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传 第三十章 黑水

第三十章黑水（一）

黄泉三千里，何处是归程。除了无尽的游魂，这荒凉的不毛之地别无他处，走在这阴森之路格外地添了几分凄凉，十方处处弥漫着腐烂的味道。别说生人勿近，就算游魂野鬼也是少见。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左浩天突兀地问道：“黑心老人想必公子有所耳闻吧，噬魂即在阁下手中，其人非死即亡，或许别处逍遥亦未可知！”

众人没有理会，他却若无其事地徐徐道来，“人这一生躲不开的爱恨情仇，情之一字羡煞几人，又困扰几人，是非因果终究是要了结的。金铃夫人蛰居此地百年，仍旧看不破，镜花水月，大梦一场！”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局外人焉知此种是非种种。”鬼厉哼了一声，不温不火地答道。

被鬼厉呛了一句，丝毫不见恼怒，淡然一笑，“既然有求于公子，此行的利害也应当晓知，金铃夫人能引你来此已是尽了全力。九幽势力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六道轮回各有归属。秦广王专司人间寿夭生死册籍，接引超生，幽冥吉凶，殿居大海沃石外，正西黄泉黑路。府产九幽寒铁，可铸百般兵刃，断金切玉，可蚕食精元，实乃无上之利器。此程凶险，切莫大意。过了府邸，便到了卞城王的辖地——枉死城。也许你们搜寻的魂魄正在那里的阴司街，如若不然，最坏的结局……”

说到此处，戛然而止，沉吟了片刻，内心似乎挣扎着，极力抗拒某种可怕的念头，神情也不自然了。

小白快人快语，抢先追问道：“如若不然会怎样？”

屏住呼吸，从牙缝里一字一板地嗑出来，地狱九重，又称“九幽”，加上阎王总管，所以有“十殿阎罗”。“九重”即“重九”，所以阴山背后有二九一十八座地狱。世间万物都要经过地狱的审判，才决定生死转轮，所以阎王殿称“森罗殿”，即“万象森罗”之意。幽冥背阴山乃纯阴无阳之地，所以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岸前皆魍魉，岭下尽神魔。洞中收野鬼，涧底隐邪魂。山后便是九幽十八狱。

若说九幽，鲜有耳闻，不传于世，提起十八层地狱，触目惊心。形多凸凹，势更崎岖。峻如蜀岭，高似庐岩。实阴司之险地。荆棘丛丛藏鬼怪，石崖磷磷隐邪魔。

鬼厉心中一颤，九幽某种未可知的力量狠狠地刺中心头，钻心之痛散入奇经八脉。那一刹那间眼前一花，躯壳内的灵魂似要挣脱束缚，冲天而起，神魂一荡。

不见黄泉水，却闻离魂殇。从地底腾起稀薄的迷雾，泛着杏黄色的水气，若失若离，恍如迷津。踩下去回荡着空旷的足音，迷雾并无消散的痕迹，不增不减，至少方圆几里荒无人烟。

“过了秦广王这一关，这一程算是走了将近一半路程，其后差强人意，以你们几人应当无大碍了。魂兵器虽然凌厉，有侵蚀魂魄之效，比起这九幽寒铁还是差了几分火候。此物不但噬魂，吞食精血更是一等一的厉害，顷刻之间吸食殆尽，迅速释放寒铁中的阴气，终极冰封。轻轻一碰，化为齑粉，当真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传说第一神匠用千年寒铁锻造、熔岩炼制了一把神兵，使原本乌黑的寒铁在经过千百年炼制后通体炙热，深藏在九幽十八狱。相传此物万年择主一人，通体发光，普通兵器一触即化。”

说到此处，有意地顿了顿，“不过不同品质的寒铁效用不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发挥自身的煞气之谜。这都天神煞就是指九幽一族独特的杀伐煞气。生为九幽一族而战，死后亦为九幽一族而战。战死之后，神魂凝而不散，则会附身在父子、兄弟、亲人的身上，这就是本族神煞。如此一来，凡被杀死的生灵，魂魄都会被神煞所吞噬。如此，以战养战，身上的煞气则会越来越重。这些煞气不但可以提高本族的实力，而且还可以消弱对方的士气。这也是他们往往愈战愈勇，以弱胜强的缘故。”

