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巴尔扎克kkk的七天六夜 第三章 Second day 我见青山多妩媚

芜湖--池州130km

第二天起来，巨人哥俩都感到腿快断了，仿佛灌了铅一样这个描述已经有点苍白无力了，他俩更像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被人锤了一顿，也许是利威尔班来过了。坐在床上思考了几分钟人生的意义以及这个腿能不能完整存活到他们骑完这段旅程之后，两人无奈地起身去楼下推车。还是昨晚的粥店吃了鸡蛋加饼加粥，一人还喝了一瓶牛奶，无论如何蛋白质一定要补充足，是他们从实践中得来的血泪教训！另外不得不说这家开在大学城旁边的粥店味道确实不错，南瓜粥意外地合乎胃口得甜，口感又软糯得像是朝日啤酒的第一口泡沫。

“今天要骑多远？”

“怎么也得到池州吧，昨天是车坏了耽误了好几个小时，今天估摸着能多骑个二三十公里。”

“我们的行程计划是到池州，大概有130公里左右，倒也差不多，就是希望这破车别再出毛病了。”

这里离江不远了，只要10分钟就能到沿江的大堤，出发得还算早，能看到很多人在往江边跑步锻炼，米高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不为上班早起了，不上班的时候他能睡到下午两点。今天早晨的露水让人觉得都有点过于清凉，过江的大坝水闸上还顺手建了个景观廊道，一根根弯曲的柱子像蟹脚一样往江面上突出去支撑起廊道，波光和阳光一起反射到廊桥上，让人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在上面留了几张影，对着江对面的城市群，两人挥挥手告别了这座城市。过了江就是一片连绵不尽的湖水，碧波荡漾层层推向视野的尽头，止步在一片林立的湖景房前，湖边水草丛生，一片莹莹绿意，五月的湖上有风，浩浩荡荡充满了旅人的清晨。

庞远掏出手机，一手骑车一手开始录像，镜头里白色骑行服奋力破开湖边的风，像是在国道上迎着太阳飞翔，栏杆在他身边一节节后退，他也像是在破开栏杆的牢笼。难得的在放空，长久以来他觉得自己的肉体就像是一个牢笼，而他就是那个狱吏，残酷镇压着自己的情绪，轻易不让它们流露。但现在，他在短暂地离开自己的岗位，拥抱风与太阳。

虽然米高身份证上的地址写的是安徽省，从小也确实在省内长大，但是因为住的地方紧挨着南京和扬州，所以无论是饮食习惯还是方言其实都更贴近于江苏，以至于他吃得惯大煮干丝却欣赏不来臭鳜鱼，秦淮河里的桨声灯影远比黄山的云雾仙松更让他感到亲切。所以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尝试去认识身份证上的这个地方，骑着单车、带着背包，去感受这里的水、这里的风、每一缕的阳光和每一寸土地，像是旅行也像是在修行。

沿着江出了芜湖就到了铜陵，就开始进入人们印象中的安徽——坐落在群山里的欠发达城市群，便开始出现了一眼望过去笔直通向天空的道路，道路背景里的群山巍峨如武士般沉默伫立。但道路两边植被稀少，一点能够遮阳的树木都没有，偏偏坡度又陡，一段路歇了两次实在骑不上去了，两人只好开始下车推着往上走。然而好不容易推到了道路的尽头，一看过去居然又是上坡……当你哀叹世道不公的时候，大概率后面还有更加不公的，所以要省点力气到后面再叹气吗？不是的，现在就叹，就骂！先把气出了，爽完了才能振奋精神，才能后面上坡的时候有力气再继续骂，祖安玩家绝不屈服。

