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巴尔扎克kkk的七天六夜 第一章 First day 乏善可陈

南京-芜湖109km

真正开始出发的时候，米高才觉察出心情真的不一样了，满南京的梧桐枝繁叶茂，在每条马路的头顶上交错相拥，阳光透过拥抱的缝隙在前进的车轮上来回跳跃，清晨的空气里弥漫着洒水车驶过灰尘混着水珠的味道，清新而美好。他正在慢慢逃离这座熟悉的城市，通过每一条他熟悉得不能再熟系的道路，而车轮前面的路途却又长又远，满是未知与冒险。

他旁边另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男人也在同样优哉游哉地蹬着车子，车座下面吊着的骑行袋翘得老高像根大尾巴一样，跟着他骑行的节奏左右来回晃荡。这个男人就是他读大学时候下铺的庞远，一个标准的技术死宅又酷爱打LOL，一个万场剑姬爱好者，一个游戏里给自己起了个朋克名字叫巴尔扎克kkk的男人。如果说有谁能在绝望生活的边缘向米高伸出手的话，巴尔扎克绝对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无论是拽米高的头发也好，扯他的耳朵也好，他反正是不能就这么看着米高像个死猪一样就这么滑落下去。所以今天他来了，像个骑着自己瘦弱老马去支援自己曾经的战友的老兵一样，连胡子也来不及刮，毕竟一个打算去死的人也不会在意他今天是不是还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两人就这么一路沿着长江向南。

临近中午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南京和马鞍山的界牌了，米高眼睛一亮，他用力蹬了两下先到了界牌下面停下，回头冲着庞远高高举起一只手，后面庞远心领神会一手稳住车把，一手掏出相机,“咔嚓”！

这次旅途的第一张照片诞生了。其实米高很想两人能并排骑一起说说话，但一路上为了不死得那么早，两人都是一前一后保持两三米的距离在骑，他只能在后面看着庞远。出了城之后的一路上都是差不多的城镇与村落，乏善可陈，旅途最开始的新鲜和激动都被体感温度超过30度的高温蒸干了，骑行服被汗浸透后再被烈日蒸干，周而复始，上面甚至已经渗出了斑驳的盐渍，面罩下的呼吸愈发沉重，双腿只是机械地、麻木地一圈又一圈发力，而前面的路途却一如既往的遥远，又看不到尽头。

真像是一场漫长的修行啊！米高心想，可是还不能停下！不可以在这里就停下！也不是不能停，但是庞远不行，因为他后面有两只狼狗在追他！明明经过那户人家的时候他们是两个人，但是那两只狼狗就只奔着庞远去，仿佛庞远是一只漂亮的小母狗，而他只是一只土狗，它们甚至都不屑看米高一眼，庞远只能加足了马力狂飙，两狗一人绝尘而去。所以这种时候米高怎么能停呢，他要努力跟上去！把庞远从那两只发情的狼狗嘴里救下来，让它们知道只有他这样强壮的土狗才配拥有庞远这样漂亮的小母狗！顶着烈日逆着风，米高骑着他的小自行车奋力前去营救他的小公主！索幸那两只狼狗追了一段离家太远了也就放弃了，掉过头来回去的路上还龇着两排大牙和米高擦肩而过，接下来的一路庞远都受到了米高无情地嘲笑，

“哈哈哈哈，你说它们怎么就只追着你咬呢？这么不招狗待见，哈哈哈哈！”

“我怎么知道！妈的，它们好他妈凶啊，吓死劳资了，劳资的肾上腺素刚才在疯狂飙啊。”

但是这样一来，这一路好像突然也没那么累了。

米高问庞远：“我们已经到马鞍山了，但是你知道马鞍山为什么叫马鞍山吗？”

“我觉得，你如果问我剑姬怎么1秒5破，或者哪怕你问我怎么造航母我应该也知道得能比这多一点”

米高一下来了精神，双手放开车把，在嘴前拢成一个喇叭状，开始给理工宅男巴尔扎克先生播报“前方我们就来到了安徽重镇马鞍山，相传啊，楚汉战争时，楚霸王项羽被困垓下，四面楚歌，败退至和县乌江，请渔人将心爱的坐骑乌骓马渡至对岸，后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自刎而亡。但是呢乌骓马思念主人，翻滚自戕，马鞍落地化为一山，马鞍山也就由此而得名。”

“您可真能吹！”

“你不信啊，你去百度啊，哦来哇啊，可是地理历史几乎满分的存在啊，绝对不是你这种渣渣能够理解的存在啊”

庞远对着他翻了翻白眼，“红豆泥？那可真是斯国一哒那！”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一路上已经形成了某种奇奇怪怪的共鸣。

马鞍山确实也是一座重工业城市，随处可见装满煤炭的矿车在公路旁的铁轨上轰隆隆驶过，废弃的铁轨长满苔藓和杂草躺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记录着这座城市曾经的荣光。

