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传 第八章 戾气

第八章戾气

青云门，后山。

青云山的竹林松风向来是一绝，七座山风近一半都生长着竹子，风一吹像是流动的绿色海洋，别有一番景致。通天峰的后山也生长着不同品种的竹子，大约是因为主峰灵气充溢的缘故，四季常青。一门重心所在，不单单是因为灵气之故，更重要的是后山的幻月洞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原本就幽静人迹罕至，有了这些郁郁葱葱的竹子的衬托，真是深山藏古寺，林深隐月幽。

也就是在这一日，幻月洞有了些异变，来的诡异。

曾书书继任掌教之后，出入幻月洞也就名正言顺了，历代青云的先杰无不在此修行，一朝出山，名动天下。先后进去几次，大感意外，幻月洞当真如虚拟的寻月之路，洞中戾气桀骜难驯，幻境重重，七色之气自成一脉，仿佛连通着另一个奇异的世界，用别有洞天来比拟最恰当不过了。在此心神大受侵蚀，不能久留，那本青云古卷多方寻找也杳无踪影，想来神物需要机缘，也就释怀了。

这些日子他沉溺于炼丹术，振兴青云任重道远，人心涣散不足以成事，首重自然是收拢人心，有了足够的威望才能令行统一，带领青云盛世回归。人心思变，大家各怀鬼胎，往往阳奉阴违，各脉之间互生芥蒂。治乱世非用重典不可，非常之时必有非常手段，所以炼丹术也就成了其中的关键。

外丹术易于速成，吞服日月精华之气，再外加存想、闭气以及丹药。皆能滋补筋骨厚润色身，补足全身亏损，直至气通、全身经络通畅，达到精满、气足、神旺。疏通经络，洗精伐髓，很大程度上可以重塑资质，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正所谓：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在希夷合自然。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内丹术与青云道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独抱静观自得之趣，一如得鱼而忘荃，行物我无间的还虚功夫。便进一步，粉碎虚空，真幻两忘，道合自然，神证太虚，与天地同其阖辟循环，浑化与无垠，动与天俱，静与天游。

置鼎炼药，精研青云道法也还折腾出不少花样，略有小成，在众人看来这又是胡闹了。每每至此，只是讪笑，依旧如此执迷，终有一天青云为此而震惊。

阴霾遮天，狂风妖兽啸于侧，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心神格外地不宁，莫非还有别的事要发生吗？

昨日与法相匆匆一会，各遣门下弟子下山除妖，人员结构也是煞费苦心，由齐昊带队，朝阳峰、小竹峰等相随，意外地的是通天峰也派出了弟子。这样绝好的历练各脉自然不会放过，在普通百姓中享有威望，如此一来拜入山门的弟子闻风而至多少有些增益。安排完毕，已是下午时分，晚上难以入眠，是以一直打坐精修。天将亮，心里的烦躁无以复加，眼皮跳个不停，莫不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起身四处游走，青云的晨曦之光格外的秀丽，阴沉了一整天的天幕被撕开一个角，山岚攀着诸峰徐徐上升。

忽然，寒意大盛，从幻月洞传来百鬼厉啸，整个主峰为之颤栗，轩辕剑锵锵地示警。他孤身一人，奔向了后山……

幻月洞中错落的石块被莫名的力量吸引，浮了起来，稀薄的瘴气得到补充，越来越浓。地穴深处岩浆沸腾，滚滚热浪冲开一切阻碍，呼之欲出，巨大的冲力使得整个后山地震山摇。七色的琉璃之光被光幕吸引，慢慢地形成了一个漩涡，中心的黑洞像是张开的罗网，不断地积蓄力量，似乎想打开一扇异界的门。

戾气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从八荒六合十方之地涌向这个小小的洞府，凝实的凶戾之气渐渐地蜕变，在幻月的影响下快速地滋长，灵智初开。滚烫的岩浆一路破关，从深处不断上涌，一阴一阳，一寒一热，两种极致在幻月的映射下，互为助益，相得益彰。七色的光照似虚非虚，迷离多彩，光幕有了这份色彩，鲜活了起来。黑洞扩张的更深广了，隐约能听见潮汐声和冰山撞击的撕裂声，惊涛拍岸，海兽啸傲；冰层连绵与海水互相拍打的水声，此起彼伏，即使隔着千山万壑也能想象那片冰雪水域。

潮汐的响声别具一格，似乎与冰山分属两地，唯一相同的海风的呼啸，必是两处圣地，同时昭显在光幕中寓意深远。

过了不久，熔岩上涌已经冲破地表，滚热的灰土喷的到处都是，伴随着的巨大的冲击力。通天峰犹如山崩地裂一般，不少房屋倒塌，山石滚落，池子里的水沸腾的直冒泡，紧接着整个青云七脉都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冲击力。千钧一发之际，光幕破裂，从黑洞中涌出滔滔江水，漫过幻月之境，冲向洞门。洞口的太极图像是困龙索一般，扼咽喉之地，震慑群山，让邪魂不敢越雷池半步。

