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女之为美 第四十章 吕易

赵谨行和傅时把酒窖里里外外都翻了一个遍，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找到一块手帕，纯白色的方帕绣了一个稔字。

“她倒是会留东西，藏得还挺严实。”捧着手帕，手指轻轻摩挲字样。

傅时老实的跟在后面不说话。

垂眸望着无字的手帕，突然灵光一闪，“傅时，拿壶酒来。”

一壶酒倒在手帕上，渐渐显出字来。字迹果然是阮长稔的，上面赫然写着，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后面有更大的好戏，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半晌过去，赵谨行才开口说道，“死丫头，说什么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全都自己扛，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又想起谢子临的话，突然好想就理解她为什么这样做了，像是回到了他父亲刚逝世的时候。

既然那家酒馆的人都没死，那阮长稔杀人的罪行也就不成立，只需要让他们做个证就行了，但那个证人还是要好好查查。

“她的计划你知道多少？”

傅时没出声，表情十分纠结，似乎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说出来，赵谨行也不急，待在一边等着。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傅时终于开口，“殿下的计划在七年前就设下了，我知道的不多...”

“她可有对谁说过她的计划吗？”

他想着既然阮长稔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应该是把赵谨行真的当做自己这边的人，也就下定决心要把知道的都告诉他。“没有，殿下平日交好的人只有谢二公子和您，还有魏大师的朋友。”

双手抱胸倚在酒架上，手指轻轻敲打，“魏大师？可是当年殿下的老师？”

“正是。”傅时注意到了赵谨行手上的动作，那分明是阮长稔时常会做的动作。

赵谨行手上敲打的节奏未停，似乎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这点，拧眉深思，“我记得当时上京传出的消息是魏大师死于恶疾，就连为其守灵的都是她。”

“不是的，魏大师是死于刺杀，为了保护殿下而死的，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凡是知道的都被陛下秘密处决了，我也是后来听殿下说起的。”说这话时傅时无比小心，声音压得极低。“魏大师生前就曾拜托他来照顾殿下。”

“她时常和这个人见面吗？”

“基本上是一月见一次。”

良久，赵谨行拿起湿透的手帕走出酒窖，傅时跟在他的后面，就像以前跟在阮长稔后面一样。

“明日我会去提审那个人证，你想办法混进大理寺，日夜监视那个人证，别让他死了。”

外面早已为她这件事闹得天翻地覆了，阮长稔却没受一点影响，背靠墙坐在地上，眼睛一直看向那扇铁窗，透进来的点点月光像是什么绝世美景一样诱惑着她。吴飞并没有因为她是太子就对她格外照顾，她住的这间牢房和寻常犯人无异，脏兮兮的，即使盖上被子都会冷。但她一点也没在意，那一身的气质就像还是住在皇宫里一样。

一个狱卒突然过来打开牢门，放下一个食盒和两床被子就要锁门。

阮长稔出声喊住他，“大理寺的待遇有这么好，还送东西？”

狱卒冷哼一声，说话也阴阳怪气的，“我们大理寺普通犯人哪有这么好的待遇，还不是因为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走到哪儿都有人伺候。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这些人准备的，是一位韩小姐送进来的。”

表情僵了几分，直到狱卒都走远了才看向放在地上的那些东西，眼神中带着不确定和一丝害怕，呆坐了好久，久到好像过去了一辈子一样。

起身走到那堆东西面前，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着，里面规规矩矩的放着几盘小菜和几块精美的点心，甚至还有一小壶酒。把菜摆到桌上，却发现食盒里夹着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写着几个字——照顾好自己。简单的几个字却让阮长稔久违的真心的笑了一次，嘴角带着一抹苦涩。

“原谅我没办法回馈给你什么，毕竟那只是耽误你罢了...”拿起酒壶猛喝一大口，继续看着铁窗，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还是说给她自己的。

“诶，你是刚进来的吧，初次见面不来点见面礼么？”

阮长稔扭头看过去，说话的正是住在她对面牢房的人，听声音是个男人，不过不知道他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满头乱发，衣衫褴褛，脸上好像还抹了什么东西，弄得乌漆墨黑的，那双眼睛倒是亮得很，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里的酒壶。

见她不说话，男人只好继续说道，“在做坏事方面怎么说我也是你前辈，我年纪也比你大上不少，孝敬一下总是说得过去的吧，小娃娃快把你手上的酒扔过来，让老头子也尝尝。”

“我在这儿坐了一天也没见你动一下，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又喝了一大口酒，“你想喝酒？”

“你这小女娃哪会喝酒啊，给老头子剩点儿。”嬉皮笑脸的笑着，“我都多少年没喝过这玩意儿了，娃娃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阮长稔轻笑一声，穿过缝隙把酒壶递给了那个男人，自己回身又坐回了凳子上，吃起了饭菜。

那男人喝酒的样子与其说是喝酒倒不如说是往肚子里灌酒，确实像很久都没喝过了。

“前辈，我这样称呼您可以吗？”看他只顾着喝酒并没有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下去，“您被关进来多久了？”

男人抹了一把嘴，“应该有快十年了吧。”打量了一下阮长稔，“小女娃你是因为什么被他们抓进来的？”

“被人诬陷说我杀了人。”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老头子跟你还真是有缘，想当年我也是被人诬陷杀了人，才进了这儿，不过你是个好娃娃，你肯定没杀人。”

“前辈相信我？”

男人撇撇嘴，“你能把酒给我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头子，我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你？”

放下筷子，把刚才扒好放在一个碗里的饭菜递过去，男人却没伸手接。

“我刚才已经吃过一点了，您还没吃吧。”笑得无害。

男人愣了一下，放下酒壶，双手接过饭菜和筷子，许久没说话。阮长稔也没出声，把被子铺在草席上，看着地上照进来的月光出神。

“我叫吕易，娃娃你叫什么？”

“阮长稔，不过我很讨厌我的名字。”

皇室？怎么会被人诬陷入狱？不过看这娃娃应该也是个可怜人。

“吕前辈，你还有家人吗？”眼神依旧盯着地上的月光。

吕易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没有了，都被别人杀光了。”

“你报仇了吗？”

“本来计划的好好的，但是没成功，就被他弄到这儿来了。”用筷子敲了敲碗边，“今天啊，就给你这个小娃娃当个睡前故事讲讲，怎么样？”

阮长稔看向吕易，在他那脏污的脸上看到了难掩的悲伤，“好。”

“我年幼的时候就跟随父亲学习医术，不过我没什么天分，但却对毒术方面颇有研究，后来我学有所成自立门户，以毒救人，还遇见了我的夫人，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日子过得虽不富裕，却很美满，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来到我的医馆，”说到这儿吕易的语气加重了不少，“他花重金要我修复一个古方，并把药制成，当时我被那个古方迷了眼，一心只想研究出来这种毒，根本没有管这个人是谁，我夫人也曾劝过我，可我也没听进去，后来想想若是当时我听了她的或许就不一样了...”

阮长稔并没有做出任何评价，也没有上前安慰他，因为她知道这些安慰对他来说一点用也没有。

“我足足研究了五年，才复原了那张古方，又花了三年时间制出了药。等我交给他之后，一切都变了，什么都没了...”顿了顿，“我被他们诬陷杀人关到了这里，他们又要杀我，我只好找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囚犯假装成我的样子，这才躲过一劫。”

“那你是在等出去以后报仇吗？”

“嗯。”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阮长稔突然出声说了一句话，“别说话，装睡。”

吕易摸不清楚状况，正想问她却瞥见躺在地上的狱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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