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杨再一次想起了那段记忆。
在梦中。
十六岁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跟没见过的清姑家生活,虽然爷爷常常说,“安平市是个好地方啊。是我的家乡。那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但是,人一旦习惯独处,是很难学会交朋友的。
清姑和姑丈对自己很好,可是,林景杨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因为李英佳和李丽诗可以被要求学习好,要做家务,要认真,要讲礼貌。这些是林景杨体会不到的。心跳的声音穿透十八岁夏天的雨。滴滴答答落在悄无声息的深夜。
十八岁生日那天阳光很好,秋高气爽。上午一个人默默地去献血,于是成人生日唯一一句生日快乐是写献血证的护士说的。
其时已经被学校开除,叫了好几次家长,父亲也没有去过,学校只好直接开除。
初恋的姑娘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且在准备出国事宜。
然后,这个新晋成年人,在那年圣诞前夕,彻底被孤独打败了。躁动而自我的青春期,突然感受到了全世界都抛弃你了的那种恐惧感。
林景杨一直觉得他是个理性的人,对于死亡的态度并不与出生不同。
林景杨一直觉得是个很酷的人,小时候不喜欢与人交流,就会当作中间存在那么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膜,过滤了对方的声音。
有时候在想,十八岁的年纪究竟学会了什么呢,就觉得还是辜负了这个有时看起来温暖的人间。
可能有一天不在乎想开不想开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没人关心就好了,如果过了很久。
高考前两个星期。林景杨收好东西,用自己刚成年的身份证买了一张去往西藏的车票。
火车缓缓向前,林景杨看向窗外的月色,突然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归途。
一个星期的时间,林景杨几乎花光了自己全部的积蓄,攒了三年的零用钱挥霍一空。那本来是他想请一个女孩高考后旅游的钱,但现在用不上了。
他去了布达拉宫。想起了李浅依当时问:“为什么很多人觉得去了西藏就会安静下来,心中的杂念也都没有了?”
林景杨一本正经回答;“因为高原缺氧导致脑部供氧不足,脑子自动切换成了省电模式,只在后台运行生存必须的进程,杂念什么的无用进程都被关掉了。”
“有时候人啊,只是太忙罢了,忙得与美的事物擦身而过都不知不觉。”
在羊卓雍错,羊湖特别美,水源来自四周青唐古拉山脉的雪水,湖水随光线变幻,演化成千变万化的蓝色,大昭寺里里外外都是朝拜的信徒。
他们虔诚,他们忘我,他们千里无畏一步一叩首来大昭寺朝拜。
西藏夜晚,看向天上星星的时候,林景杨觉得好像星星更亮一些。他听着藏族的名歌,声调缓慢且带着独有的声线。
每个人都想把手伸向夜空,去捕捉那属于自己的星星。但却极少有人能正确的知道自己的星星在哪一个位置。
一个星期后,从西藏回安平的火车上,他接到了爸爸的电话,爸爸在电话里说,“回来吧,学校的事情我解决了。”
林景杨没有说话,他突然觉得世界不是那么的黑暗,他也不该畏惧成长。
林景杨回来后,如约参考高考。高考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踏上考场的孩子与父母,场景看上去像一副美丽的风景画。高考落幕在了雨声中,炎热的夏终于被遗忘,仿佛这个充满汗水与辛酸的夏天不曾存在,但真真切切令人怀念。
一个星期,林彦哲一直陪在他身边,仿佛像正常家庭里的父亲与孩子一般相处。仿佛这么些年他没有缺席过林景杨的成长。
他从来没有问过,这一个星期林景杨去了哪里。就像林景杨从来没有问过,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一样。所以对于林彦哲,从来没有恨过他。很多小孩不是没有人爱他,只是,运气不好天生迟钝,不能好好感觉到爱。
后来林景杨终于理解了父亲。理解了很多事情本来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每个人都有很多不能开口的秘密,有时候隐瞒不说是为了保护最亲的人。
林彦哲是警察。是缉毒人员。是不能上新闻和报道的那类人。所以,他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祖国,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在守护着这个社会的稳定与和谐。
那个夏天的秘密,被停留了忽明忽暗的天空中。雷声卡在半空。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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