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引 【第十五章】 相遇

夜风吹拂着独孤灵单薄的长衫，这盛夏中难得的清凉令他精神振奋，想着今后将要独自面对的全新生活，他倍感兴奋，一时间竟感觉连眼前漫天的黄沙也颇有风致了。

有意无意间，独孤灵一路奔行的方向与十年前随林老远行的路线一致，及至申时上下，他终于又远远地看到了当初留宿过的那个小村庄，黄沙弥漫中的村舍唤起了他美好的回忆。带着激动的心情，他加快了步伐。

越行越近，他忽而心中感到有些不太对劲，往日的这个时辰应该正是人们最为活跃的时候，但此刻，村庄周围怎么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他放缓脚步，行至小村一里开外，凝聚耳力静心倾听，果然听到瓦舍相连的村落中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其中隐隐还夹杂着男人的喝骂与妇孺的啜泣，他面容一肃，运起轻功快步靠近。

村落格局比之以往要规整不少，虽仍是一条主道贯穿全村，但周围新建的房舍层层叠叠，向外扩张了不少，可见这些年来商道的繁荣也为他们带来了不少财富和人气。

独孤灵攀上一处两层的木楼之上，伸首向下望去，只见宽阔的主道上聚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二十多名骑马的大汉手持长刀，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圈中尽是如鹌鹑般畏畏缩缩的村民，看来是一次沙匪的洗劫。

沙匪中一名看似头领的壮汉驱马绕行，一脸的横肉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油光，他咧开满是黄牙的大嘴，高声道：“今日，咱们兄弟一伙为了前不久路经此地的杨家商队而来，不想一路上所带的干粮已经见底，因此特地向各位父老乡亲借个方便，咱们吃饱喝足了便走，绝不会伤害大家，还望大家能多多配合！”

话说得挺漂亮，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他，如果只是吃个饭，至于将所有人都集中在这里吗？果然，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各位老乡还等什么？赶快将身上所有的黄白之物都通通交出来吧！利索点，交完的就可以走了！”

村民畏惧地望着身边虎视眈眈的持刀马匪，敢怒不敢言。一名年迈的老者左右看看，强忍着恐惧，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拱手道：“各位好汉，若确是腹中饥饿，我们必能好酒好肉的招待，但是这村子只是漠边的偏僻小地，仅靠不时路过的商旅施舍些小钱，糊口而已，哪里又有什么黄白之物啊！还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原谅则个！”

那黄牙大汉听了这话哪里还能忍得下去，勃然大怒道：“他娘的！老东西，你当爷爷我是要饭的吗？什么好酒好肉，今天每个人不给我交出十两银子，就别想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瞧这光景，这群匪人不仅打劫，还要杀人啊！人群中传来一阵惊恐的哄闹声，几名孩童被吓得大哭起来，黄牙大汉嚣张道：“都给我安静！谁再发出一点声音就吃我一刀！”

人群立即噤声，几个正在哭泣的孩子也被身边的大人紧紧捂住嘴巴，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黄牙大汉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正要开口催促，就听人群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你们真是欺人太甚！十两银子够我们一年吃用了，又如何能一下拿得出来？”

独孤灵与众匪徒的视线都被那美好的声音吸引过去，只见一名荆钗布裙的清丽少女排众而出，她身后的一名中年妇人正惊恐地拉着她衣袖，只希望能将她拽回人群。这女子约摸二八年华，虽不施粉黛，但柳眉杏目，肤白貌美，散发着一股干净素雅的气质，看得一众悍匪垂涎不已。

那匪首在马上不雅地挠了挠裆部，咧着大嘴猥琐着笑道：“哦？这位姑娘说得也有些道理，那你就不用交这些钱了，今晚陪哥哥好生耍耍便是，我包你快活得离不开哥哥，哈哈哈哈！”

其他匪徒也附和着大笑起来，气氛一时热烈非凡。这年轻的姑娘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说出这些话来，本就有些后悔，这时又见众匪望向她的眼神如狼似虎，她一个本分的良家少女何曾见过这般场面，一对纤腿只害怕得打起抖来。

