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流素之沐雪情 第十八章 天君震怒（下）

白雪铺路，天宫屋舍挂满冰雕显得更加清冷，仙气缭绕，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

一位穿着石青色、束着发冠的仙官，一边急色匆匆的走，一边忧心忡忡的向身后看，他只顾看后面，哪知道走的太快，没发现他前面站了一个素色长裙的女子正面色不善的盯着他。

这石青色仙官正是司命，他猛地抬头，面色愕然，全身一僵止步，继而佯装不见，转身就走……

翼族的琴台上，依旧白雪覆盖，天地一色。封啸一袭黑袍，坐于竹林间抚琴。琴声铿锵，充满杀伐之气！

他阖着双眸，但是面色阴沉如水。琴中的杀伐之气冲霄而起。

那年，他八岁，被关在地牢的鸟笼里。四面八方，无数的黑鸦群起而来，张着嗜血的口，冲进鸟笼之中。他瞪大双眼，被黑鸦撕咬！而前任族长则是面色平静看着他痛苦、嘶嚎！这对他来说，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锁魔谷上，他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父亲，兄长，族人在他前面一个个死去，他无能为力！锁魔谷中，一片猩红，刺痛了他的眼。

琴音发出越来越强的萧杀之气，到了最激烈处。

“嗡”的一声！弦断！

赤发鬼腰间挂着的兵刃随之震动，发出低鸣。

封啸深吸了口气，听到声音，语气淡淡：“查清楚了？”

赤发鬼咬牙切齿的回道：“清楚了。”

“是他？”封啸薄唇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他的手指却掐住了那根断弦！

“是！”

封啸睁开了双眸，俊朗如墨的眼中，仿佛里面酝酿了狂风暴雨。他强行按捺住激愤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前族长为何还活着？”

赤发鬼很是愤怒：“他当年并没有死，而是被族长压在了锁魔谷下，我们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大祭司，咱们被骗了！”

乐嫣这些年，很好，很好！

封啸沉默片刻，突然嘴角一红，身子一晃，好似有一口鲜血将要喷出，却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赤发鬼一惊，想要上前扶住大祭司，封啸已经绷直了身子，“大祭司，您千万要保重身体！虽说让那老贼保住了狗命，但那锁魔谷乃死灵之地，他被囚在那，与死无异。”

封啸下颚紧绷，浑身冷气，目光冰冷：“无异吗？他能说能睡，甚至还有法力能从锁魔谷下传出声音，他还活着！无异？”

赤发鬼连忙垂下头，不敢与封啸对视。

林中只有寒风裹挟着片片雪花吹来的声音，封啸垂眸，拽掉了那根刚刚断了的弦，声音狠厉：“很好啊，既然他没死，那就再杀他一次。”

赤发鬼皱眉：“可是，锁魔谷乃是神魔两界的交汇之处，十万年前魔界入侵，乃是太虚尊者亲手封印。前族长现在在两界中央的混沌处，以我们之力，根本破不开太虚尊者的阵法！”

停了片刻，封啸动作轻柔的摸着手中的古琴，眼里闪过一丝幽暗的神色：“我记得逐日的父亲夸父，精通古阵，是天族的阵法大才，当年封印锁魔谷，也是他帮助太虚尊者完成的。”

“是，可是逐日一族现在全都死了。”赤发鬼吃惊！

封啸微微眯了眯眼，笑道：“逐日未必死了，他一族人死前献祭魔尊，我们的人不是回来说他逃进了魔域吗？”

“是。”

“盯紧了！”

“是。”

封啸黑色纱衣随风飘飘，此刻脸色既阴沉又可怕，眸子中闪烁着熊熊的复仇的火焰！火焰熊熊，灼得赤发鬼不敢忽视！

青云府恰在山中半山腰，雾霭也流淌在山林，灵气十足，青云府山上的草木树木虽然被白雪覆盖但依旧生机勃勃……

覆盖也不知道天天在月寒宫门口等谁，连神尊的药都要雪糯来青云府拿。她拎着药篮子来到青云府外，恰好看到面色阴沉上老夫人拄着拐杖正从青云府走出。

药童还亲自送她出来，态度恭敬：“上老夫人慢走！”上老夫人点了点头，御风离开。

看到小药童正要关门，雪糯赶紧上前：“仙童且慢。”

