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传 第十三章 兽神珠

第十三章兽神珠

鬼厉也不迟疑，当下立断，大梵般音若护身立刻布下几道机关，以不变应万变。无影无形，却有一股力道袭来，忽东忽西，游离不定，异常狡猾。晓得厉害，又突然遁去，扑向其他几人。眼见这几人功力都不低，如何能不兴奋，如若夺舍成功省去多少修行，想着不劳而获，难怪鬼仙如此兴奋。

小白、小灰两人深藏不露，这些鬼仙不知深浅，偏偏当做盘中餐想吃独食，竞相围了上来。不得不说他们鬼精鬼精的，首先就小环列做最危险的人，唯恐避之不及。却不知小灰、小白也不是吃素的。

果不其然，见小环、鬼厉一身轻松，两人成了苦主，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不是滋味。笑得很暖心，也很邪恶。

故意装作不知情，等着鬼仙近身，正像匕首一般一寸短一寸险，毙敌也容易伤到自己。鬼仙毫不察觉，自以为得计，五六个围住了小灰，锋利的爪子就像切豆腐一般，勾住了他的衣衫，触摸到肌肤，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下去。阴风一阵阵往骨子里渗，透心凉，人的温暖成了孤魂野鬼最致命的引子。有的恶鬼抱住了他的脚，有的用铁索、麻绳套住了脖子，有的小心试探着作势欲咬，凶相毕露，无所不用其极。

小灰不为所动，任凭恶鬼靠近、戏弄，纹丝不动，神怡气静，一番试探无险，刚要出动。突然，刚阳的气劲爆发，正气激荡，像是一个小火球似地，火焰猛涨，周身一片火海，浴火而生。猝不及防，那些恶鬼一声声骇人耸闻的尖叫，极度地刺激着众人，更为夜色平添了几分狰狞的美。火焰在空中燃烧，飞舞着；在地上打滚，追捕着，火的奔放、不羁、凶厉展现的淋漓尽致。他站在火焰的中心，镇定自若，游刃有余，娴熟地操控着光焰，恶鬼的凄惨的叫声置若无闻，如佛一般普渡着众生。

鬼仙虽然戚戚惨惨地还是逃了出去，重伤却不至于丧命，颤颤巍巍缩在一起，互相温暖着。更有鬼仙自相残杀，落井下石，吞噬同伴来疗伤，以求卷土重来。虽然看不见，透过声音还是能猜个大概。虚空滴下黑糊糊、粘稠的血浆，一节节白骨碎成齑粉，黑白红三种颜色交汇，终于显出原形。这无疑是一副小孩的骸骨，骨头很嫩，骨架形状瘦小、干瘪，仅有的骨片沾染了鲜艳的血色，血迹未干，还冒着热气，或是穷人家的孩子，又或是鬼婴。

余火还在燃烧，只是嘶哑的哭声、尖锐的叫声、绘声绘色的哭声，远了……

小白那边也是应对自如，真气流淌护住全身要害，一身白亮的光点，如同星光咒一般，定住那些鬼魂，用兽神珠同化、淬炼，无往而不利。场面没有小灰那边绚丽、壮观，却是实实在在的毁灭，纵使有逃脱者也是半死不活，短时间难以复原。

初次交手，鬼仙不明其理，吃了大亏，却也不是绝对的下风，至少成功的藏匿身形，难以察觉行迹。

群鬼败退之后，悉悉索索的商量着什么，鬼话连篇，谁也听不懂。一番吵闹、厮杀之后，场面古怪地安静了下来。几人对望一眼，且战且退，只要过了这黄泉路，也就不畏惧群鬼滋扰了。

这时，天色更晦暗了，阴沉的吓人，忽明忽亮，变幻莫测。四面八方有无数的冤魂袭来，齐声呐喊，虚虚实实地鬼声颇有杀伤力，夺命勾魂，意欲勾去人的三魂，心志得到了极大的考验。几人心志沉稳，自然不会受其影响，此是鬼仙“夺命勾魂”的法子。