中午随便吃了点他俩就又上路了，五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上午的太阳这会已经看不见了，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偏偏车速快，在路过一段铁轨的时候没减速，轮胎重重地磕在铁轨上漏气了，庞远叹了口气，憋着嘴看着米高，

“得，推吧，查查最近的修车店多远。”

“百度地图上显示两三公里的地方有一家捷安踏店，推过去估计半个小时吧。”

“下次咱俩得学学修车了，带点工具在身上，别啥时候坏在荒郊野外那就悲催了。”

“那岂不是我的好机会！想想能和巴尔扎克先生一起在野外共度良宵，这简直是多少无知少女的梦啊！我米某人何德何能能够摊上这种机会啊！”

庞远看着这个活宝，一脚泥水就甩了过去。

没推一会雨就下了下来，迅疾而猛烈，浇得而来来往往的人遮住头就跑，一瞬间街面上就忙碌了起来。米高冲庞远得意地扬了扬手

“看吧，我说要带雨衣你嫌重还不肯带，亏得带了”。

庞远笑笑去穿雨衣，两人兴高采烈地蹲在路边合了个影，豆大的雨滴打在雨衣的帽檐上汇聚在边沿留下来混合着汗水，看起来狼狈又有些许的肆意。庞远还骚包地发朋友圈：爱上突如其来的大雨！

去捷安踏店的路上有一段路在修，路面坑坑洼洼，雨水混着泥土，泥泞的道路让车子推起来更艰难了，更惨的是米高感觉到自己的鞋子里进水了，整个袜子黏黏糊糊的，脚踩下去鞋子哇叽哇叽作响，可真是美好的回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雨落了，让原本酷暑难耐的两个人缓过来一口气。

修好了车再出发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了，趁着在店里修车的功夫两人也好好休息了一下。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大雨洗过的空气格外干净，米高拉下了用来防尘的面罩，太阳隐约有要出来的迹象，一发力，车子在湿润的街道上穿梭前行，一身轻松。

捷安踏店在一个湖的旁边，位于市中心的位置，附近有一所大学，路上陆续的学生三三两两笑笑闹闹在公交站台等车，人群嘈杂，沸反盈天，米高有点感慨，相比于自己只身一人跑到北方读书，高中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是选择了留在省内读大学，好几个同学都在马鞍山，想必也能常联系约着一起出来吃饭或者结伴回家，如果自己当初也在这读书又会是怎样的光景？也许在别的平行世界里，自己留在了省内，在这里读了大学，说不准还谈了恋爱留在了这里工作，此刻也就在他的这个位置置身于人来人往的街道看着人群拥挤。这时太阳出来了，在天空半高地吊着，一身湿透的米高透过贴在身上的骑行服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回头招呼了一声，两人迎着阳光向芜湖进发。

沿途都是城镇，建得仿佛一模一样的城镇，沿着国道错落分布，像是古代一座一座的驿站，驿站周围行人匆匆，皆是过客。这样的旅途是很难让人印象深刻的，千篇一律地重复像是在赶路，米高希望能有那种泥泞小路，隐匿在乡村里，这样路过农田的时候大概率可以怂恿庞远去偷一把花生来吃，或者掩映在丛山里的国道，旁边是繁密的桃园，桃树上的桃子都被摘尽了，他们去树下拉屎的时候可以在里面找果农摘漏的，那种桃子肯定特别甜，虽然可能是不花钱的原因。路好不好走并不重要，这世间多得是好走的路。他只希望有体验感，不要这样的重复得像是根本未远离过，一路都乏善可陈得让人提不起精神。

为了减轻负担两人都是各自只储备一瓶水，喝完就有的补，在繁华城市群中间巨大的平原上骑行就这点好处。到芜湖城里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太阳在楼宇的缝隙里还剩最后一丝光线把单车上旅人的影子拉成巨人，在城市的高架路下龃龉前行。晒了一天巨人哥俩也没什么胃口，只感觉小腿有点肿胀，在弋江区大学城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为什么选择在这个地方住，一来是离长江的支流青弋江很近，明天可以就近过江然后沿着长江边上一路往前，另一个大概就是弋江区这个名字听起来是有点美的。洗了澡洗了衣服两人就并排躺着按腿，外面温度还很高，窗户一打开，温热的风立马就吹了进来，这样洗过的骑行服也能快点干。一边躺着一边看着骑行服在晚风里飘摇，两人更感慨了，

“饿吗？”

“饿！”

“走？”

“走！”

“你先起”

“你先起！”

挣扎着两个腿废得差不多的人各自拖着一双拖鞋跑到楼下去喝粥。

“待会加个鸡蛋饼，补充一下蛋白质”。

“我要加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