轻挑的猴子，这回终于微微色变，如此不亚于神一般的存在，九幽这一趟浑水果然深不可测。别说金铃夫人不敢轻易招惹，就是泰山府君也得量力而行。

鬼厉沉吟了片刻，忽然很是突兀地问道：“公子想必人间也有耳目吧，未雨绸缪，暗度陈仓。”

含而不露地一笑，不加掩饰，反问道：“金铃夫人不也私出九幽，干涉凡间之事吗。规矩是人定，当你合理地利用时，这些陈腐地框框架架反而成了最好的护身符。”

他虽未直白地承认人间有耳目，却实有其事，就不知道是谁了。此时此刻，鬼厉心中别有他想，并未在意。

小白暗自上心，左浩天时而知无不言，时而旁敲侧击，反而让人看不透了。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呵呵，早年也有那么一个人惊艳绝伦，自六道轮回中悟出鬼道，可惜好景不长，便被永久逐出九幽，终身不得回返。昆仑、蓬莱、归墟的传说流传了千百年，唯独九幽销声匿迹，不为外人知也。他魂飞湮灭的那一刻，九幽复出人间再也不是镜中花水中月了，说起来本公子倒是要多谢他了。修罗出世，生灵涂炭，无疑平添了诸多亡魂，成就了我们。到底谁帮谁做了嫁衣呢，鬼医？”

鬼厉越听越是心惊，如若鬼医真的出身九幽，那么他帮鬼王所做的一切，岂不是也在别人的算计之中。狐岐山本是鬼王宗本堂所在，因兽妖入侵，最后鬼王宗主毅然放弃了这个阵地，将鬼王宗主力转移到了蛮荒神殿。如今狐岐山内部已经是兽妖横行，各类兽妖已经反客为主将这里作为了它们的巢穴，俨然不见当日的辉煌。而在狐岐山地宫中隐藏着鬼王宗最大的秘密，鬼王费尽心机想要重现的四灵血阵就布置在狐岐山的最深处。传说中四灵血阵威力无匹，妖力强大无比！甚至可以媲美诛仙剑阵。如今鬼王宗已经撤离狐岐山，这最大的秘密已经不得而知了。

四神兽神力合一可激活“四灵血阵”，妖力强大无比！正是由于传说中神兽所具有的特性与神性，使它们成为了先民崇拜的图腾。传承自上古的异术，在诛仙剑阵眼前不堪一击，究竟是为什么呢？青叶师祖虽是惊艳之才，比起这上古的异术究竟谁更胜一筹呢。“一气化三清”到目前为止还未参透，或许太清境稳固了，这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青叶道法初成时，就已法力道术通玄，神鬼莫敌。论修为怕也只有南疆巫女玲珑能与之匹敌！

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难道四灵血阵的失败也在别人的算计中。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么多的鲜血足以将整个山河染红了。当初大巫师以血阵施救碧瑶时，所需不过两三人的血量而已。成年上万的人，流血漂橹，他们要什么？

千丝万缕，仿佛抓住了其中最重要的一根，鬼厉急得团团转，在原地一直不停地踱步。喃喃自语：究竟是什么呢？

玲珑，兽神，七大圣器，巫族。一道白光蓦然在意海中炸裂，震得他摇摇欲坠，眼前五彩斑斓，像是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吼道：“他们要复活玲珑，疯了，都疯了……”

这一叫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左浩天的脸色很难看，死灰一片。

小白惊愕万分，短暂地失神之后，率先回复了神采。疑虑重重，感伤地道：“你也猜到了，先前早有疑惑，只是尚有诸多不解之处，此时此刻一切都说得通了！”