匆匆一会，百鬼七出的声音低了下去，仅有几个声音特别明显，几人或快或慢的奔走。鬼声如影随形，如何也摆脱不了，幽怨的腔调难舍难分，仿佛要将心底最阴暗的殇牵引出来，引发神志失常，明明知道是鬼声却又不得不去想。“追神摄魂”，直指心魂，威力巨大。

鬼仙越来越狡猾，藏匿的天衣无缝，与众人没有直接的接触，花样百出，不断地滋扰。一支追魂魔笛吹奏着曲子，如十殿阎王之轮转王降临一般，那是奈何桥上亡魂不舍昼夜的喘息，踏着送归之音心甘情愿地转世。声音无处不在，从人的七窍，从肌肤的毛孔，从任何地方直往心窝子里钻，无所遁形，难以招架。“魔音摄心”，追魂之笛发出美妙绝伦的声音，吸引魂魄自动前往。此曲比之先前的“追神摄魂”更具诱惑，不由自主地心神不宁，发虚的很。

众人一阵心神摇曳，竟是忍不住想要追溯那声音自愿前往，潜隐默化，不断地在心里施咒，烙下印记。强有力地暗示一遍一遍加深，循循善诱，“销魂蚀骨”，有着巨大的杀伤力，一旦魂魄不肯就范，就会被施下的法力销蚀，苦不堪言，直至魂飞魄散。鬼声有这么可怕，也只有鬼仙能有如此手段。

小灰胸膛胀闷，憋得难受，像是要炸开了一般，可又偏偏不让你如意，生不如死，翻来覆去的折磨。

鬼厉像是看见了碧瑶的魂魄在受苦，被镇压在九幽十八狱，泪眼汪汪，痴痴地呼唤，“小凡……小凡……”一遍又一遍，抑扬顿挫。真真切切，发自灵魂深处的呼唤，越近丰都庙，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越强烈，情难自已。三分真，七分假，即使是假的，也不愿去捣碎，太久太久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久的让人想不起来，久的让人害怕，害怕忘记，缠绵悱恻的情绪触动。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知是谁不知趣的说了一声，是苍松，亦或是道玄，时至今日对道玄并非彻底的放下。每每想起碧瑶，那恨意不由自主地萌发，实难忘却。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镇魔古洞，与兽神的一番言谈历历在目……

兽神大笑，抚掌道：“好一句空有躯壳，说的好，可惜这世间能说出这一句的，除了你，却不知还有谁？”

鬼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至少，将你打成重伤的那个人，有资格这么说话。”

……

兽神看着鬼厉，慢慢开口，道：“那个打伤我的人，似乎与你也有几分过节嘛！”

鬼厉脸色登时为之一变。

两个男人对望着，都没有在说话，但这个石室的气息，却仿佛已降到冰点。

鬼厉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忽地冷笑一声，率先道：“那个人，只怕也未必好到那里去！”

兽神饶有兴致地看着鬼厉，道：“我很好奇呢，你跟那个人究竟有什么恩怨？”

像是要杀人一般，鬼厉衣衫猎猎风动，将一身功力提升至极限，心知肚明，此番生死相斗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人，他的秘密绝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可此刻那人好像故意的，在激怒他。

两人第一次相见，“我平生有大憾事，日夜镂刻于心，生不如死，却又不能不死。生则尚有希望，死则为悲情怯弱之人。此等情仇，猪何能有之？”

就像面对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般，完全是不设防的，吐露着心声。

第二次见面，同桌饮酒，他们就那么面对面坐着，偶尔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偶尔喝上几杯酒，更多的时候却似彼此勾起了心思，默默沉思，回想着一生往昔。是莫逆之人才有的默契和谐。

此情此景，鬼使神差地最后又说道：“我不知道，只是这一生，却仿佛都是为别人活着的。”

浮想联翩，只觉得这一生恐怕再也难遇上这样的人，如知己一般，更何况下一刻两人便要生死相向。欲言又止，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兽神的眼神光明磊落，很真诚，很随意，不带一丝杂质，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的邪恶是赤裸裸在外的，言行一致，表里如一。无法拒绝，呜咽了一会儿，静静地道：“道玄他好坏与我何干，我只知道他做了最不应该的事，单单是碧瑶一事我永远无法忘却。”

