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干燥的尘埃,在阳光里飘飞,灼烧,旋转。夏天的风,把它们拉过来,带过去。于是满鼻腔都是这种刺鼻的烧焦的气味。
破旧管道里的水滴,穿过很绵长很绵长的的夹缝,就在耳边,一个分明的可以听见的地方坠落。留下和它穿过的夹缝一样细长的的回响。
谩骂伴随着一个妇人声嘶力竭的鬼哭狼嚎。横飞的杂乱物体里,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玻璃和墙面的惨烈碰撞。
青年在捡起被妇人扔出的铺盖卷时回头,点上一支烟。然后朝着楼上准备出门上厕所的我打个口哨。
就像是一个梦。
如此的强烈的在我心里颤抖着。
颤抖着。
眼泪就快要落下来了。
1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出租车上下来,。女人抬头望着这幢再熟悉不过的小楼。低矮的木板门,生锈的铁窗,摇曳的昏黄灯光,难闻的腐败气味,悬挂在头上各色的破衣烂衫。
一个她曾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破烂地方。正以它一贯的形式延续并昭示它的这种破烂。
熟悉的一切像是粘稠的就大怪物,真实的出现在眼睛里,突兀的令人作呕。
已经是后半夜,,女人拍着铁门上生锈的锁头,张望着着“有人么?麻烦开个门”
门外的狗也开始叫唤,穿着黑格子裙的小女孩,看到那么大的一条狗害怕的缩进她妈妈的怀里。妈妈我怕,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啊。女人不说话,她似乎不愿提起这里的一切,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妈妈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啊。小女孩的连续追问,小女孩干净而鲜亮的衣裳不难看出来她从来没有在这样的糟糕环境里呆过。陌生的地方,漆黑燥热的环境,蚊虫乱飞的阁楼,让小女孩感到不安。
妈妈,我怕。我们干嘛要来这里。小女孩开始哭闹。女人弯下腰抱起了孩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不要哭妈妈在这里。女孩低声的抽泣这。
抬头是茫茫的夜色。
邵子倚在三合板搭的小木床上,披着他那件蓝色的外衣,盛夏里躁动的蚊子在耳边嗡嗡的盘旋。漆黑的夜里只有月光淡淡的撒下来。
他拿着手电往外走。嘴里打着哈欠。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李春梅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美丽俊俏。眸子还是那样的明亮透彻。高级的香水和奢华化妆品带来的那种不曾有过的香味。
他迟疑这上去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长得真俊”邵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了话到了嘴边还是半个字也没有说出口。眼前的场景就好像旧电影里的久别重逢,只是明晃晃的灯光,狭窄的视线。而没有热情的相拥。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属于底层人的生活环境,这里不属于浪漫和诗情画意的泪流满面,这里单单的属于邵子。
于是他想一直沉默下去。
李春梅在进了大铁门之后回过头来说了句,谢谢。然后就也再没有再说半个字。她抱这她的孩子,踏上那样破旧的楼梯。
我后半夜才从外面工地回来,邵子也没睡,他就拉我喝酒。来啊,喝点,高兴。邵子说话半天冒出一个词,听着迟缓而别扭。
这都什么时候了,忙了一天了,我想回去早点歇着。我显然是太累了,木头和砖头在我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已经连续几天没有休息了,早就盼望着能早点休息。
他从床底下板子钉的木箱子底掏出一瓶茅台和半袋花生米。我半开玩笑的说,还真能藏,你今天结婚啊,弄这么大排场,还茅台,真有你的。我把自行车靠在墙上,顺手拿了个小马扎在桌子旁边坐下。
邵子依旧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就跟他说,喝酒,喝酒。
········
我后来才恍然间揣测到,当时邵子当时的那种心境。他没有告诉我那个女人在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留下当时一无所有的,直到现在也一无所有的邵齐树。那时他和现在一样的闷声不响。他们说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老实人总不会有太大出息。