激流在洞中回旋，离洞口越近的地方水泡越多，白色的水珠受熔岩的冲击不断升温，水色浑浊，呛人的味道飘荡。

太极之门稳如磐石，化腐朽为神奇，将浩浩荡荡的冲击化作绵绵细线散之四海。不管是熔岩还是激流都被挡在这里，进退维谷，那水不知从何而来，竟是将熔岩上升之势渐渐压了下去，造化之福。只剩下水流持续的紧逼，原本七色的幻月被迷上蓝色的光环，水温上一刻与下一刻相差甚大，极寒正在冰封这片地域。

阴阳鱼不知几时乍然裂开一道缝，一丝丝寒气溢出，所过之地蒙上冰霜之色，亮晶晶的。竹子、山路、祠堂都被冻结了，物事保持原形，并未因此扭曲，就不知道这寒气是什么来头，完美地将光阴凝固在那一刻。

当曾书书赶来的时候，寒气已距离玉清殿只有几丈的距离了，轩辕剑立刻释放出中黄se的气息，护住剑主。来的突兀，来的诡异，第一感觉不可敌，大声呼喊，吵得通天峰鸡飞狗跳的，甚嚣尘上。不明所以的还是即刻撤离了，他们的这份尊重也救了自己；那些自持长门弟子身份的，很不幸被冰封在其中，变故在前，容不得迟疑，风驰电掣地撤离。幸运的是大部分弟子逃脱了，其余的永久地沉睡与玉清宫一起被冰封。

昔日的大殿依然化作冰中殿堂，完好无损地成为传奇，清凌凌的、流动的水幕看似触手可破，实则危险异常。众人逃命般的撤下通天峰，索性寒气只是冰封主峰，猛虎并无下山之意，不幸中的万幸。只是通天峰一干弟子却没了安身之地，冰封的背后还藏着什么隐忧，更令人担忧。

望着晶莹如琥珀的玉清殿，心里如何也不是滋味，百年风月，一朝轮回。秦羽苦涩地道：“掌教，现在如何是好，冰封幻月，通天峰众弟子如何安置？”

常箭也开口道：“是啊，还请掌教为我们做主！”见曾书书还在徘徊，似有难言之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拳道：“掌教，当真不管我们吗？你若不应允，我便长跪不起！”

架不住两位师兄弟的恳求，连忙扶起常箭，“你们且听我道来，并非在下惺惺作态，不愿施手襄助，实则是有诸多困难。如今通天峰暂时是回不去了，这如何安置门下弟子便尤为关键。单凭任何一脉都无法容纳，想来也只有大竹峰闲置的房屋最多。其余一部分我风回峰可以接纳。只是……”说到此处，戛然而止，眉宇间爬上一条黑线，欲言又止的。“大竹峰与通天峰算不上互生芥蒂，可两脉的恩恩怨怨盘根错节，若想一言以蔽之，太过艰难。纵使陈阡陌宅心仁厚，两脉共居一峰，难免少不了磕磕碰碰。这主客之位……太过委屈诸位……”

秦羽、常箭对望一眼，分明看到了眼中的无奈，势不如人，更何况眼下有求于大竹峰，无论如何是要忍耐的。“既然是暂居大竹峰，万事自然是以陈阡陌为先，门下弟子我等会多加约束，勿使掌教为难！”

“好，既然两位师兄肯屈尊，这说客自然我去做。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且慢！”常箭忽然唤了一声，“秦羽，你留下安抚众人。我与掌教一同前往大竹峰，不管如何恳求，也要使大仁同意！”

“如此也好，那我们一同前去，必当事半功倍！”

“掌教，经此一变，对内对外总要有个交代，也好安抚人心，尽快查明缘由。”常箭与曾书书商量了数语，初步达成共识，想出了一番说辞。

一路匆匆来到大竹峰，恰逢陈阡陌要出门，“嗯？你们来了，我正要去通天峰。真是多事之秋，不知又有什么变故，这心里格外的不安。”

曾书书三言两语将情形说得明明白白，不无担心，幽幽而道：“正如秦羽所言，幻月之变才是最担心的。如今冰封，不明所以，来日又将如何，我们应当有充足的应变准备！”

陈阡陌忠厚老实，毕竟不笨，两人双双前来，已猜到来意。沉吟了片刻，主动道：“七脉同气连枝，大家既属同门互为依助也是应该的。如若不嫌弃大竹峰冷清，通天峰诸位师兄弟就来此暂居，如何？”

这一出口，反倒让曾书书、常箭难堪了，大竹峰莫不都是看似愚钝，实则心思玲珑之辈，可真是承继了田不易的作风。

曾书书还未曾应答，就被一声厉喝打断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不是薛璐又是何人。“长门还有求助与大竹峰的一日，我莫不是做梦吧。大仁应允了，可并不意味着大竹峰就得领命而行！”