“呵呵，玲珑宅心仁厚对我照顾有加，宁肯舍弃我，也要为了天下苍生。那时，我不解，直到此时此刻，罪孽已成，方恍然大悟。道玄拼着走火入魔也要治我与死地，他何尝不知一旦入魔就回不了头，一世英名尽毁，更为同门所不容，更甚者天下人也会非议的。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做了，岂非大大的愚蠢。一个人面对了整个天下，他也是孤独的，从这一点来说。我们三人都是相似的！为了一己之仇迁怒整个天下数以万计无辜的人，若是玲珑复生，她依然还是会毫不迟疑的对付我。并非她不爱我，只是她压抑了自己，她更苦，我偏偏不懂得。”

张小凡大吃一惊，做梦也没想到兽神居然为道玄辩护，惊讶程度不下于当初得知诛仙剑乃是一柄魔剑。

兽神珠此刻莹莹发亮，光芒四射，只是这光只有鬼厉一个人看见，曾经未了的遗憾，沉埋灵魂深处的瑕疵，将他带回了那一天……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竟或许，道玄他是对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刻从兽神口中说出，纵然是心硬如铁的他也不近感到震撼且惶恐，脸上不仅多了一丝茫然！

交错的今昔与往昔，扭曲了画面，断裂的诛仙剑，陆雪琪的殷切呼唤，万剑一的铿然赴死，鬼王埋在他心中那颗沉思的种子，周一仙的言谈，兽神的当头棒喝……难道那十年我便是与兽神一样的迷茫吗？如今他解脱了，我依旧要在这仇恨的祸水里沉沦吗？

万恶之首的兽神为正道领袖道玄辩护，何等讽刺，何等荒唐？

偏偏是从兽神口中说出，反驳不得，下意识地他信了。那一缕至今执守的怨念悄悄淡了几分，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义庄。“你想杀我?”道玄真人盯著鬼厉，冷冷地道。

是啊，有什麽话可以呢?难道是说道玄真人十年前为了天下正道，十年后为了浩浩苍生，不惜以身犯险，两次驱动诛仙仙阵，乃至於此?这因果是非，对错正邪，竟如此这般纠缠难辨，苍天作弄，乃至於斯！

几句话下来，竟是一时无法动手了。

鬼厉冷冷开口道：“天下苍生，与我无关，你做过何等功德，我也不管，我只向你要十年之前，那害了碧瑶的一剑！”

……

诛仙古剑威力如何，他当真是刻骨铭心一般，只是片刻之后，诛仙剑三个字在他心里却似滚烫的热油烧过了一片，全身的血似乎都沸腾起来了。

十年之前，青云山头，那个陨落的绿色身影！

如今，又一个至亲之人惨死于诛仙剑之下。

许久之后，她又持剑斩杀了鬼王，为了碧瑶难道真的什么都可以做吗？那是她的父亲啊，两大高手彼此对峙，煞气腾腾，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争斗，似乎他们二人早已忘了原因，只是在此刻，像是突然失去了各自心头压制多年的理智，全力扑杀，心魔乱舞。

你究竟是张小凡，还是鬼厉呢？诛仙便是诛心吗？

“想不到你居然能凭一己之力，走过那条‘幻月之道’，真是了不起。”

面前这个人，可以说是直接杀死了他生平最敬重才恩师田不易，也间接的害死了师娘苏茹，只是此刻看去衰弱但没有丝毫戾气的道玄真人，张小凡心中却仿佛没有任何的报仇的愿望。

“你没事吧？”

他慢慢走到道玄真人面前，静静的道。

“好一个应该来的就来了，哈哈哈哈”

“你不想为你师傅报仇吗？”

“还是说。你害怕吗？”

“既然你这么没用，那就让我送你去见你师傅把，哈哈哈哈”

奈何这诛仙之力，断非人间所有，非人力所能抵挡，也竟是束手无策，只得轻叹一声，束手待毙。只是这生死关头，他心中却是一片沉静，没有丝毫的恐惧，就像是将要回家一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师兄，住手吧……”

