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富弼跪在下边道。
赵祯不去看他,只说道:“朕意已决,勿复再言。”
“恕臣直言,陛下有两过,不可逐仲淹。”
“哼,你倒说说看。”
“其一,不敬父母。匹庶之家,若要出妻,必定要告知父母。父母应允之后,才敢出之。陛下贵为天子,庄献太后山陵始毕,坟土未干,便以色欲之心,欲废皇后而不告宗庙,是不敬父母也。”
“你竟敢说朕是因色欲之心?”赵祯反驳道。
“其二,”富弼面不改色继续道,“有负谏臣。庄献太后昔年欲要官家携百官殿前行拜,仲淹以忠直不挠,大正君臣之分,陛下不正也因此才擢用他不是吗?因臣子的劝谏而动怒将其贬谪,古先哲王,谁曾如此?仲淹既居谏列,或闻累曾宣谕,使小大之事,必谏无隐。如今仲淹闻陛下之过,遂直谏于庭,上副宣谕之意,而反及于祸,是陛下诱而陷之。”
“放肆!还有,你一口一个范仲淹,朕倒有些心疼孔道辅了。”
“臣,臣自然也替孔大人抱屈。”
赵祯怒哼一气,他未曾料到散朝之际抱病在家的富弼突然跑进宫来,在众臣面前直言为范仲淹喊屈。
李迪听说孔道辅与范仲淹被逐出京亦是惊讶,此时也出列道:“陛下,孔范二人只是以礼晓事,尚不足驱他二人离京,还望陛下收回诏命。”
“诏命已发,何来收回之说?”吕夷简在旁道。
御史段少连上前道:“陛下,陛下举事为万世法,苟因掖庭争宠而遂废后,何以史策示子孙?况祖宗以来,未尝有废后之事。道辅与仲淹乃御史谏官,上言直谏乃谏官之职,陛下黜逐其二人,乃是绝谏官之说,恐非陛下之福啊。”
赵祯未及开口,富弼又道:“废后之事既然已成定局,陛下若真无悔过,也须急遣人追还仲淹,复其谏职。二过减其一,谏路尚可不绝,纪纲也得以复振。臣非是惜一仲淹,盖陛下所举错耳。”
“你!”赵祯气得来回走,指着下面的臣子们道,“来来来,朕今日就让你们说个够。还有谁要说的,现在就站出来。”
只见一人不疾不徐,从群臣中走出,众人看过去,竟然是那个冷面包拯。
赵祯见他上前,颇为意外。这人一向寡言少语,鲜与朝臣相交。
“陛下。”包拯上前,依旧是冷冰冰的口吻,“纠察百官言行,督佐陛下举事,乃台谏创立之本。如陛下因谏官伏阁上疏而不满,今遽绝之,倘若国家日后复有大事,谁还敢进言?更别提如孔道辅,范仲淹二人那般刚直不阿之辈。”
滕宗谅愤愤不平,在列中高声道:“臣窃恐奸佞之人,以谗言惑陛下之耳目,望陛下明断。”
吕夷简微侧身,目光后倾。
赵祯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好让自己心里稍微舒服那么一点点。
“朕废个皇后你们要管,贬个大臣你们也要管……”赵祯越想越气,不再理会下面那些人,转过身,甩袖径直离开。
“陛下!”富弼朝他喊道,但那人并未回头。
吕夷简皱眉看向富弼,李迪却皱眉看向他。
“吕大人,多做点人事。”
吕夷简冷哼一声,不理会李迪的揶揄,转身出了殿门。
王焕之一路骑马跑出城的时候,范仲淹刚走不远。
“希文!”
嗒嗒的马蹄声从身后疾速驶来,范仲淹不禁回头。
“焕之?”范仲淹意外,停下马车,站在路边等他。
王焕之一到跟前,跳下马忙朝他奔去,一把将其抱住。
“希文。”
范仲淹听他的声音里似带点哭腔,不禁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焕之放开他,难过道:“小婉哥哥说皇上要你离开京城,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
范仲淹笑他,“我能有什么事呢。”
“抱歉我跟小婉来京城这两日,都没早点去找你。”
“你们?”范仲淹心下思量片刻,恍然明白了。
“没错,我这次来,就是来求亲的。”
“哈,彦国怎么说?”
“他都被我气病了。”王焕之自责道。
范仲淹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焕之,只要你对小婉是真心的,彦国不会不同意的。”
“真的吗?”
“当然。”
王焕之拉住他,“希文,你一定要走吗?”
“这是圣旨。”
见他面色悲伤,范仲淹又安慰道:“放心吧。焕之,好好照顾小婉。另外,帮我转告彦国,莫要为我担心,主君年轻,仍需要好好辅佐。”
“希文,你这么想,值得吗?”
“值。只要我一日穿着这身官服,一切就都值。”
寒风之中,孤零零的车马缓缓行驶而去。但车马上的人,对于自己脚下的这条为官之路,却是矢志不渝。
富弼回到家中时,王焕之已经先一步回去了。见他回来,王焕之将自己好友的话转述于他。
富弼心中五味杂陈。
“哥哥,你没事吧?你的气色看上去很不好。”富小婉担心道。
“没事。”富弼无力说着,一边转过身,出了大门。
“哥哥,你要去哪儿?”
