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记 第一章 鸿蒙道心

我就坐在被冲刷得光滑的大石头上，海风咸咸，水雾弥漫。

我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直坐着，看了八千年潮起潮落。

我似乎已经想不起为何要坐在这里了，远处迷蒙一片，我心，也一片迷蒙。

“是时候离开了！”

我转身，下到了沙滩，光着脚，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唰唰的海浪声。

“你不挽留一下我么？老伙计”，我心里默念着。

海浪假装没有听见，依旧唰唰作响，任凭这陪伴了他数千年的陌生人默默离去。

沧海茫茫永不尽，人生渺渺若浮萍。

“来来来，小娃娃们，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村里，老槐树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席地而坐。

他捋了捋银白的胡须，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讲起那些离奇荒诞的故事来。尽管故事情节都与自身毫无关联，但大家都听的津津有味，没有人怀疑这些故事的真假，就像没有人怀疑他脸上的皱纹一样。

对于听众，你不要以为都是些稚子蒙童，村里所有人对于老头来说都是娃娃，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能跑能跳的孩童，焕发活力的青年，阳刚稳健的中年，又或者是七老八十的老年人，在这个老头面前，都是娃娃。

没有人知道这老头活了多久，他们只知道，从他们生下来开始，老槐树就在这里，老头就在老槐树下讲故事，等他们老了之后，老头还在这讲故事，年复一年，代复一代。每次老头讲完故事，都会离开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又会重新回到这里，周而复始。

有人很好奇，想追上去看看老头到底是人是妖，家住何处。

但每次偷偷跟随，最后都跟丟在了茫茫荒野，留下一片日暮西山。

红尘滚滚烟波处，闹市喧嚣染浮生。

一杆旗子，一套桌椅，一把纸扇，一白面书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众生攘攘，皆为利往。”书面纸扇微微，神貌俊朗，清风徐徐吹来，衣袂飘飘。

“这是三文钱，我要算一下婚姻。”

一青年说完，把钱往桌上一丢，铜钱在桌上转着圈圈。

书生看了眼青年，又看了眼铜钱，乾坤阴阳早已了然于胸。掌中八卦轮转，五指来回，顷刻间已有了答案。

祸福吉凶，天理无常，有人求财运亨通，有人求官场顺达，有人问生老病死，有人问聚散离合。书生似乎看透这世间的真理，每每预测都非常灵验。然而他丝毫不担心泄露天机，也不担心所谓的天谴。天地间没有他算不准的事，而做到这一切只收求算之人三文钱，不论高低美丑，身份贵贱。

所以旗子上所书：三文神算。

“这是三文钱，给我算一下失物。”

跟那位算婚姻的青年一样，我把三文钱往桌上一丢。

铜钱一直转着圈圈，良久，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阁下丢了何物？”书生一本正经的问道，脸上漏出一丝玩味。

“魂！”

我的视线停留在了书生的脸上，淡淡的答道。

“这世俗里丢钱财的我听过，丢了功名利禄的也听过，丢魂的，你是第一个。我听闻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叫做胎光，爽灵，幽精。不知道阁下丢的是哪一个？”

书生纸扇轻摇，面带微笑。

“我也不知道我丢失的这个魂叫什么”，我回答道。

“既然阁下连失物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又如何能帮你找的回来？”

书生摇摇头，看向桌面，桌上的铜钱依旧旋转着，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常人固然是三魂七魄，但是我的这个魂比较特殊，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我故作深沉。

“哦？我倒是来了兴趣，特殊的魂魄，第一次听说。有意思……”书生满脸兴致地答道。

“我这人相貌才华皆是平平，唯有魂魄与常人不同，常人三个魂魄，我却是八十一个。而且其中有八十个，已经被我弄丢了。”我一脸颓然的回答道。

“我一介书生，寻常物件或许能揣摩一下天机，偶有所得。你这所求，闻所未闻，怕是爱莫能助了。”书生折起纸扇，不急不缓的说道。

“这天下，你若是爱莫能助，那就是无人能助了。”我略带微笑的答道。

“哦，这又从何说起。”书生疑惑的问道。

“我丢失的这道魂魄，流转于红尘闹市，以人世间百态，揣度天道轮回。心境澄明，道心稳固。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哈哈哈哈……”，书生大笑“八千年了，我在此摆摊历练了八千年，经历尘世近万载，终于还是把你等来了！”

