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墟 第二十二章：李小落

李小落的名字是一个稚气而可爱的名字。那是她哥哥给她取的名字。

那年秋天她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也在西北战死了，才十岁的李寿埋葬了母亲，抱着小落走在路上，一片片金黄的秋叶飞舞，又缓缓落下。最后他们两兄妹一起被送进了慈幼院。

李小落坐在桌子旁，一只手拖着下巴，心不在焉。他的纤指拿着一支翡翠发簪，那样子就像是拿着一束鲜花一样。俊眼修眉，流眄神飞，举止优雅，旁边的媒婆还在一直唠叨不休，但是李小落浑若无事，樱唇含着浅浅的笑意，那真是说不尽的妩媚可喜，见之忘俗。

“姑娘！你瞧瞧，这绸缎真漂亮，”媒婆一脸谄笑，还在苦口婆心的劝李小落：“你摸摸看，这料子可是京城最好的，只要你进了侯府，可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媒婆手里拿着一匹华丽的锦缎，嘴里不住称奇，不时发出啧啧地声音，竭尽她所知道的一切赞美之词来形容锦缎的华丽珍贵，眼睛里放着艳羡的光芒，那种神情像是她自己想要迫不及待的进孟侯府做妾。

“姑娘，你可别小瞧了孟侯爷啊，他家可不止是达官显贵，朝廷高官。在大周朝，孟家的财富可是能排进前五的，那可真真儿的是富可敌国呢！孟侯爷如今提举市舶司，专管海洋贸易和大周的数万海军，而且不止如此哦，孟家津东港最大的海商，海上贸易遍布四大部洲呢！和徽州港的唐家不相伯仲，你知道徽州唐家吗？那可是背后有天道宗撑腰呢！孟侯爷的孟家身后的靠山可是大周皇帝哟，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比唐家尊贵多了。去岁除夕孟侯爷还是津安伯，当天孟侯爷就给皇上献上了一块脸盆大的龙血石呢，那可把皇帝老儿高兴坏了，当众封了恭顺侯。那可是龙血石啊，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血精灵石，还是脸盆大，那是万万钱财也买不来的。”媒婆口若悬河的夸赞，眉飞色舞地手舞足蹈。比勾栏里那说书先生的口齿还伶俐。

“张妈妈，我想知道孟建雄那厮为何知道有我这号人物的，莫不是您老人家想把我卖进去讨赏？”李小落没好气地说道。

张媒婆急忙说道，“可不敢直呼贵人姓名啊，这是犯忌讳的。再说老婆子我哪里会做那等事情啊，这不是损阴德吗？我听孟侯爷大概说过，他那日骑在马上快了些一不小心冲撞了姑娘，还好姑娘没有大碍，便自那日就对姑娘你念念不忘了。”

“原来是那厮！飞扬跋扈的东西！”李小落心里骂了一句，转而对张媒婆说道，“张妈妈你去告诉孟建雄那厮，叫他去找别人，本姑娘可没心思和他纠缠。”

张媒婆为难道，“哎呀，姑娘哎！你好歹想想，这可是好大的富贵摆在你面前啊，孟侯爷说了，只要你肯过去，虽然做不了大娘子，但是在侯府后面单独给你起一座宅子，一切应用皆与大娘子同等！”

李小落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翡翠发簪扔进锦盒，像是扔一根小木棍一样，没有任何不舍的意思，相反妩媚的眼神里透着鄙夷。她说道：“您去告诉孟建雄那厮承蒙他高看，终身大事我一个女儿家做不了主，我哥哥在西北打仗，你去跟他说吧！只要我哥哥同意，我也没有二话。”

媒婆一愣，脸上红了一阵，李小落这一说戳着媒婆的痛处，脸上露出尴尬羞愤之色。李家他已经来了不止一次了，上回就是趁着他哥哥在家，便替孟侯府上门提亲，哪知道李寿一听是给侯府做妾，当即大怒，也不多说直接把聘礼扔到了大街上，叫媒婆好不羞愤。

媒婆愤而骂道：“你家姑娘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啦，你这蛮劲儿一来，谁家媒婆敢上你的门？”

哪知道刚刚骂完，，正要转身走，却见到一个眉宇俊朗的男子冲了出来，不由分说就给了她两个嘴巴子：“老娘们儿，你平白糟践良人家姑娘，难道就合该给人做妾？若再来打，便断你一双腿，滚！”

媒婆被打以后，捂着脸羞愤的大哭，在地上打滚耍赖，那男子也不理她，径直进了李家院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多是说她的不是，她只得没羞没臊地着人收拾散落一地的聘礼去孟府交差。

孟建雄听媒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阵，心里多有失落，因为有碍身份，又不能强扭，只得暂时作罢，给了媒婆一些赏钱后随即打发。媒婆也心想孟建雄已经知难而退，以后也不必去李家白受折辱了。