又艰难前行了一段之后路边开始出现村庄，村子旁是一汪流动的清泉，房屋错落建在泉水四周，水旁三三两两的蹲着戴着遮阳帽用木槌捶打衣服的妇人，两人惊呆了，他们没有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原始的洗衣方式，简直像是上个世纪的事，而且主要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穷苦人家。他们停了车去到水旁，近了才发现整个泉水极其凛冽清澈，正午的阳光可以直射水底，水下草荇繁密茂盛，顺着水流的方向整齐地弯腰仿佛朝拜远处的群山。因着在城市里生活太久，他们已经很久没看到这种清澈的活水了，两人虽然都有点激动，但还是强忍住了把自己扒光了跳下去的冲动，倒不是因为周围围了一群女人他俩不好意思，主要是怕跳下去了之后要是有人来偷他们车，他们光着屁股裸奔去追恐怕追不上。庞远把手伸进水里，立马变成了大公鸡

“喔喔喔喔喔，这特么的也太舒服了！”

米高把头盔摘下来浸在水里，指尖清凉的触感瞬间顺着脉络传到了心里，整个人一下子也跟着精神了起来，顺便洗了个脸，他感觉自己最少还能再骂两个坡。

“我记得以前水质普遍都不错的，小时候我家旁边的那条小河，还是不流动的死水来着，都特别清，我家淘米洗水果什么的都直接用河水”米高不无感慨。

“对啊，我记得也是，现在水污染的问题太严重了，很少能见到这么清的水源了。”

“要不咱也当一回那个爆火的环保少女，去联合国讲讲话，保准比她说的有东西。”

“您这个姿色充其量也就是个环保大爷”

“走了走了，今天多赶两步，挑战一下到底能骑多远。”

“走！”

临近中午，太阳炙烤的地面在蒸腾的热气里都有些扭曲，米高掏出水咕嘟咕嘟往下灌，漏出来的水透过手套浸湿了手指的皮肤，并没有想象中的凉意，水的温度应该和气温差不了多少了。

顶着太阳继续前行了一段，前面路边有人摆了个西瓜摊，虽然对五月出头就拿出来卖的西瓜的质量抱有极大的怀疑，但强扭的瓜即使不甜好歹能解渴，两个人冲过去就开始挑瓜，挑挑拣拣看中了个五六斤的，想着差不多能正好吃完。付了钱请瓜农帮忙切成两半，然后！从背包里一人掏出一个勺子来坐在树荫下面开动起来！这里必须提一下，勺子不得不说是骑行的必备装备之一，能够极大提升幸福感的神奇道具！就是为了这种在某个时刻不期而遇的西瓜摊。

“但是吧，我觉得这瓜不咋地啊”

“我也觉得不咋地啊，唉！”

这个夏天的第一口西瓜一点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甚至贵得让人有点心疼钱。

吃完瓜快11点了，两人商量着先找个地方吃个饭，避避中午的太阳，正好路边有个小餐馆，给人的感觉长得就和它的招牌“便民小吃”一样，方便又便宜的样子。两人不带犹豫地立马停车进去，就图里面开着空调的那口凉气。坐下来歇定半天也没个人过来理他们，进了后厨一看，嚯，里面夫妻俩一个摘菜一个炒菜，一片热火朝天根本没空管他们。想了想米高决定就直接在后厨点菜了，左右看了看地上散落的各种蔬菜跟盆里洗好剁好备用的肉，点了个大概率不会踩雷的回锅肉，又加了个蒜苗炒鸡蛋，经济实惠又好吃。就这么吃完饭差不多才12点半，带了两瓶水，把脱下来的面罩、头盔跟手套放水龙头底下都冲了一遍沾了点凉气，咬了咬牙两人直接顶着大太阳又开始前进。

沿着这条让人崩溃的朝天大路又骑了约莫40分钟，终于在一个拐弯处到达了山脚，一座巨大的发射塔横亘在路边掩映在一片树林里，塔下的基座是一片水泥地，光滑平整很适合休息。看到这种好地方那必然是再也骑不动了，两人停了车跑到塔下，把雨衣拆下来铺开摊在地上，又把骑行包拆下来当枕头，除了身下有些小石子有点硌得慌之外一切还是很完美的，都这样了还要啥自行车呢不是。两人各自翘着脚，拿着手机对着被发射塔支架划成一片片方格的天空，两只脚伸到了镜头里继而又被定格。他们不约而同地感觉到真正的路途这才算是开始了，这个时刻他们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置身在了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而接下来的每一步，他们都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风景。