小药童探出头来，态度温和：“这位仙子何事？”

“小仙是月寒宫的仙娥，特来为我家神尊取药，还请仙童通报一声。”

小药童一听到月寒宫三个字，脸色大变，整个人又缩了回去，有些尴尬：“我……我家青云府君远游了，仙子想取药，下次再来吧。”

连话都没待说完，连忙把门关上。

“喂！”那门差点碰到雪糯的鼻尖，她愕然站在原地，看看空空的药篮又瞅了瞅紧闭的大门，一时间不知所措，她转过身，正见洛书师叔站在她身后正看着她。

雪糯嫣然一笑，连忙上前拉住洛书师叔的手：“师叔，你在这就好了，我来……”

洛书打断她的撒娇，声音清冷：“你这两天躲哪去了？”

“我……”

洛书冷声训斥：“师父到处找你，你不知道吗？”

雪糯收回自己的手，摸了摸鼻尖，羞赫：“我有事嘛。”

洛书冷声一哼：“你能有什么事？”

雪糯昂义凌然：“我来给我家神尊取药，可是那药童谎称青云府君远游，不肯给我，真是可恶！”

“一个小药童哪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既然敢这么说，那就不是谎称。”洛书冷冷看了她一眼，开口。

雪糯一愣，“啊？什么意思？”

洛书也不理会小师侄的问话，疾步向青云府走去，雪糯眼珠一转，紧紧跟在她一旁。

“就是这个意思，这里的事你不要再管了，立刻回桃林去，免得师父担心。”洛书一挥手，青云府门敞开，那小药童站在一旁，看到雪糯微微一愣，连忙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小药童冲着洛书面色温和：“洛书上神。”

洛书点了点头，而雪糯看到这一幕，瞪了小药童一眼，跟着洛书进去，还一直喊着师叔：“叔叔！师叔！”

洛书转身看向雪糯，面色清冷：“你没听懂我的话吗？”

“听懂了。听懂了。”雪糯头如捣蒜。

洛书语气淡淡：“那你还站在这不走？”

雪糯冲着自己的师叔眨了眨眼，递过空空的药篮，“我来取药，药还没拿到呢。”

洛书看着跟自己撒娇的小师侄，轻叹了一口气：“这么跟你说吧，青云府君是上家老夫人的胞弟。”

雪糯微微一愣，想起了刚刚见过的那个面色阴沉、手持拐杖的老夫人，那位老夫人对神尊有天大的敌意。

“明白了吗？”洛书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师侄。

雪糯点了点头。青云府君肯定是帮自己的胞姐！

雪糯又冲着洛书歪头一笑，“但我是你亲师侄，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比亲姑侄远吧？”

洛书瞪她一眼，自顾自的忙手中的各种药材，不再理会她。

雪糯跟前跟后的讨好，甚至开始说起了小时候的事，还扯出了尘心。

雪糯终于不耐烦了，将手中的东西一把拍在案上，冷冷的说：“神尊当众烧了瑰姚战将的战报，等于公开承认万年前的那场战事与他有关，十万天兵，你知道他们的亲族有多少吗？神尊此举，等于公开与半数天族为敌，我青云府现在想置身事外，不合理吗？”

雪糯满不在乎一笑：“神尊定是有苦衷的。”

洛书看着单纯的小师侄说道：“你凭什么这样说？”

“我……我就是相信他。”雪糯拍胸大声说道。

洛书冷笑一声：“你雪糯是何人啊？天族主君？上清太虚？昆仑山西王母？雪狐一族早已落寞，青丘诸神中我们雪狐一族只有师傅他老人家渡神为尊，现任的青丘帝君也只是师傅远方侄子。你不知道吗？你相信他又有何用？谁会相信你？”

洛书的声声逼问让雪糯退后了两步，很快，她仰起头，低声说道：“别人可以不信，但我认为至少师叔你，是会相信我的。”

青瑶闻言有些动容，叹了口气，神情缓和：“就算我相信你，也并没有什么用。凡人尚且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活了几万岁，这点事理还看不清吗？如果神尊真的是另有苦衷，那在他决定承担此事掩盖真相之前，就应该已经想好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了。他都不担心，你又跟着着急什么呢？”

