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的微笑橄榄

佛罗伦萨的微笑

果汁狸

女生小说 | 古色添香更新时间：2021-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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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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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树是一种什么样的果木？它的果实不如葡萄和草莓甜美，只能制成咸果零食，但为什么它在与海洋为伴的国家的人们心中有那么深的印记和神圣的地位？这个问题，或许只有亲身眼见过那满山的碧绿橄榄，在咸水沙地上茁壮成长的样子，才会知道答案。

转眼间，仲夏悄然来到，学校的天鹅湖边的长木椅上，林奇正坐在上面，把一本书摊开在跷在左腿的右腿膝盖上。他从前喜欢读小说，而现在他喜欢看自己感兴趣但又不太懂的领域的书籍。读小说确是让人被吸引，想化作王子去安慰受伤的善良的灰姑娘，看到原本懦弱的男主成为逆袭黑马，就会觉得很欣慰。这就是小说的魅力。但林奇却不怎么喜爱看喜剧。他曾经喜欢看一些悲剧，他觉得，痛苦会给人以清醒，在痛苦中领悟的东西，会很深刻。后来，他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因为他发觉，人生道理需要积累，但有时也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如此，读书才会好玩。

书中提到一个景点，那是他向往已久的意大利名胜——古罗马圆形竞技场遗址。学校很快便要放暑假了，他正好想去一下，但却并不只是想去旅游。因为，画完了之前的两幅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之后，自己仿佛枯竭了。他并不游手好闲，但画出的东西，却总是远远达不到自己心目中的要求。他希望能走出原来的框框，外出寻找一些灵感。

之所以是圆形竞技场让他眼前一亮，是因为他总觉得一看到它的照片，就仿佛能听到奇妙的音乐。仿佛是一支空旷寂寥的笛音，配上时不时轻柔而能穿透人心的号角。艺术似乎本没有分界，画是音乐，音乐亦是画，而他们的美丽，来自于真实存在的人生。

马车得得地行驶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那阳光透过不时翻动的布帘从车窗外射入，斑驳地打在车厢壁上。林奇坐在背光的座椅上，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小姑娘，她确是太小了，享受着小女孩子贪睡的乐趣。她此刻安详地合着双眼，无比舒适的样子，让人感到她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要不，方框形的阳光总在耀着她的脸，她怎么也仿佛不知道？

她真不该在这时候贪婪地酣睡，你看，车窗外的橄榄树林遮天蔽日，林间一棵又一棵树木匆匆闪过眼前，茂密的枝丫从窗前拂过。树上星星点点地挂着青而未熟的橄榄果实，好像贵族女子耳上摇曳的翡翠，用手探出窗外，保不准还真能顺到一两个呢！马车掠过，林子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好像大风吹过，又似大狐在草丛中穿行，林奇也闭着眼睛，享受着睁开双眼感受不到的心灵深处的想象空间。那感觉，真是容易做个好梦呢。

罗马城的郊外即将被抛在后头，因为城市的气息已扑面而来。街上卖水的老翁在用美丽的玻璃杯给顾客盛水，这怕是他这个小摊最值钱的器皿了吧。林奇下了车，也花钱买了一杯水喝。他端详着手里这只玻璃杯，啊，杯壁很厚实，纯手工在壁上打磨出的凹槽又细致又匀称，杯子的杯沿光滑溜溜，虽然所有的花纹都只有竖着一条条到底的小凹槽，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素雅、高贵。他看呆了，他想问老人，能否卖一个给他，但他没有那么做，他知道老人一定不会卖给他的。看着老人细细擦拭着客人用完的那只同自己手里一样的杯子，林奇便静静地将杯子放回了原位。他望着眼前的这个城，满街在卖的东西很多，有鲜花，有桃子，有橄榄油，但每一个小摊，都有自己的一点点不易察觉但又让人难忘的地方。百年的发展沉淀，让这座古城有一种古旧之美，如此时夕暮下的穿街而过的风，寂寞而迷人。