“怎么啦？小妹妹，别害怕呀！刚才的气势呢？来，陪几位哥哥玩儿玩啊！”黄牙大汉邪笑道，向左右打了个手势。

两名匪徒跳下马来，坏笑着走向少女，那中年村妇急忙将少女拉回身后。两名大汉面露狰狞，伸手用力一扯，轻松将村妇拉倒在地，少女哭声尖叫道：“不要！娘！你没事吧？你们想做什么？”

这一幕让周围的村民气愤不已，人群向前涌动，不少人都想上前相助。

见状，周围环绕的马匪都亮出了明晃晃的大刀，凶狠地盯着众人，手无寸铁的众人又如何打得过这群凶人，愤怒的村民只好又缩回抱成一团，焦急地望向少女。

“小妞，乖乖听话，哥哥们都是怜香惜玉之人，切莫让哥哥动粗！嘿嘿！”两人拉住少女手臂，向外拉扯，眼看一朵娇花即将被摧残凋零。

正在此时，一声长啸在众人耳边响起：“放开那个女孩！”

声音中蕴含着丝丝内力，将正在拉扯少女的两人震得呆立原地。场面一静，众人向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绝艳少年自木楼上飘然而下，俊逸非凡。

方才那一幕独孤灵实在看不下去了，怎样也不能眼睁睁地让这些淳朴善良的村民被沙匪屠戮，于是他不再隐藏，凛然而出。

独孤灵走到刚刚说话的那名匪徒身前，见对方正诧异地望着自己，于是毫无征兆地抬起右手挥出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极大，击中匪徒左脸将他拍倒在地，不满道：“你一个掳人的劫匪，又装什么斯文人了？”

说完，又转向另一侧说道：“你还抓着人家干什么？也想像他一样么？”

那悍匪连独孤灵如何出手将同伴打翻在地都未看见，心知这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少年定是武林中人，也不敢托大，拿起大刀护在身前，缓缓向后退去，留同伴在地上哀嚎不已。

黄牙的沙匪头领亦是久经沙场，经验老道，皱眉问道：“公子人中龙凤，不知是哪个高门大派中的得意弟子？”

“我无门无派，你问这个做什么？”独孤灵不解道。

沙匪头领哪会信他，拱手干笑道：“公子说笑了，这次既然是公子要为他们出头，那我们就卖公子一个面子，咱们走！”

他久历江湖，知道自己的斤两，他们这些劫匪只是略通武艺，欺负平民自然得心应手，若是遇见真正的江湖高手，那就只有引颈待戮的份。

独孤灵不依道：“怎么啦？大哥哥，别害怕呀！刚才的气势呢？来，陪小弟我玩儿玩啊！”

他这话语与方才的匪首如出一辙，只听旁边传来“噗嗤”一声轻笑，独孤灵扭头一看，原来是刚才还吓得面无人色的少女，此时正捂嘴娇笑，一脸深情地盯着独孤灵俊美的侧脸猛看，见独孤灵望来，立刻避开他的视线，低下螓首，一抹粉红从双颊迅速蔓延开来，直至脖颈。

匪首脸上的横肉一扯，尴尬道：“方才是我等失礼了，在下这里先赔个不是，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

独孤灵眼睑低垂，问道：“不留下吃饭了么，干粮都没了，怎么好意思让你们饿着肚子上路呢？”

匪首闻言大骇，打了个眼色，勒马就要向村外疾驰。一众沙匪会意策马，跟随着首领扬鞭而去。独孤灵哪会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且不说他们现在是否要去掠夺杨家商队，哪怕就是为了防止这些村民日后被沙匪报复，也要修理他们一顿。

众村民只觉眼前一花，独孤灵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任沙匪骑马跑得飞快，独孤灵后发先至，直接纵身踏上奔行逃命的众人肩头，左蹦右跳，如履平地，片刻便直达匪首身后。

匪首忽感身后劲风吹至，惊骇之下，头也不回，右手提刀便向后大力一挥，独孤灵出手捏住刀锋，对他嘻嘻一笑，一巴掌拍上他正要惊讶回头的侧脸，强大的劲力直接将他击飞，横着摔下马去，身体落在沙地之上连续翻滚几圈后便一动不动，晕了过去。