现实是这个女人现在回来了。还带着个孩子。
2。
我们住在同一栋筒子楼,这楼原本是属于某个国营单位。现在归属权无人知晓所以很乱。后来邵齐树被推举出来,主要工作就是,疏通管道,每月月初,在挨家挨户的收水电费。
晌午的时候的女人们都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多数的白天是见不到他们的人的,小纺织厂的老板比较黑,她们总是没日没夜的加班。那些女人们得了空的时候就喜欢在这样的午后的阴凉处聊天。我们喜欢站在二楼最高的地方,看着他们打闹说笑。
我和大飞站在二楼的阳台,看着树儿往那群姑娘队里走。邵齐树拿着小账本子,整洁平整蓝色大褂。阳光透过树木漫密枝叶照下来,在那样的光影里,他就像是琼瑶小说里的男主角。
我对一旁的大飞说,嘿,看下面这呆子,八成又要被调侃了。
大飞畏畏缩缩的走进人堆里,低着头说,这个月水电每人二十。
一个扎着马尾,长的虎虎的小姑娘,朝他一阵的嬉笑,然后她大大咧咧的走到邵子面前说,没钱!钱昨个都寄家里去了,就白剩下我这个大活人,你想要啊,就拿走。
现在的小姑娘现在都没皮没脸了,李婶抱着被子出来。
女人们一阵哄笑,然后挨个的从兜里掏出钱来,邵子对着名册一个一个的勾掉名字。
小姑娘指着账本的的名字,瞧见没!我叫鲁秀记住了啊,下回啊,你收钱的时候记得叫我名字。不然啊,一毛都不给你。他拿着二十块钱在邵子面前晃着。
邵子,木讷的点点头,嗯,记住了。头也没有抬起。
邵子总认为,这群姑娘是在不怀好意的刁难他。我跟大飞在二楼朝着人群打口哨盼望他能早日开窍。弄得人姑娘一阵脸红,然后那个姑娘朝起哄的我们扔石子。嘴里还骂着,
看你们两个没正型的,一辈子打光棍。
我们大声的嚷嚷着,邵子啊,这女人啊,你可看好了选,别挑个母老虎,娶回去啊,有你罪受的。
嗯,我说也是,跟个母夜叉一样,动不动就打人,听兄弟句劝,甭打理她。大飞也开始悠哉悠哉的说风凉话。
等邵子忙完已经是下午,我和大飞已经从外面荡了一圈回来。
我们被鲁秀一把拉住,干什么啊泼妇。这大白天的,是劫财啊,还是劫色。鲁秀,把我们叫到一边瞪大了眼睛,问我们,那个新搬来的女妖精,你们认不认识?什么底细,我可都听李婶子说了,他跟齐树关系不一般啊。
这个嘛,我还真不太清楚。我转头对她一阵讪笑。要不麻烦你一趟亲自去问问你亲爱的齐树王子?
鲁秀气不打一出来,扭头就走。
我们连忙追上去,诶,都是自己院子里的,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有我们在呢,量那妖精也不能兴风作浪。帮你,肯定帮你。可是啊,我们哥俩这每天中午的伙食,诶,需要改善改善啊,你说怎么办呢,咸菜萝卜的你看我们都瘦成什么样了。
给你们带,但可说好了啊,要帮我。鲁秀回答的倒是坚定。
我们得了好,热情的点头哈腰,乐呵呵的走出巷口。
看我们的吧。
飞,咱们收了人家的好,得来点实干精神啊,走,打探打探。
我们刚坚定了立场,迎头就碰上邵子,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门看他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托着行李箱,赶忙接了过来。
准备,跟我门兄弟俩对付几天?
邵子,没说话。
女人都回来了,你不准备,快活几天?怎么还搬来跟我门住了。没事,隔壁间的墙已经被我和邵子给打通了,敞亮,早上起来光线特别好。
3
“tmd,李志的你那盆草,开出花了!”大飞从外面回来踹开门对我说。
这是我隔壁邻居搬来的时候从二楼掉下来的,整个枝叶都被折断了,我弄了些泥巴装在康师傅的泡面盒子里。大飞勤快的每天早上都好心的给它浇点水。
我猛地爬起来
哎呦喂,还真开花了。
我在很多的时候觉得这就是一撮草,长出很美丽的骨朵的时候。在这样昏暗的空气里绽放着。
大飞说我们会在一阵风刮过之后便消失在人群,因为我们的微不足道所以不曾会被记起。
就像这花。
雨,无声息的就这下起来,夏天的雨来的这样的突然,没等我回过神来滂沱的雨已经在我的身旁噼里啪啦的下起来。
邵子穿着雨披在楼下叫我。
那个女孩你还记得么,她生病了,大飞拿着手里的刻刀在墙上乱划。他左脸上的拿刀疤痕在昏暗的光里,但依旧格外明显。
我拿起伞,往楼下跑。
又一次的回到了这个满是消毒水的地方。
我站在重症监护病房的外面等候,邵子交掉了住院费,在楼道的尽头蹲着抽烟。
“要很大一笔钱么?”我问他。
也不多,我的女儿,砸锅卖铁也得治吧。
先天性心脏病,是不至于致命的,但是每个月,医药费是要很多的。
祸总不单行。
大飞在电话里火急火燎。
“那女的又要跑了!”
“哪个女的?”