林奇拿着地图，找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圆形竞技场。本来，傍晚时分应该先找个旅舍住下，但他还是无法抵挡圆形竞技场在传说中的美丽，拎着箱子，便直奔那里去了。还真是不难找，这条路又往前走了约两公里，就到了。

这时夜幕已然降临，竞技场已经洗去了白日的繁华，如一大栋黑乎乎的残损大厦，但林奇的心依然被它历经百年沧桑的气质冲刷着。一样古老的东西，越是知道它的本来，越是能品出它的贵气，否则，它与枯木昏鸦并无二致。

林奇兴奋地爬上了古竞技场高高的台阶，把箱子放在腿边，双手扶着膝盖静静坐在石阶上。这种感觉，能让人不再用双眼来欣赏它们，这晚风，这石头磨在手上的糙感，这建筑物有关的残酷又无比壮观的回忆，都让林奇眼前的一切有了生动跳跃的画面。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四周叫卖戏票的嘈杂声已逐渐被夜间才出来的鸟类和昆虫叫声所取代。忽然，林奇看见一颗亮金金的东西从他眼前飘过，忽而飞动，忽而停住。他大着胆子伸出手去触它，它却干脆停在了林奇的掌上，不飞了。林奇再往四周一看，翠绿色的流萤虫在暑气过后，终于倾巢而出，在这古代广场的门洞、台阶前荡悠悠，东张西望，拉出一条条荧光色的线。林奇本来对神话故事并不向往，此刻也相信这个地方一定有仙女树精的神隐。

“大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呀？”靠着暗淡的街灯余光，他看清了，眼前的不正是与他同乘坐一辆马车的小姑娘吗？她不是下了车就走了吗，怎么会也到这里来了？正疑惑着，小姑娘伸出右手巴掌递给他，说道：“你看！”

林奇赫然看到，一条身发出萤火虫光亮的小虫子卧在那个看上去肉肉绵绵的掌心。

“唔！好恶心！”林奇小的时候被一条毛虫伤害过，手上长了好些包包，从此他便对这类东西有了阴影，即使知道它们大都没有伤人的能力。

“它怎么会恶心呢？它是萤火虫的孩子呀！哪个孩子一生下来不是这样丑丑的呀。”说着，她用另一只手抚摸着那只小虫子，扭头走开了，一边走着，一边自顾自地说：“我们走吧。”

“哎，你叫什么名字？”林奇叫住她问道。

“我叫小莲。”她说完，然后继续径自地走了。

是呀，毛虫它其实也是蝴蝶的孩子，在母亲眼里，它才是最美丽的呢！林奇的心里，觉得那阴影好像被撕开了一道缝，可以看见些阳光了。林奇真想在这如星如雨的萤光里长眠啊！

他在这附近找了一间小旅舍住下。安顿好后，他拿出炭笔，刷刷画了一阵，古竞技场的轮廓便清晰可见，而萤火虫，此时并没有油彩，所以暂时难以用颜色将其表现出来。但他思忖着，回去之后再补上吧，便收拾一下睡去，不提。

清晨，林奇带上水，食物和画具，步行来到古竞技场。凉凉的早风，搭配着广场的远方荷包蛋一样的日出，这是诗，是画，还是一首歌儿呢？林奇在这安静得出奇的早晨，不时叼着面包画几笔，又不时喝口水休息一下，画完了朝霞下的古墙，又画偶尔停在残墙边沿的蜻蜓，世界上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面包吃完，水壶里的水也快喝尽，他便也要起身走了。兴至而来，兴尽而去，他觉得这便是人生的可选择的幸福。他一转头，发现身后有一双明亮如鲜龙眼核一样的眼睛直盯着他的画。原来，是那个叫小莲的女孩呀。

“大哥哥，你是不是叫林奇？”小姑娘突然问。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背包上缝着呀。”

“哦！这时我妈妈给我绣的。”

“呀，这字可真好看。”

“那是我先写上去，然后我妈妈再顺着笔迹绣的，当然是有一点点风华绝代啊。”