睡到大概2点半，米高被手机的信息声音吵醒了，醒了就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腿，就死活赖着不肯起来，在地上像个蛆一样扭来扭去。

“再不起来我可就自己走了，你跟个猪一样”

“我太累了，我再睡一个小时”“再睡一个小时今晚就得在山里过夜了”

“我日”这个蛆终于爬了起来去收拾雨衣背包。

往前就进入了村村通工程建设的各种水泥路，于是不得不再夸一夸我们的党和政府，也就10年前各个村落之间还都是石子路甚至泥路，更不要说是山里了，但现在穿梭在山林里的小村落里，车轮能到的地方基本都修了水泥路，方便了人民生活也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可以说是极其良心的利民工程了。

两人一边赶路一边寻觅藏在各个村子里的小卖部，然后冲进去找水，既喝又往身上浇以驱走身上的酷暑，出来的时候又每人嘴里叼着一只冰棍，尽最大可能把凉气留存在身体里，毕竟这样的季节里谁能抵挡得住一只浑身冒着冷气又香甜可口的冰棍呢，可能有人能，但很明显他俩不行，他俩还要骂人家是变态。

再往前一段路，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隧道，短短的一段路更像是进入了一个大仓库，经过短暂的一段昏暗的旅途之后他们终于见到了亮光，亮光的地方出口两边各有一截台阶顺着墙壁凸了出来，像是专门给旅人休憩的地方。掩映在丛山里风格老旧的隧道，两边墙壁上斑驳的石灰上红油漆写着“禁止堆放、严禁火患”，一副三十年前的建筑风格，恍惚间让人觉得像是穿越到了《千与千寻》里的隧道，仿佛出了隧道就是伫立着汤屋的魔法世界，白龙和煤球精们像他们一样在汤婆婆的手底下努力寻求着996或者007的福报，而贯穿巨大海面载有无脸男的海上列车不知疲倦地往复奔跑。

“这绝对是个拍照的好地方！”

米高赶紧停了车跑到出口招呼庞远架好手机拍照。镜头里盛夏的阳光从群山的缝隙里照了进来，一丝丝清凉的微风把头盔的带子吹得摇摇晃晃，两个男人一白一蓝，带着骑行眼镜和头盔坐到了一起，庞远拿下了面罩，夏天的阳光斜着照在脸上，混合着汗水显露出些许疲惫，米高高高举起了右手向镜头招手……

多年以后，已经是国内知名金融大鳄的庞远仍然会时常拿起这张照片，回忆那段青葱、自由无羁的岁月的同时也不无感慨

“早知道就不把面罩拉下来了！这尼玛又是汗又是灰的也太特么丑了！”

村村通工程的水泥公路，在过了这个隧道之后也收回了自己的触手，隔了一个隧道真的像是隔了两个世界一般。再往前就真正进入了大山，树林在头顶上遮盖住了天空，道路与植被的界限开始模糊，路上生长茂盛的青草混合着碎石子让车轮的前行也变得不那么顺利了起来，甚至开始时不时有被伐倒的树木横亘在前行的路中间。

“带劲吗？”

“我日，这特么鸡掰导航可真是什么路都敢给我指，是真不怕我们走不出去死在里面啊”

但是米高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跃跃欲试，继而又传导到身体里、四肢上，四周荫郁的灌木、莫名的声响和鸟鸣，阳光里混合着的青草的味道让他前所未有的振奋！他想欢呼起来，就这样吧！就是要这样！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一切伟大的、未知的、让人忍不住栽进去的东西，都诞生于这样让人振奋让人混乱的时刻里。如果今天不能够死在这里那就是明天！