“你……万师弟……”

“放下吧，放下对这俗世的眷恋，放下对这无用力量的追求。我们两个当年一同修道，所为的，难道只是这些东西吗？”

“我们……修道……为了什么……啊？”

对啊，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道玄最后留给他的疑问。那一缕不灭的善念，就像是佛灯一般每每紧要关头便会出现，张小凡似乎永远在他的心底，属于那个他的不灭记忆。

兽神珠的黄光照着他的脸庞，那珠子的核心是一点白色的混沌之气，交错的光阴在这光芒之下错综迷离，分外的真实。幻月之境，自知碧瑶复活无望，或许是淡忘了一切，这才放下。只是如今旧事重提，复活在即，心力憔悴，这段恩仇复又重燃，仍有几分难以释怀。

倘若她真是在九幽受苦，倘若再次功败垂成，倘若……

鬼厉的心神加倍的煎熬，不忍再往下想，无法再次面对生离死别的重创。大悲无言，不知是兽神珠戾气的牵引，还是心怀往事，他的面容爬上狰狞之色，紧闭牙关。嘴边咳出血迹来，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一个名字：道玄！

或许绝望才能让人彻底地清醒，失去了一切之后，心无所忧，反而能看透本源，返璞归真。生的希望，渺茫，迷幻，种种煎熬，奢望总是勾起欲念，求不得，放不下，轮回在往昔与今朝的异度空间。回归之路，在灵魂最深处，现实的路，却在脚下，行或是不行？

当再次面对时，你又会怎样呢？可还能像幻月之境那般平静的微笑吗？如若不忍，杀人还是杀自己？

他抱头大吼一声，撕心裂肺，震碎了那悠悠魔音，声音戛然而止。噬魂平躺在地上，乍明乍暗，如一座尸山召唤着亡灵的聚集，红芒与兽神珠的黄光隐隐地有呼应之色……

几人不可思议地清醒过来，那魔音当真可怕，幸好被鬼厉类似佛门狮子吼震碎。看着痛苦不堪地鬼厉，心有不忍，一无所措，他经历了怎样一个轮回呢？

小白狐疑地摸着兽神珠，难道是它吗？究竟是毁灭重生的至纯能量，还是重启八凶玄火法阵的阵眼？自巫妖之处夺取之后，一直也在参详，直到此刻鬼厉忽然失常，不能不怀疑罪魁祸首是否是这黄橙橙的珠子。

默念口诀，清和之气平息着兽神珠的蠢蠢欲动，有些许厉芒顺着纹路钻进了体内，珠子的光彩黯淡了几分。沉沉地又睡了过去，噬魂溢出更多的血雾，鬼魂们惊骇，纷纷逃窜，先前的召唤破灭，此刻成了致命的吞噬。

魔气滔滔，血浪滚滚，千变万化的骷髅之影从噬魂不断逃出，冥旗招展，插遍鬼厉周边。血色八卦图显现，阴阳交错，阵法自动，一个无底洞正在成型，吞噬着周边的阴灵鬼气……

为首的鬼仙名唤阳一，见此恐怖场面，心一横再不反击，当真反要被“销魂蚀骨”了。鬼仙存于冥界之中，占尽天时地利，纯阴无阳之地，所以山不生花，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俗世的雷火难至，正好避开了死穴，阴火对其百利而无一害。

绿幽幽的鬼火跳跃不定，一点、一片，继而整个周边全是火焰，像是有无数的鬼魂汇聚，一道强横的气息出现。风云变幻，天幕压得很低，像是要塌了。阴沉的天穹不断在缩小，一方空间持续地收缩，挤压着界内的生灵，厚重的云朵崩裂，灰色的雷电狂逆地跳出。不偏不倚对着地上的血色八卦图轰击，噬魂奋起抗争，两股凶恶之气争强斗胜，难分上下。

就在这时，阳一猛然收手，自损道行，抓起几个鬼仙抛出，借势遁走，原来是丰都庙那边有了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