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左浩天，流连忘返，意味深长。

左浩天淡然地松了松筋骨，迎上小白灼热的目光，将之逼了回去。叹了叹气，什么也没说，置身事外，神游九天了。

“当初兽神死的时候黑虎是甘心追随娘娘的,但黑木不肯,对一个亡灵来说,他背叛并没有任何意义。他之所以不肯追随娘娘而去的原因,就是想让娘娘重新复活。玲珑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造就了兽王的身体，自己的灵魂化成石像守在洞口。从那时起黑木与黑虎就为了不同的目的活着，黑虎是遵守娘娘的吩咐。不让兽王复活，而黑木则立下心愿，一定要复活娘娘。所以兽王死了，黑虎也完成了心愿，而黑木还有不能死的原因。难怪他口口声声地道，娘娘错了。”

小白剥茧抽丝，有条不紊地细细说道。见鬼厉听得入神，又接着说了下去，要复活玲珑首先要找回娘娘的身体。这就是为什么黑木要复活兽神，黑木不是真的要复活兽神，而只是要凑齐七件圣器，在这个过程中兽王必然会复活。所以兽神必须死，兽神不死，娘娘就无法复活，这就是黑木真正复活兽王后，又让人把它杀死的原因。复活法力越高的人难度越大，复活必须使用血阵，从大巫师复活碧瑶，小环复活野狗就可以看出。玲珑法力之强对比兽王就能看出，所以需要终极血阵，伏龙鼎的四灵阵就是这个终极血阵。

说着说着，语气更见悲凉，“四灵血阵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鬼王一生雄才大略，可惜最终鬼迷心窍，为了覆灭正派，即使明知鬼医别有所图，也不惜一切要练成血阵。最后一刻，不知道可有幡然醒悟？到底谁做了谁的棋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义庄，难怪巫妖、鬼医差不多会同时出现在那里。看来两者早有联系，互通消息。

“只是有一点，还不明白，望公子赐教。鬼医的行踪自然瞒不过你，巫妖你是怎样找上他的？”小白妩媚地说道，声音充满了魅力，让人很难拒绝。

左浩天看了看小白，又望了望鬼厉，这才道：“先前提到鬼医原先是想进一步取得你们的信任，不想弄巧成拙，果然是胆识过人，见微知著。抽丝剥茧，竟反将一军。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屃赑，形似龟好负重，即碑下龟；螭吻，形似兽，性好望，站屋脊；饕餮，好食，立鼎盖；蚣蝮，好立，站桥柱；椒图，似螺蚌，性好闭，立于门首；金猊，形似狮，好烟火，立于香炉；再加上蒲牢、狴犴、睚眦三个，恰为龙之九子。所谓‘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报则不免腥杀，这样，这位模样像豺一样的龙子出现在刀柄刀鞘上就很自然了。至于蒲牢、狴犴也是世俗常见之物，不足为奇。”

“饕餮不是上古四凶吗？”

“上古四大凶兽，分别是四名‘大恶人’的化身，也就是指三苗，驩兜，共工，与鲧，他们都因为反抗权力者而被杀，死后精神不灭，被当权者侮为‘邪魔’，也就是四大魔兽，分别对应：饕餮，浑沌，穷奇和梼杌。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混沌、穷奇、檮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螭魅。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自古如此。饕餮也是龙的第五子，根据传说龙子都有可能进化为真龙。”

一直没有插嘴的小灰，诙谐一笑，不知可谓地道：“你莫要告诉我，那条爬虫也是龙的一种，更有可能进化为你口中的真龙。”

“呵呵，为何不可呢。蟠龙，蛰伏在地而未升天，无云相随；无角者蛟龙，无鳞者螭龙，无须者虬龙；另有五种异种，应龙有翅、蜃龙有壳、夔龙只有二爪、鼍龙形似鳄、螯龙形似海龟。‘夔，神魅也，如龙一足。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即是已出世的夔牛。”

这下众人都呆了，一脸的不解，明明是夔牛，硬是给说成夔龙。

早在意料当中，左浩天从容不迫地侃侃而道：“上古青铜纹饰中，凡是较粗大的蜿蜒形体躯的动物，都可归之于龙类，称之为龙纹。在青铜器上凡是表现一足的、类似爬虫的物象都称之为夔，沿袭了异书中‘夔一足’的记载。只是名称有异，正所谓‘蛇化为龙，不变其文！’重要的是恶龙也是龙中的异类，不同于任何一种，乃幽冥血海化生而出，如若没有本公子的襄助，实难降服。”