独孤灵顺势骑上无主的马背，勒紧马缰止住奔马，运起内力吼道：“都给我止步！”

众马匪在后方早已看见独孤灵的精彩表演，只骇得心胆俱裂，对这种高来高去的江湖好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闻言纷纷停下，畏惧地望向独孤灵。

“诸位马匪兄的老大已经授首，你们还有何话好说？”独孤灵微笑着问道。

众匪面面相觑，面对他美丽至极的笑容，不由心生寒意，其中一人怯懦道：“公子饶命，我等原也都是良民，只是俱因天灾人祸而家破人亡，迫不得已才跟随首领打劫路过的商队，却未曾杀过什么人，都只是跟着他壮壮声势而已。”

独孤灵早就看出他们中大都是些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他指了指方才上前拉人的两位问道：“那他们呢？”

那人畏惧地看了一眼两人，又看了看生死不明的匪首，随即才下定决心开口道：“公子明鉴，他二人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是最初追随首领的两人，杀人放火的恶事也多是他们所为，小人们其实早已不愿再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买卖，还请公子能给我们一条活路，改过自新。”

其他匪众也是颔首附和，那被指的两人脸色一变，急忙策马向一旁的大漠中奔去。还未跑出十丈，背后分别被飞射而来的铜钱击中，铜钱透体而出，带起飞溅的鲜血。两具尸体一声未吭，直挺挺摔下马背。

独孤灵身旁的众人看得面色发白，暗道幸好没有反抗这神仙般的少年。今天的事情太过刺激，他们这辈子怕是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你们都走吧！自己寻个地方，找个安稳的行当去讨生活。我会经常路过这里，若下次再看见你们在做坏事，绝不轻饶！”独孤灵淡淡道。

“是！多谢公子不杀之恩，我等这就远去，发誓此生绝不再行恶事！”众人如蒙大赦，纷纷丢下手中的长刀，策马向东而去。

独孤灵下马走到匪首昏迷的地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昏迷无误后抓起他衣衫的后领，拖着走向村庄。

众村民早就围拢聚集过来，人头攒动，纷纷想要争先目睹一下这位恩公的绝世风采。

独孤灵笑着和众人打过招呼，就在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人，上下打量一番后，激动地问道：“你可是十年前来我家客栈住店的那位小公子？”

独孤灵闻言细细打量了这五十上下的老人，笑着开口道：“你是金福客栈的掌柜？没错，我当初确实在你们那里留宿了两夜，老爷爷好记性，居然还认得我。”

那老人见他承认，欣喜道：“果然是小公子！哈哈，似公子这般模样的人物，我老汉这一辈子没见过第二个，你问问他们是也不是！”

独孤灵向他手指的众人望去，见所有人几乎一致地点点头，还有不少年纪不大的女子含羞低头，不敢和他对视，却又忍不住不看，偷偷抬眼瞄他。

看来还有不少“老熟人”是记得独孤灵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对他道：“小公子，我是张婶啊，还记得我家的五谷粥吗？当初，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女娃娃哩！”

围观的众人一阵哄笑，独孤灵则高兴地点点头道：“记得！当然记得啦，原来你们还记着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旋即，他似是由五谷粥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经历，忙止住回忆，转头望向其他人。

“公子贵姓？老夫是这甘露村的里尹，若是可以的话，请公子将这恶人交给我们来处理吧！公子今日替我等解围，是我们的大恩人哪，还请务必让我等为公子接风洗尘。”说话的正是方才的年迈老者，独孤灵点点头，将手中还在昏迷的匪首交给几名健壮的男子，几人找来粗绳紧紧绑了几圈，拖着匪首走出人群。

独孤灵嘻嘻一笑，拱手道：“老爷爷，我叫独孤灵。只要哪里有好吃的，我是绝不会缺席的！”

众人一阵大笑，簇拥着独孤灵向村中最大的一间屋舍走去。

当晚，全村四十多户人家与几名路过前来凑热闹的商旅都集中在里尹院中，为独孤灵洗尘。独孤灵吃喝不禁，与众人谈笑风生，乐不思蜀。

中途，白天曾挺身而出的少女前来道谢，告诉独孤灵她叫小盈，那含情脉脉的样子看得独孤灵慌张不已，其他几名同来的少女大着胆子询问独孤灵是否婚配，当得知独孤灵只是途经此处第二日便要离开时，那眼中的失望足以湮灭整个大漠。几人见独孤灵性子和善，又得知他明日便要离开，不由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调笑，最后还借着酒劲开始往独孤灵身上靠来，那任君采撷的模样让独孤灵不知所措。

