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绝期 第四章

当唐东玄进去那结界时，只见一身形单薄小奴背对着自己，一双纤细的小手正在为那魔蛟的腹部涂着药，唐东玄还未有其他动作，就见一双血红的大眼睛一下子及盯住了自己，防备之意与杀气陡然溢了开来。

“嗯？怎么了？”那擦药的小奴似乎察觉到魔蛟的反常，顺着它的目光慢慢转头头，冲门口看去，唐无期只见那个千思万念的人如今就站在了自己眼前，心间酸酸发颤。

他的脸有些不似多年之前自己熟悉的模样，反而更俊了些，愈发棱角分明了起来，此时正漾着温温浅笑，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挺直的鼻梁使之深邃，浓密的两道剑眉更显英气，因退了战袍金甲而高束起来的及腰银发更让他添了几分皇家公子让人醉迷的气质。

好像因见了自己，他清明的金色眼眸中赤光泛起了柔柔涟漪，定着的微扬嘴角看的出他的惊异。

的确，唐东玄一见了那小奴有些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脸，脑子轰的一下。

他想象过无数的再次见面的场景，悲的喜的，两个人的，一个人的——甚至是自己一个人对着他的尸骨，种种他都想过了。

谁都明白，唐无期的境况就算不至死可也不会好过，天生黑瞳，帝后又早亡，背负妖物之名的他一定活得异常艰难。刚刚的迎礼仪式上自己没看见他，心中就预感不好，再加上去灵乙殿时候探听一路，竟然也没有一丁点消息，难免心恐。但是唐东玄想着，还是要怀有一丝期望，期望着就算他没有被人重视，没有皇子的待遇，至少要活着，他一定活着。

他必须得活着，不管是为了什么。

不过让自己没想到的是，真正的重逢竟是这般，唐无期没死在宫中，让人很是欣慰。可那身影消弱不堪，粗布麻衣，全是血迹，脚上的靴子也破损难暖，发丝凌乱，苍白消瘦的脸上还有泥痕。想必一定是长年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唐东玄在原地立着，脑子里全是空的。

“嗯…你…可是皇兄？”那小奴掰着手指，紧张地，试探性地问。

唐东玄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样子缓缓地点了点头。

“真是皇兄。”那小奴顿时笑开了颜，仿佛下一秒就要想自己飞奔而来，唐东玄看着他的脸，又想起了记忆里那个天真可爱的孩童。

“无期，”唐东玄只觉得胸口闷着疼，哑着声音唤了一声，全是内疚和自责，可就见那对面人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突然一瞬喜色消了，冲他附身一跪，“小奴拜见五皇子，拜见国师。”

唐东玄见他突然跪下，猛然清明，身旁还有最断言唐无期是“妖物”的国师。旧情何时再续也不晚，要是稍有不慎，唐无期的日子恐怕更要难过了，自己现在还没有把握什么时候能将带他出宫，万事小心为好。

唐东玄一边赞叹唐无期的隐忍明智，一边又隐隐心疼不已，暗暗地想怎么能快点把唐无期弄出去。可转眼，他也正了色，“起身罢。”说着便走上前去，看着唐无期道，“本宫来瞧瞧这噬血魔蛟。”

“嗯。”唐无期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翠绿色药瓶收了起来，走到噬血魔蛟前用手抚了抚那魔蛟的宽大额头，“你别怕，五皇子没有恶意的。”见它瞳孔稍稍收了些，唐无期才放心地让唐东玄走了上去。

唐东玄看了这一幕有些惊奇，虽说唐无期是饲兽阁负责照顾灵兽的小奴，可这噬血魔蛟对唐无期的态度好像有些格外不同。莫非噬血魔蛟这般传说中的灵兽，也是如此平易近人吗？

唐东玄心里想着，嘴上也没说什么，只是走上前去，盯着噬血魔蛟的血眼，冷声威严道了句:“本宫要与你缔结，你可愿意。”

此话一出，顿时结界里灵气涌动，唐无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噬血魔蛟的大尾巴卷了起来，魔蛟在无期身边设了泛着红的屏障。接着，一人一蛟两个家伙开始不动声色地较量了起来。可没过多久，唐东玄便收到国师传音提醒，抬头一看，原来这钱为了困住魔蛟的结界就要被二者的相冲的灵力震碎了。这结界要是碎了，可就怕再困不住这噬血魔蛟了。唐东玄听了国师的话，便找时机收了灵，而那魔蛟竟也没有纠缠，却突然转头又缠住了唐无期，无期周身屏障自然消散。

唐东玄这才意识到，刚刚二者灵力相抗，灵力不深者多半会被震伤，连国师费心设的屏障都快破碎掉了，就算被噬血魔蛟设的屏障护着，可唐无期竟没有半点异样？唐东玄回头看了因被灵气相决而造成的灵压压抑而面色苍白的国师，果然国师也是一脸不敢相信。

来不及怪自己刚刚的大意，竟忘了在打架之前保护好无期，唐东玄看着要被魔蛟缠得变成人形立柱的唐无期，道，“无期，五哥问你，你的灵级是多少。”

唐无期刚想暗示唐东玄有国师在此，不能表现的如此亲近，可看见唐东玄异常严肃的样子，只能直接回答，“回殿下，无期不知。”

“不知？怎会不知呢，你九岁之时不是应该测灵了么。”唐东玄不解，转而又想起自己出征的那年他刚好九岁，以唐无期在帝都的情况，谁敢提给他测灵的事儿。

“国师。”唐东玄转身要叫国师，国师瞬间明了，“国首大人，老朽这就回去准备给九皇子测灵，老朽先走一步，二位殿下随后而来即可。”言罢，匆匆走了。

……

唐东玄站在祭台一侧，看那国师口中念词，手舞长剑，正渐渐启动了验灵轮。验灵轮被唤醒，慢慢转动起来，国师便将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唐无期唤过去，转手化出一个金针刺破唐无期眉心，一滴眉心血以一个诡异的弧度飞出、下落，正好落在了那验灵轮中心。

只见那验灵轮融了眉心血，一时光芒大涨，开始加速转动起来。

起初，国师还观测验灵轮转动结果，可没想到验灵轮越转越快，快得有些诡反常，如今竟出现了一点点裂痕。国师心中一惊，正想运灵阻止它继续飞转，而那验灵轮忽地射出一道摄人心神的灵柱直冲天际，继而竟从轮子中心开始渐渐碎裂开了。

远离一旁的唐东玄只是在等结果，可忽然感受到巨大的灵力逬出，就见一道灵柱出现，气势可怖，连忙给自己布了个护身界，向验灵轮冲了过去。

可待他到验灵轮边时，灵柱已经消失，验灵轮也已经毁了，国师一脸惊恐地在跪在地上，死人般的面色惨白惨白。而唐无期则是毫无生气的立在验灵轮的废墟里，低着头看着四散的石块，就像是一塑了无意境的石像。

唐东玄伸手摇了摇他的肩，低沉地轻吼，“唐无期，回神。”

许久，唐无期那双深墨色的眼才看向身前的唐东玄，只是眼中的悲恸与不甘还夹杂着些释然让唐东玄心头一跳。

那样的眼神他在战场上见过了无数次，因为出现那样的眼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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