原来，小莲也是刚刚从外地来到这里。林奇通过短暂的闲聊，发现小姑娘竟识得许多的字，也看过不少的书。在他们这个年代，会读书的女子，着实不是特别多呢。

“林奇，我同你讲，我舅舅家有好多这么大的书，”小莲用双手摆了一个姿势形容书有多厚，“我最喜欢读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也不知道为什么。嘻嘻。”小莲今年刚满十六岁，可是却对这本成年人看到书名都望而却步的书有兴趣，她懂的可真不少。

“看不出来嘛，你挺有才的，将来做个女教授可好？”

“哎，我倒是想，可是我爸爸妈妈不让。那，你将来想当男教授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希望我的画，能收藏在法国巴黎最伟大的宫殿里，将来人们看到它，便也忘不了我。”

“当画家的人听说都爱留长发，你以后会不会也留长发？”

“那得等我当上了再看看，要不要摆个造型。”林奇说着扮了个装酷的表情。

他们俩都哈哈大笑了一阵。

回到旅舍后，林奇取出画布，他想画一下自己的新朋友，那个总是忽然间出现，又自在快活，无拘无束的小女孩。他想到了小莲的表情，思考到底哪一个更能体现她的形象。对！就画她在马车上睡得迷离的样子，那个马车经过橄榄林的时候，她仿佛沉浸于甜梦中的样子。

她卷曲的长发，是木头一样的棕色，小脸是鹅蛋形的，不胖，但肉乎乎的让人想捏疼，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如雨后嫩绿的甜瓜一样水滋滋的，而她有点傻气的性格，又像紫葡萄一样能让人开心起来。

刚画好草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店老板来打扫卫生了。他看到林奇放在桌面的画像，便好奇地上前瞅了一眼。

“小伙子，你画的这个姑娘，你可知道她是谁？”

“她叫小莲，是来旅游的人。”

“啊，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也对。她是米兰大公的长女思莲，是米兰公国未来的女王呀！虽然她闭着眼睛，可是那清丽逼人的模样，我认得！”

“那她为什么来罗马？”

“她的舅父是我们罗马最高贵的教皇，她时常来教皇的图书馆找书看。”

“原来如此！”林奇瞠目结舌，却也明白了小姑娘为何独来独往，言行也总是与众不同了。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珠，打湿了卖花人手里的雏菊，卖陶器的商人撑起了大盖伞，林奇却撑起了一把小伞，来到了古竞技场。竞技场还是人烟不旺，但林奇相信，这里将是罗马将来最壮丽的地标，但它需要开发。墙角的青草嘀嘀地落下露珠，雨伞上叭叭地打着雨水花，然后嗒嗒地落在地上。他等了许久，但女孩却没有出现。也许，他真的只是来看雨中的古城的吧。

这时，一个戴着黑色宽檐帽的美丽姑娘出现在他面前，她一身红色束腰长裙，帽子上插着一簇小黄花。这打扮如此成熟鲜艳，仿佛是个陌生人，但看面容，依旧清秀逼人，确是小莲没错了。

“林奇，我们可以一起喝杯茶去吗？”小莲笑着问他，声音依然泉水叮咚。

“不必了，谢谢你。”

“是不是我换了形象，你就不是我的大哥哥了？”

“不，只是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再是没有距离的了。我就像一颗橄榄，我注定要在不肥沃的土地上努力地长出不太甜蜜的果实，但无数的人像我这样努力，却一定会榨出珍贵的清澈见底的橄榄清油。

我从小就没有接受过正式的教育，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但我有一天也许会让你刮目相看。到了那时候，我愿意同你一起喝茶，或者喝酒。”

“林奇，我相信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但我也希望，将来让你记住的不是我冗长的姓氏，而是我让更多的人在这块土地上成为最珍贵的样子。”

“好的，小莲，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女王，你一定会的。”

“林奇，你也会成为你的领域的王，你也一定会的。”

“小莲，再见。”说着，林奇将一个纸包放在她手里，便渐渐消失在雨中了。

小莲打开那纸包，发现是一幅关于她的肖像画，只是炭笔素描，却传神之极，画的一角，写着：“十年之后，后会有期。”

林奇，其实你在马车上看我的时候，我并没有睡着，我在眯着眼睛看你和窗外的橄榄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