小白、鬼厉陷入了沉思之中，既然左浩天敢直言，想必已有了万全的筹划。在几人重返大陆之前，恐怕南疆有变。有恶龙襄助，收复十万大山不费吹灰之力。上古奇书《山海经》曰：“自那混沌分时，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天地再交合，万物尽皆生。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之长，飞禽以凤凰为之长，鳞甲以龙为之长。”妖兽不同于凡人，更注重血脉与力量，尊强者为王。

“好狠的心肠，好毒的计谋！玩天下与鼓掌之间，翻云覆雨，主宰万物。”小白齿冷地寒碜了几句，眉宇间难掩怒气，气得脸色煞白。生于南疆，眼看着大难将至，却无能为力，苦涩的滋味回旋在心间。

小灰听罢，也是怒火难填，与饕餮总算有几分交情，不无讽刺地道：“阁下能算计到四灵血阵的开启，为何偏偏不趁机救下鬼医，反倒成了修罗血影的盘中餐。智者千虑，或有一失，不外乎如此。”

一时间三人同仇敌忾，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左浩天仿佛什么也没看到，视之无物，谈笑风生，有意地压低了声音，缓缓而道：“大鹏金翅鸟原是护持佛的天龙八部之一，有种种庄严宝像，金身，头生如意珠，鸣声悲苦，每天吞食一条龙王和五百条毒龙，随着体内毒气聚集，迦楼罗最后无法进食，上下翻飞七次后，飞往金刚轮山，毒气发作，全身自焚，只剩一个纯青琉璃心。修罗界百般争夺，却无人能慑服，遂将之封印与伏龙鼎。那修罗血影正是鲲鹏的元神，千百年来不死不灭，如今被它逃了去，祸福难料。此乃气数，非人力所能控制。”

三言两语化干戈为玉帛，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至于化生、湿生众人知之不详，也就没再细究。《神魔志异》洪荒篇有载：极乐世界及天界地狱等皆为化生；鬼有胎生；修罗分四道，其生法不一。因业力的牵引，阿修罗可分为胎、卵、湿、化四生。卵生者身在鬼道，能以其威力，展现神通入空中；胎生者身在人道，投生的原因是原本在天道中，却由于降德而遭贬坠；湿生者身在畜生道，住于水穴口，朝游虚空，暮归水宿；化生者身在天道，诞生谈起。世俗世界的一切万法，都是依于善恶二业而显现出来的，依业而生，依业流转。所以，众生行善则得善报，行恶则得恶报。而得到了善恶果报的众生，又会在新的生命活动中造作新的身、语、意业，招致新的果报，故使凡未解脱的一切众生，都会在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中循环往复，去来往复，有如车轮的回旋，在这六道中周而复始，无有不遍，故名六道轮回。

气氛有些压抑，皆埋头不语，各自行走，心中各有所思。

夔龙：神话传说中的单足神怪动物。《山海经·大荒东经》描写夔是：“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但更多的古籍中则说夔是蛇状怪物。“夔，神魅也，如龙一足。”（《说文解字》）“夔，一足，?踔而行”。（《六帖》）在商晚期和西周时期青铜器的装饰上，夔龙纹是主要纹饰之一，形象多为张囗、卷尾的长条形，外形与青铜器饰面的结构线相适合，以直线为主，弧线为辅，具有古拙的美感。

夔龙纹：青铜器上的龙纹常被称为夔纹和夔龙纹，自宋代以来的著录中，在青铜器上凡是表现一足的、类似爬虫的物象都称之为夔，这是引用了古籍中“夔一足”的记载。其实，一足的动物是双足动物的侧面写形，故不采用夔纹一词，称为夔龙纹或龙纹。青铜器纹饰中，凡是较粗大的蜿蜒形体躯的动物，都可归之于龙类，称之为龙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