰绳驰骋草原了，而她连马都没见过几次。

这次好不容易将准备骑马去玩耍的哥哥堵住，势必要与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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