“李春梅啊,还能有谁啊,赶紧回来,我拦都拦不住”
我和邵子拼了命的往回跑,顶着雷雨,瘸腿的邵子在此刻的大雨里,单薄的身子显得格外的绝望无助。
邵子只是回来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家,然后就回了医院。
那个小女孩不停的哭喊,邵子就在一旁安慰。
女孩口中叫露西的的女人就是李春梅,显然她现在已经改了名,还好她没换姓。女孩说有个有钱的叔叔要带她们母子俩出国,而结果李春梅出于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考虑丢下了这孩子,还有一小笔钱就一走了之。
小女孩现在哭的跟个泪人似得。
因为匪夷所思,所以丧心病狂的又一次逃离。
热浪在马路和悬浮在空中的灰尘搅合在一起,树上的知了正以一种尖锐的令人发指的细长声音叫个不停。
一连好几天了,容我们好说歹说,女孩饭硬是没吃下几口。
小丫头,你妈妈是不会回来了,以后呢,你爸爸会一直照顾你的,你这样不吃不喝的不是个办法啊。
女孩不支声的在旁边静静的坐着,大飞以他不曾有过的和顺语气似乎是想和这个不定点大的小朋友讲道理,她的沉默,又让大飞碰了一鼻子灰。
大飞嘀咕着,倔脾气,我还不信了,你会一直不吃饭。
他把小桌子上冷了的饭菜,又拿回走廊的灶台上热了一遍,他一边热一边小声的说,娃你这个倔脾气还真像你爹,你以为那个女人还会回来么,不要再瞎想了,留在这院子里啊,一天三顿的像菩萨一样供着你还不好么,你在你那个有钱爹那都吃些什么?我们这里也不差啊,你看这是你王叔叔今天早上从菜场给你弄的肉,可贵这呢,你问问香不香,你还不待见,你想想你亲爸爸邵子那个鳖孙,半个月也不见得吃一顿肉啊。你还不知足!
说着大飞顺势将一块热好的肉,放进自己的嘴里。你不吃我吃。有福不知道想。
听大飞这一阵捣鼓,小女孩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嘿,还杠上了,我就不信了,你爱吃不吃,爷还不伺候了。
4
当我的日子如脱缰的野狗一样漫无目的的朝前的时候,陆明也回来了。
他上次说要和朋友出去做一笔大买卖。说有了钱一定带我分。卷走我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之后,他第二天就起程南下。
他去了上海,大城市,到处是都是摩天大楼,都处都是锦簇繁华,灯红酒绿。陆明说那是个赚钱的好地方。
我已经有半年多没联系他。我想他应该是发了财。
就在今天早上他突然来了个电话。声音很拽的样子。
“我到车站了!”
“你谁啊?”
“我陆明,回来避避风头。”
“你还知道回来啊,连个信都没有?”
....
我想他是遭了难,他不说,我就没有多问。
匆忙的穿上了t恤,赶往车站。见到他的时候他没我想象中那么狼狈,在偌大的人流里我一眼就能认出他。该怎么形容呢,他一身的纹身,带着黑框眼镜。瘦弱的身板后面背着一个破旧的皮革大包。
他嘴里叼着烟蹲在马路牙子上,望着街上来往的漂亮姑娘。
那么的不像个好人。
我上去从背后给他来了一脚,他险些人仰马翻。
然后我们就像是多年未见得老朋友那样的说笑。
他跟我吹嘘他在上海夜总会里认识的姑娘长得有多标志,他还跟我说,他见过上海最高最高的大楼有几百层,从上面看,高的吓人。
现在陆明抽几百块一包的中华,他说他现在有钱。
路过那的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一把拉住陆明,
行行好吧,先生“。老太用乞求的眼神的看着大飞,也许是因为饥饿。她的话显得的磕碰而模糊。
”行行好”几乎是用了央求的语气。
“找别人要去,我们赶车!”
陆明转过头来不屑的对我说“傻瓜才会上当”
他似乎是向我寻找认同。
老太,后面有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孩,像是生了病,单薄破旧的衣衫。站在风里。
那个男孩正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于是我不言语。
终于过了天桥,陆明嘴里嘟囔着“要饭都不会,不装可怜谁给钱!”
路过旁边的公共厕所的时候大飞接口说他肚子疼上个厕所。
我打赌他去了天桥。
陆明也要过饭。所以我确定他回了天桥。
陆明说他小时候就一饭桶,经常夜里喊饿。他爷爷在夜里出去为他要口饭吃,被人家的大狗活活咬死的。
我不理解他说这些的时候为什么会那样的没心没肺
陆明也回来了。他和邵齐树在我房里打了个地铺。我跟他说委屈他先睡几天,过些日子给他俩弄张床。
一串佛珠放在我的小窗台上。我屋子光线最好的地方。他每天早上起来就拜拜。他是不信佛的,准确的说他没有信仰。每当他大清早的起来磕头,我就会讽刺的说,电视剧里,你们出来混的不都信关二哥,你弄串佛珠装什么虔诚。
陆明有一个铁皮盒子,从来不让我碰。最近他神秘兮兮的说拿来让我保管。说是里面有他全部的家当,说等风声过了就拿出来给他爷爷在城里买块敞亮的墓地,为此他去过东郊那个墓地,打听过价钱。
“盒子能装下多少钱?全一百的塞满了也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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