“独孤公子还会回来吗？”小盈轻声问道。

“当然会啊，这次出谷是为了替爹娘报仇，也许过不了多久，大仇得报，我便回来了！”独孤灵理所当然道。

小盈眸光闪动，颤声道：“那小盈在这里等着公子。”

独孤灵不知她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他，莫非是要等着给自己做好吃的么，这村里的人似乎都是这么的友善，他高兴道：“恩，好啊！等我回来了，你要做好吃的给我么？”

小盈心中的欢喜难以自制，愉悦道：“一定会的！小盈会做出最美味的食物等你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

......

第二日，天还未亮，独孤灵便动身向东出发。

他于晚间思索一夜，最终决定先回钟灵谷去看看。

到了第三日午后，经过一日一夜的赶路，独孤灵历经十年光阴，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己出生的美丽山谷。谷中草木茂盛，以往的小路早就被杂草所掩盖，记忆中的深潭、巨木却还依稀保持着以往的样子。

一路上，他压抑着难言的情绪，缓缓走到了两间破败的竹屋前，用来搭建房屋的竹木早已腐朽不堪，藤蔓缠绕的枯枝下还能看出些许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当他看到废墟后方的两座坟茔时，眼泪便再也抑制不住地翻涌上来，如断线的珍珠，颗颗落下。

鼓起的坟包已经有些坍塌，木制的墓碑早就不知去向，独孤灵跪在墓前，轻声述说了这十年来发生的大小趣事，最后躺倒在地，望着天空呆呆地出神许久。

某一刻他毅然起身，寻来两块扁平的巨石，取出修罗刀，在石面上分别刻上独孤离与叶钟灵的名字，立在坟前。又祭拜再三，终于放下心怀，向谷外行去。

路过一处高坡时，他停了停，想起独孤离曾几次带他来过这里，他现在还记得独孤离当时犹豫不决的眼神。神使鬼差之下，他走上高坡，在一处古松下看见了当初曾经询问过的这处墓地。

......

“爹爹，这是什么？”

“哦，这里葬着你娘亲的妹妹。”

“啊，那会不会有鬼啊？你为什么每次来这里都会停下看看，那眼神像是、像是很怀疑什么，你也怕鬼吗？”

“瞎说，你又知道是怀疑了？我看你才是个胆小鬼，人小鬼大，走！咱们去抓野兔！”

“真的么？好哦！”

......

独孤灵不禁心中疑惑，爹当年到底在看什么？他扫了眼突起的坟墓，目光闪烁，最终，躬身道了声抱歉，用剑挖了起来。两盏茶后，独孤灵望着掘地三尺，直至碰到岩层后方才停下的洞穴，心中惊疑不定，这竟是一座空坟！

怀着无尽的疑惑，独孤灵找到潭边的一块巨石，仰躺其上。望着漫天的繁星，反复思索，心中隐隐泛起一个猜想，但是否属实，尚待验证。一切谜团终须找到太乙门才能解开，他如此想着，于是暂且放下心思，叼着青草，翘起双脚放松起来。

一日一夜的赶路虽然并未让他太过疲惫，但人总是要合理作息的，明日再出谷吧！

......

天微微亮，晨曦透过薄雾洒向平凉官道，将路旁的一片树林染成淡黄，这里距离下一个驿站还有好几里路，路旁紧挨树林开着一个小茶馆，茅草屋顶，竹竿支架，屋外用一方大麻布与两根竹条简单地遮盖出一片荫凉之处，下方摆着四张竹桌，看上去简陋至极。

晨风拂过，茅草在屋檐边簌簌作响，整个茶馆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此时，屋外的四张桌上都坐了人。

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正在安静地吃着茶点，两人长凳边上各自斜倚着一柄长剑，男人黑衣黑裤，全神贯注地吃着着桌上的食物，女子红衣长裙，时不时瞥眼打量着邻桌的五人。