哪里知道孟建雄并不死心，数月之后，知道李寿去了西北雍州打仗，并且了解到李寿所在的振威军深入敌后穿插灵武，心里估计李寿是回不来了，所以又雇了那媒婆来说媒，就算李寿后面回来，只要说动李小落，生米煮成熟饭以后，就再也没有大碍了。

媒婆讪笑着说道：“瞧姑娘说的，老婆子我哪儿有那本事，雍州远在天边，我又不是瑶池宫的慕仙主，有那大圣修为可以腾云驾雾？莫再取笑我啦。”

李小落知道媒婆是听岔了，随即掩面一笑道，“张妈妈误会了，也怪我没有说清楚，我的意思是等我哥哥从西北回来，你再来说不迟。”

“哈哈哈......你看老婆子我这耳朵真不灵便了。”张媒婆叹了一声气，说道：“想我张媒婆说媒二十多年了，的确是已经老了，不过我撮合过无数眷侣，没有哪一家不是和睦恩爱的。姑娘你还这么年轻，还是要为自己将来做打算。不说远了，就你隔壁的刘姐姐，你看隔壁的刘姑娘也是我说的媒，现在孩子都两个啦，夫妻两也和睦，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刘姐姐可没给人做妾！”李小落不满地说道：“长兄如父，我的人生大事还需要哥哥做主，张妈妈不必再说了。”

被李小落这么一驳，张媒婆一时语塞，竟没了说辞。如果不是孟侯爷就喜欢这个李家姑娘，并且又给了她不少好处，并且许诺后面还有重谢。要不然他是不愿意进李家门的，想到之前被他们那么羞辱便更加羞愤填膺，心里好不难受。

如今李家大郎在雍州打仗，生死不知，孟建雄又起色心，往日因为李家大郎是军中千夫长，他不好过分强求，虽然孟建雄地位是比李大郎高出不少，但若是闹起来也不好收场，没面子的还是他自己，所以作罢。

但是现在这种好机会又怎么能放过？要是李大郎在雍州战死，李小落一个女儿家孤苦伶仃，没了依靠，说不定孟侯爷就要用强的了。那时候孟建雄倒是抱着美人归了，却要连累张媒婆自己的名声，估计连她自己饭碗都不保了，还那她今后拿什么做生计？

张媒婆想到此处，心中计较一番，不如跟李小落讲讲其中危局，好叫她知道其中的厉害，若是知难应允，这件差事就是办好了，也不会毁了她张媒婆的名声。

“李姑娘既然这么说了，老婆子我也就不再勉强了，待会儿就去回了孟侯爷的话，好叫他死了这条心。”张媒婆做出忽然想起什么事的样子，说道：“有一件事是关于你家大郎的，我也不知真假，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姑娘你。”

“什么事？”李小落一听有自己哥哥的消息，也顾不得自己刚刚已经下了逐客令，急忙问道：“还请张妈妈告诉我。”

“你家大郎是在西北振威军吧？”

李小落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张媒婆。

“那就没错了。”张媒婆看了看李小落，此时的李小落神色急切，两颊融融，双目晶晶，说不出的妩媚劲儿。

张媒婆心中一喜，说道：“我家侄儿是在枢密院做了小吏的，整天也就是端茶送水，打扫堂屋，整理誊抄文书的杂活儿，也不大上得了台面，日日就知道埋头苦干，收入又低，又不会巴结上官，老婆子我老是骂他没出息，我想给他说一门亲事也是难上加难，无人看得上。”

李小落见张媒婆这么一阵尽是说些没用的，急着说道：“张妈妈快告诉我正事吧，这些留着以后闲话的时候再说也不迟啊！”

张媒婆故意说这些就是想磨他一磨，见到李小落的着急样子，一副可怜劲儿更加显得楚楚动人，心里道这孟侯爷真是好眼光，难怪对这小美人恋恋不忘。

张媒婆笑道：“你看我这老婆子真的年纪大了，总爱唠叨些没用的事，招人厌烦。”

“不是不是！张妈妈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眼看着李小落就快要急哭了，张媒婆才慢慢说道：“我那侄儿说秦枢密派振威军从青峰岗进入雍州，深入雍州腹地，现今估计已经打下灵武城了！”

“那不是雍州大捷，我哥哥们也快回来了？”李小落听罢，转忧为喜，樱唇含笑，眉目舒舒。

张媒婆见李小落脸上露出喜色，嘴角一挑，随即叹道，“那倒也不是，前日收到军报，说是突扈的主力大军不知去向，秦枢密左右两路大军还在商俞和宥阳，不敢前进，害怕中了突扈人的圈套。振威军孤军深入，恐怕凶多吉少......”

李小落听张媒婆这么一说，整个人瞬间变得魂不守舍，张媒婆后面说什么却浑然不觉，心里面只记挂着大哥和他的安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