经历了约莫1个小时的无人区，转头就又上了水泥铺就的道路，放眼望去身前身后仍是覆盖着葱郁繁密树木的群山。虽然水泥路仍是破破烂烂的甚至有的地方都露出了路基，但周边终于开始出现了人烟，两山之间的山涧沿着这条路潺潺流淌，河床周围人工夯实了一大片土地，制氧机在巨大的养鱼池子里错落分布开，池塘与一排连在一起的房屋中间空出了大片平整的土地，也许山里太阳隐没的早的缘故，才三点多房屋的烟囱里已经升起炊烟，房前的空地上四五个儿童围着篮球架追逐打闹，在这里工业文明与自然完美交融，人们回归深山田园，在城市与自然的交界处借助着工业科技的力量繁衍生息，现代的世外桃源大抵也就不过是如此了。

沿着水泥路一路向南就是池州，山涧不知何时在丛林里隐没了，当他们再次脱离群山进入城镇时，已经快5点了。但即使是夏日的五点，太阳也没有了最开始的威势，像个巨大的橘红色圆盘慢慢降落在远方的城市建筑上，在两排高楼的中间慢慢沉没。通向城市的是一座跨河长桥，跟无数普通平凡的桥梁一样，长且带有弧度，这就让已经筋疲力尽的两人再也没力气骑着上去。所以干脆下了车，掏出干粮边啃边推着车走，周围的蚊虫被他们浑身散发的汗味吸引过来，在头顶上萦绕一路跟随很是让人心烦。

到了桥顶，两人并排坐下休息，看着桥下大河流淌，远方城市在落日的余晖里散发着热气，一边翻着今天一路拍的照片一边感慨今天的见闻。其实在后来的路上两人已经很少交谈了，更多的是沉浸在旅途里，放飞思绪，一遍一遍和自己较劲。二人行可真称得上是完美的骑行组合，一方面可以避免人再多带来的麻烦，或者一个人的可能会有的孤独和危险，另一方面又可以在保持相对独立的情况下，不说话也不会尴尬，想要有个人分享的时候又随时有人。也许婚姻，大抵也便是如此一般吧。

下桥的路，便是相当快乐的了，可以充分体验物理课上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的整个过程。在黄昏的大桥上感受晚风迎面而来，桥边小吃摊五花八门，聚集在一起传来复杂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于是两人双手都松开车把，脚下踩着脚踏板却一下也不用踩车子就能以巨大的加速度冲往下方的建筑群，米高感觉他俩像是哪吒巡桥夜游。下了桥过了镇子就是在暮色里蜿蜒通往远方的国道，国道曲折的尽头淹没在前方的黑暗里，大卡车满载货物与梦想在里面来来往往，带起阵阵灰尘扑面而来。

如此行了一段，夜色渐浓，天上开始出现了星星，无垠苍穹下的公路被群山环绕，上面小小的两人两车向着南方天际里的天蝎星座继续前行。为了安全起见两人改为一前一后，米高在前面打开车笼头上安装的微型远射灯，庞远在后面把自己车上的灯转向后面以代替尾灯，一前一后两道光柱像是浓重夜色里长河中的两只浆，慢悠悠地摇晃着朝着远方前进，天际里星宿二在天蝎星座的正中，一明一灭一如亘古。

快8点才终于到了池州城里，刚进城就是一段长长长长长得出奇的下坡路，一直延伸到城市中心仍在下坡，正好让疲累不堪的两人也得以轻松了不少，但过了饭点了，一路滑行到酒店都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吃饭的地方，山里的这个城市仿佛沉睡地格外早。

今天一天除掉吃饭、休息的时间，骑行时间满打满算接近有10个小时，他们骑了130公里，比起昨天多骑了20公里，而且多是山路，体力消耗极大，要命的20公里！

索性进了酒店便不再出来，点个外卖洗个澡，窝在酒店里写日记看会电影，真的没有什么比被窝更治愈的地方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的疲惫，被窝永远都是最后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