邻桌的五人中有一人身形瘦小，面容猥琐，但目光锐利，毫不在意周围的打量，自顾自地大嚼食物。另外四人则是清一色的彪形大汉，短打劲装，背负短刀，目光凶狠，几人或手臂或脸上都带着伤疤，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人，偶尔威胁地瞪视着周围打量他们的人群，却并无动手的意思，似是有所顾忌，目光不时掠过猥琐男子时隐隐透露出惧怕的神情。这几人大早上却是喝酒吃肉，毫不讲究。

靠近官道的一桌人丝衣绸裤，为首一人白净肥胖，眉目精明，一张胖脸似乎随时都能挤出真诚的微笑，但此时却是有些担忧的表情，不敢再打量方才瞪着他的那四名持刀大汉，只是一个劲地示意同桌几人快些用餐，想要早些上路，他旁边停着一架漂亮的马车和两车满载的货物，周围有八个伙计席地而坐，边啃着馒头，边小声地说笑。

最后一桌坐着一老一小，老人白发苍苍，却脸色红润，面容和善，看上去精神矍铄，正熟练的地用筷子挑拣着面前的一碟花生，左手边的桌面上摆放着一架和他一样苍老的七弦琴，木座古迹斑驳，似乎是江湖卖艺所用。老人对面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乌黑的头发用红色系带束成双丫髻绑在脑后，圆润婴儿肥的脸蛋上长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由于眼白太少，那对四处转溜的眼睛看起来异常明亮，小巧精致的琼鼻下嘟着一张红润的薄唇小嘴，可爱得一塌糊涂。

此时，她白嫩的小手正拿着筷子在戳弄面前的一碗肉粥，似乎是不太合她胃口。

白发老人好笑地看了看小女孩，眼中的慈爱难以掩盖：＂丫头，好好一碗白粥快要被你戳成肉汤喽，这里离平凉府还要走上两个时辰，乖，先吃点东西垫垫，不然在路上你的小肚子就得饿扁了！等中午进了城，爷爷再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说完夹了一颗花生米投入小女孩的碗中。

小女孩闻言将碗中的花生米带着一小口粥划拉进嘴里，两颊鼓鼓地嚼着，眼珠一转道：“那我还要吃糖葫芦！”

老人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

小女孩双眼放光，得寸进尺：“我要两个！”

“好！”老人的回答依旧爽快。

“待会走累了爷爷要背我！”小女孩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继续讨价还价。

“不行，臭丫头小小年纪就这么懒了，长大了还得了？！你若是走两步就说累了让爷爷背，那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到平凉么？你要是走累了咱们挑地方歇歇便是了，再要聒噪小心爷爷揍你！”老人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但那眼神中的笑意让任何人看了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下得了手。

小女孩也不信，却不再继续提出更多的非分之想，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完成任务，显然是已经获得了意外的收获。心情大好之下，一边摆动着双腿，一边好奇地四处观察着其他几桌客人，这里恐怕就只有她一个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那桌凶悍之徒了，目光横扫，待看到那对年轻夫妇中的红衣女子正在含笑望着她，便也对她微微一笑，毫不认生，惹得那女子差点忍不住要过来搂抱她亲热一番。

几桌人都在默默吃饭，使得本就静谧的清晨更显压抑，连刚刚还在低声说笑的几个押货伙计都似乎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开始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倒是那一老一小丝毫不受气氛影响，自顾自地吃饭说笑。

正在此时，远处的大道上渐渐传来一阵单调轻快的脚步声，步伐听上去不快不慢，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茶馆中的众人不禁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不久，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从薄雾中走出，月白长衫，淡紫色的腰带，背负青布包裹的长匣，手持一柄细长佩剑，直至走到茶馆附近众人也没有回过神来，因为这人长着一张女子都要嫉妒的俏脸，若不是他平坦的胸部和出口爽朗清脆的男声，恐怕大家都会以为他是女扮男装的了，这人自然就是刚从钟灵谷离开没多久的独孤灵。