矛头一转，朝着曾书书穷追猛打，倒谷子一般利索。“掌教不是醉心炼丹吗？何时如此闲了，大竹峰冷清可没有美景可赏，如无他事，请回吧！”

“这……那……”

“够了，住嘴！大义当先，容不得你造次，还不向两位贵客赔罪！”

薛璐如曾书书一般，目瞪口呆，支支吾吾，半天才回过神来，河东狮吼，气得脸色发紫。“陈阡陌，你……你……给我等着！”

负气离去，三人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陈阡陌有些尴尬地憨憨一笑，道：“让两位见笑了，这事我既然应允了，就这么着吧。那个……我……”

曾书书精明的跟鬼似地，眼见陈阡陌已有去意，城门失火，醋坛子打翻了，就顺水推舟，“去吧，我们也该离去了，是不是啊，常箭师兄……”

“哦，对了，我们还有事，就不久留了。这便告辞了！”

有道是：人前风光，背后沧桑。陈阡陌苦口婆心，求神拜佛，好说歹说，任打任骂，总算说通了薛璐。夫妇二人重归于好，鸾凤和鸣，共同打理大竹峰诸般事宜。

发生在青云门的这一段变故，只是小小的插曲，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四方之地都有重大的变故，人们早已无暇顾及此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相比中原的诸多变故，西方昆仑之地显得太过安宁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不得而知，西方大泽虽然不复昔日的穷凶极恶，摄于凶名，加之妖兽的淫威，鲜有人涉足。而昆仑也无派遣弟子出山，动向不明，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祸乱最先由南疆而起，此地也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受害最重的。幽冥血海不巧也在此时爆发，凡是被海水浸泡的人儿，无一例外地化身妖兽。而始作俑者的焚香谷为妖兽围困，紧急关头慕容雪羽、皇甫静再次展示了惊人的修为，将整个焚香谷地基连根拔起，升了起来。门中诸人同心协力，一起施法，浮在空中的焚香谷总算躲过一劫，但仍有众多普通弟子化身为妖，妖异的王阳，魔兽的天空。除了南疆之南尚有人迹之外，整个南疆竟是无一活人，骇人听闻，惨绝人寰。

处于幽冥血海中央的十万大山，显得格外平静，在恶龙的震慑下新生的妖物还算安分。镇魔古洞前玲珑巫女的泥像不复存在，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倘若她地下有知，不知有多么的痛心疾首。人孰无错，可有的错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一时之快，贻害百年，悔之晚矣！

山中虽然妖气冲天，遍地妖兽，镇魔古洞前冷冷清清，无人胆敢涉险。洞口前炙热异常，将妖气、戾气一一炼化，不时有低沉宛转的吼声传来，群山回荡，更添威势。

巫妖盘腿而坐，居于八凶玄火法阵的中央，黑衣染血，如是盛开的杜鹃花，血色mi情。从八方之地每时每刻都有新鲜的血液注入，保持血阵的活性，血腥的味道极大了激发了幽冥之力。阵中摆放着五件圣器，以某种奇异的方式排列着，浸泡在血阵中的圣器，发出一丝丝玄力，将巫妖的身躯托了起来。悬浮在空中的巫妖一脸的庄重，大义凛然，眼观其人生气不足，浓眉紧锁，印堂发黑，形如枯木，心如缟素。少了兽神珠，法阵还是被他成功地驱动了，八角之光熠熠生辉，刻在阵中的凶图沾染了热血、戾气，历历在目，摄人心魄，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每当凶灵想要冲破束缚时，都会被阵中的烈火所焚，虽然比不上天火那么恐怖，这灭世之火还是很可怕的。

《焚香玉册》上载或以鲜血也能激发戾气，从而引发阵法的自动运转，是不无道理的。八凶玄火法阵本意就是镇压八荒的凶灵，防御性阵法，阵中一旦有异动，自动运转，平时并无太强的进攻性。有意思的是同样是炼化戾气，玲珑从重悟出了生，青叶却从幻月洞悟出了死，可见施法者的态度是很重要的。中原大地的某些法术是从巫术中演绎而来的，同样也是注重“死”的奥义，杀戮太重，与“生”很少涉及。反观南疆的巫术还是保留着本来的样貌，完整地传承了下来。

“娘娘你错了，当年您巫法造诣之高登峰造极，何必为了一畜生自毁道行，不得善终。纵有千般不是，纵使恶贯满盈，身死魂灭又何足道哉，也要让娘娘复活。南疆的百姓需要你，我的罪孽也需要你来洗刷，焚香谷不过沐猴而冠，学人避风尘。道术与巫术杂糅，还妄想参透天火之谜，真是痴人说梦！”说着说着，捶胸顿足，以泪洗脸，呜咽道：“黑木做了这么多恶事，就是想让娘娘知道，您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