此时桌上铜钱已经落定，阴，阳，阴，是为坎。天道艰难多险阻，仙路茫茫。

旋即，书生身影消失不见，仿佛此间从未出现过这号人物。

烽火狼烟起。

战鼓喧天，兵刃相接，厮杀之声四起。远处残阳似血，眼下断壁残垣，尸横遍布。

“将军，我军共歼敌五万，降敌两万，大获全胜。”

将军站在城头，目视远方，神情冷峻。

一将功成万骨枯，目下，又岂止万骨！战场没有对错，也没有仁义，只有杀戮。

成者为王败者寇，站着的可以活下去，而倒下的就自然与脚下的黄土无异，将永远尘封于这片天地之间，再无恩怨与爱憎，再无国恨与家仇。

杀，只有无尽的杀意，才能在这片领域里存活。

卷口的剑刃，残破的铠甲，腥风血雨之后，满眼所见皆是断臂残肢，空气都弥漫着腥臭。

“你倦了吗？”一道声音从耳边响起。

将军沉默不语，神情冰冷，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谁又愿意生而只为厮杀，谁又是天生嗜杀之人。只为有太多需要守候，想要动我所守候之人，那就得从我的身躯上踏过去，想要动我守候之物，那就得先问问我手中的利刃！

既然要战，那就要承受我无尽的战意，兵刃可以倦，意志永不妥协！

……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谁都羡慕神仙，飞天遁地，来去无踪，飘渺逍遥，永世长生。

可谁又能知道求仙背后的艰辛与心酸？

割却功名，斩断情丝，看淡生死，历经磨难，方求的万世的寂寥！

一道一道神魂，不断的回归本体，道心也正在不断地变得稳固。

万年，沧海可变桑田，高山可为平壤！

八十一道残魂，八十一种历练！历经尘世间种种磨砺，最终都汇集到了一起，九九而归一，再次凝聚了一个新的神魂。

一万年前。

宗门老祖从混沌深处取得一枚鸿蒙道果，一个能让整个世界的人都为之癫狂神物。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正是因为这枚道果，引得各路大能闻风而至，宗门惨遭屠戮。老祖弥留之际，耗尽最后一丝真气，直接将道果强塞进了我的嘴里。

然而，这并不是我走了什么狗屎运，成了上天眷顾的幸运儿，而我只是这枚道果的牺牲品罢了。

用老祖的话说，我得不到的东西，大家都别想得到。因为来不及炼化，于是借助我的身体来当这个鼎炉，毁了这枚道果。

随后道果内蕴含的滔天威能被老祖激活，我一个筑基不久的小道童根本来不及吸收与炼化，顷刻之间，身体四分五裂，无数道狂暴的能量从体内爆射而出。

轰！

一声巨响，整个宗门被夷为平地，各路大能作鸟兽散，狼狈逃离。

最终道果被我毁了，当然道果也毁了我。

沉寂了一千多年，身躯早已化为尘土，但我惊喜的发现，居然还有一丝没有散去的神魂。

正常来说，一个刚接触修练门坎的人，是不可能在这种连仙人都惧怕的能量爆炸中存活的。唯一的结果，只能是身死道消，神魂俱灭。

然而，我居然还留有一丝魂魄存活。只是这一丝神魂残破不堪，缺损严重。

提心吊胆而又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两千年，魂魄不仅没有消散，反而逐渐凝实。再经过三千年，我开始能感觉到似乎有其他残魂的存在，只是这种感知非常微弱。终于，又过了三千年后，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的存在。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八十道残魂，我将他们一个个收拢，化而为一。

天地宇宙，始于洪荒，大道伊始，道心鸿蒙。

因为受到了鸿蒙道果的影响，我修炼出了一丝鸿蒙道心。

正是因为这一丝道心，紧扣天道轮回，切合世界流转，而使得神魂不灭，强存近万年。

然而，尽管魂魄已经完整了，但也与孤魂野鬼无异。因为我肉身早已尽毁！

有时我会利用这个形态去帮助别人，比如说做一下恶作剧，吓唬一下作恶多端的村间恶霸。

有时我会跑进寺庙里，听善男信女的祈祷，顺手凑成一桩姻缘。

诸如此类……

时间在不断流逝着，我一边收集神魂，一边混迹于江湖。

时间对我来说毫不重要，也没有什么能让我魂牵梦绕的人或事，所以一路悠哉悠哉，孤孓一身，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