回答她的,是一个沉默而孤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头。
韩琦万万不曾料到,富弼会有来找他的一日。
“彦国兄?”见富弼精神略恍惚,韩琦忙迎了上去,将其接进府中,命人奉茶。
富弼看向他,直言道:“彦国不请自来,还请稚圭兄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你能来我这里,真的太稀客了。”
“富某有一事相求。”
“且说无妨,韩琦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富弼目不转睛地盯着韩琦,俄而点点头。
翌日。
赵祯命人传自己身体不适,早朝暂罢一日,不见任何人。
富弼见此,扼腕不已。
一大早便有客人来访,富小婉打开门,瞬间红了脸。
韩琦一身锦缎,光彩照人。见是个姑娘,问礼道:“姑娘有礼了,在下韩琦,特来寻富弼大人商讨些事情。”
富小婉见他长相英俊,说话又温文儒雅,比之富弼更容易叫姑娘家移不开眼,不禁红了脸。
“哥,哥哥他一早出门了。公子若不介意,不妨进来等个片时?”
韩琦笑着道:“如此,便叨扰了。”
富小婉忙将他请了进去,命小厮端茶送果。
王焕之听见前厅有动静,便走出去瞧,富小婉韩琦谈笑正欢。
“王公子?”韩琦一眼便瞥见了王焕之,起身唤道。
王焕之红着脸走过去,打招呼道:“韩大人。”
富小婉见他如此忸怩,且二人竟然认识,不禁好奇道:“你们见过彼此?”
韩琦冲她笑了笑,“都是些陈年旧事。小婉,王公子怎么会在你们府上?”
一听韩琦称呼‘小婉’,王焕之顿觉心头似乎被人割了一刀。
富小婉却红着脸笑道:“总归是有些事情需要找哥哥解决的。”
韩琦拿折扇在手中扣了几下,望着富小婉的目光意外地温柔。富小婉竟有些不敢看他。
王焕之干咳一声,看向韩琦,用着略生硬的口气问道:“韩大人来此,有什么事吗?”
韩琦看富小婉一眼,小姑娘忙解释道:“稚圭哥哥来找我哥的,这会儿哥哥没回来,我叫他进来先坐会儿。”
“稚圭哥哥?”王焕之些许不满地看向富小婉。
韩琦嘴角止不住上扬。
“对啊,韩大人说我可以这么叫他的。”
“哈,我比小婉年长几岁罢了。叫我一声哥哥,想必彦国兄应该不会介意。”
富小婉笑道:“放心吧,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王焕之生气道:“可我介意。”
富小婉看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王焕之看了看韩琦,韩琦微微侧头,雍容华贵的气质全在他举手投足之间。
“韩大人稍坐,我先回屋去了。”王焕之如被霜打一番,蓦地说道,低头转身离开。
富小婉见他如此,疑惑地看向韩琦,韩琦笑着摊摊手。
富弼到家时,韩琦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望着他。
富小婉见他回来,便跑去后院找王焕之,不打扰他二人叙话。
“朝中如何?”韩琦先问道。
富弼摇摇头,韩琦皱眉。
“罢了,事已至此,且等时机吧。我相信他。”
“嗯,我也相信。”富弼肯定道。
“想不到你竟然有一个如此乖巧的妹妹?”
“韩大人有意?”
“哈,稚圭不忍啊。”
“不忍什么?”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呐。”
“他的情况,你绝对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韩琦故作惊讶,“彦国兄这话可就错了,我与王公子只怕萍水相逢都算不及,何来清楚人家的事呢?”
富弼笑而不语。
“不过彦国兄,恕小弟直言,千金万金,莫比真心。郎情妾意,乃人间佳话。君,莫要做那棒头翁啊。”
“放心,稚圭兄的话,彦国谨记于心。”
韩琦笑着看他。
晚间,王焕之一个人坐在屋顶发呆。
富弼命人叫了富小婉来,陪他在游廊中散散步。
“哥哥,大晚上不去睡跑这里作甚?”
王焕之显然听见了她的声音,凝神偷听着他二人的叙话。
“今日来的韩大人,你觉得如何?”
“风流倜傥,绝对是许多姑娘家子心慕的对象。”
“那你呢?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同韩大人说下此事。”
王焕之心头一紧,屏住呼吸。
富小婉沉默半晌。
“如何?”
“哥哥,我是真心想嫁给焕之的。”
富弼的目光无意识地朝自己头顶瞥了下。
富小婉继续道:“虽然他眼下不再是什么富家公子,未来也给不了我什么锦衣玉食,可我就是要嫁给他。”
富弼不解,“为何?你我自小在街头卖瓜鬻菜,风吹日晒的日子,你还愿意再过吗?”
“哥哥,别以为你现在做官儿了就得意了。我既然能跟你一起过那种日子,怎么就跟焕之过不了了呢。”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富小婉挽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过得安心自在,不愁吃穿。这些我相信焕之也可以做到的。”
“你究竟看上他什么?”
富小婉得意道:“跟你们比,他自然是没得比了。可是若论为人,我就喜欢他老实,傻傻的那个样子。”
“不后悔?”
“绝,不,后,悔!”
富弼叹口气,沉默良久。
“哥哥?”
“你这么说,就是不知人家有几分心意了。”
富小婉正疑惑,却听见有人在屋顶喊道:“我王焕之愿意一辈子对富小婉好,此情天地可鉴。如有负心,五雷轰顶。”
“哎呀你个傻子,胡说八道什么呀,快下来!”富小婉跑在院子里冲其喊道。
富弼无奈地靠在柱子上,看着王焕之从屋顶上下来跑过去,将自己的妹妹紧紧抱在怀中,心头是说不出的滋味。
“女大不中留啊。”
京城之外。
“范大人……。”
欧阳修听闻范仲淹被逐出京城,心下为之不平,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浩瀚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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