雪糯低着头，沉默不语。

洛书想到那天在月寒宫师傅的执着与肃穆的神情，劝道：“月寒宫已是一方泥潭，你还是早早回桃林为妙。师父虽没明说为何要将你拘在桃林之中，但我观他言行，定有因果。我们神族寿命漫长，人人都有说不得的私密，神尊如此，师父也如此，你只是一介小仙，做你能做的事，不要逆大势，自保为上。”她说完，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个青玉的瓷瓶交给雪糯，“这是神尊的药，我只有这些。我人在青云府，听青云府君的差遣，青云府君在此事上既已有了章程，我便不能违逆。你将这药带回去，然后速速离开天宫，回桃林去吧。”

雪糯接过瓷瓶，情绪有些低落。她拿着瓷瓶向外走，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来，神情很是认真：“师叔，瘟神依照天书下凡布疫，为的是万物均衡，六界太平。这是大势，天族人人皆知。为何师姐你却要逆天而行，总是偷偷下凡行医施药，救人性命？”

洛书一怔。

只听灵汐清脆的声音继续响起：“你说得对，我只是一个小仙，没能力左右大势，也没资格去探究别人的私密。但有一点我可以做，我可以表达态度。不是支持别人，是支持自己，支持自己相信的正义。”

她说完，灿然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瓷瓶，“多谢师姐的药，我走啦！”

雪糯离开后，洛书呆愣了片刻，叹了口气，从书架的最上面抽出一本书细细看了起来。书名正是《寒冰杂医》，随手翻开一页，书中画着一朵花，旁边的小字标注“烈焰草”。洛书垂眸，痴痴的看着这几个字，思绪飞的很远。

雪糯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让是师叔想到了什么，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但是握着手心的那瓶药，面色还是有些僵硬。

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花寻在青云府门外焦虑不安的等，心头一暖。

花寻急忙迎上来，担心的问：“雪糯，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呀，给。”雪糯从袖口掏出一青玉的瓷瓶，递给花寻：“神尊的药。”

花寻接过，凝眉：“就这么点？这才是几天的量？”

“有就不错了。”雪糯硬是挤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花寻联想到这几天月寒宫的门庭冷落，就连供给其他的洞府敷衍起来，花寻气愤不已：“这群势利小人！”

关于青云府君与上老夫人的关系，雪糯也不想说那么多，劝道：“算了，先用着，回去也别声张，富贵若知道又要嚷的尽人皆知，神尊听了心里该不舒服了。”

花寻闷闷的点点头，神情沮丧。

雪糯见状，拍了一下花寻的肩膀，笑道：“别这样，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青云府君一家会炼药，你先回去，我要回桃林一趟，神尊若问起我，就说我偷跑出去玩了。”

花寻见雪糯有了办法，也微微一笑：“神尊才不会问你呢，神尊好像在闭关修炼，已经好几日没露面了。”

“总之稳住富贵，瞒住神尊，等我回来。”雪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再三的嘱咐一遍，花寻点头后，雪糯才离开。

而此时的月寒宫内，光线昏暗。火盆放在当中，火苗已十分微弱，沐司在榻上盘膝而坐，闭目静修，眉头微微蹙起，眉梢已带上一点寒霜。但是他顾不得这些，依旧双手结印，神思很快脱离身躯！神思离开月寒宫穿过层层的云雾，直奔魔域！

魔域内，一片黑雾笼罩，无穷无尽，一路向前，尽头出现一朵闭合的黑莲，在黑雾之中闪烁着幽光，像是蛰伏的猛兽，安静，又危险。

沐司神识缓缓靠近，像是接近猎物的猎人。突然黑莲绽放，黑色的光芒大盛，金色的神思瞬间被黑芒攻击，不得不退走。

失败了！

沐司猛地醒来，如遭重创，脸色苍白，唇色发白，面部的寒霜更甚，冷意甚至开始向全身蔓延。他不得不，再次运功调息，驱散寒气。

许久以后，沐司慢慢睁开了双眸，月寒宫上无根火依旧在燃烧着，他盯着跳动的火苗，眉头紧蹙，薄唇轻抿：魔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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