“店家，来一碗白粥和一碟酱菜！”独孤灵走到茅屋前和畏畏缩缩的店老板说了一声，便开始回身寻找座位，这外边只有两张桌子还余有空位，独孤灵看了看那对年轻夫妇，继而转向另外一桌，正好迎上了小女孩好奇打量的目光，不由眼前一亮，暗道好可爱的小姑娘！果断径直走向了小女孩所在的一桌，他微笑着问那老人：“老爷爷，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方才众人都在凝望独孤灵时只有这老人自始自终都在悠然地吃东西，这时听闻独孤灵的问话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双眼微眯，目光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笑着道：“小子，年纪轻轻，啰哩啰嗦的做什么？想坐便坐就是，这桌子椅子又不是我老人家的，只要它空着那都随你。”

独孤灵看了眼白发老人，觉得这老人的性格和自己家那老头倒颇为相似，顿觉有趣，坐下道：“那就多谢啦！”

老人不再理他，继续埋头大吃。

“小妹妹，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独孤灵早就注意到了瞪大眼睛盯着他的小女孩，于是立即变换出自认为最温和可亲的笑脸开始与她套近乎。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划拉一口白粥，露出警惕的神色娇声道：“你想干嘛？爷爷说过不能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会被偷偷带走的！”说完还偷偷看了眼对面的老人，独孤灵循着她目光望去，只见老人露出欣慰的笑容，继而又不屑得瞄他一眼。

这让独孤灵十分得愤怒，于是继续引诱道：“老人家胆子都小，所以怕生，而且你爷爷说的应该是不要和旁边的那种人说话，对吧？”说完还指了指四个彪形大汉所在的一桌，见小女孩认同地点点头，于是兴奋地问道：“小妹妹，你看我怎么样啊，是不是一个大好人？！”

他眼中的期待和脸上的微笑看得小女孩微微一愣，随即便见她羡慕地说道：“姐姐，你真漂亮！我觉得你一定是个好人，我、我长大了也能像你一样好看吗？”

独孤灵闻言娇躯一颤，一脸尴尬。

坐在旁边的老人“噗”的一声笑出声来，继而忍不住开始抱着肚子哈哈大笑，那笑声的剧烈程度让人担心是否会笑断了他的老骨头。周围亦不时有轻笑声传来，邻桌那对夫妇更是忍俊不禁，只在拼命忍耐，那女子还不时偷偷打量独孤灵，惹得他丈夫一脸不满，至于那凶人一桌则是不屑地嗤笑，眼里的轻视不加掩盖，倒是那猥琐男子皱眉看着独孤灵，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茶馆的压抑氛围一时间竟被这小姑娘的一句话所打破，那肩上披着条汗巾的茶馆老汉也不禁长嘘了一口气，露出憨笑。

独孤灵恨恨地瞪了眼老人，尽全力微笑地向一脸认真的小女孩解释道：“不是的，小妹妹，我是哥哥，不是姐姐！”

“呀！你，你是男子？！你骗人！”小女孩瞪大了漆黑的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一张樱桃小嘴更是在说完话后就忘了闭上，那可爱的样子令独孤灵又是喜爱又是伤感。

他不知道要怎样证明自己的清白，情急中灵光一闪道：“小妹妹，哥哥没有骗你哦，不信你摸摸看！”说完就拉着小女孩白嫩的小手往自己胸前探去，引导着她摸抓一番后，独孤灵期待地看着她，却发现她也正茫然地看着他，这让独孤灵十分诧异，理想中小女孩的反应应该先是惊讶，然后恍然大悟才对啊。

旁边的老人看不下去了，不满道：“臭小子，做什么呢？别带坏了我的乖孙女，你长得比女娃娃还要漂亮，也不怪她认不出来。”又转头笑着对一脸天真的小女孩说：“小唯啊，你确实应该叫他哥哥，哈哈，不过若是叫她姐姐，怕是旁人也不会笑话你！”

独孤灵对这老头为老不尊的解释很是恼怒，不过暂时却也作不得理会了，因为名叫小唯的姑娘正睁大着圆圆的眼睛在向他道歉：“呀，爷爷说的那一定不会错了！对不起啦，大哥哥！不过，你长得可真好看！”

独孤灵听后欢喜道：“没关系的，小妹妹！你叫小唯么？这名字真好听，和你的人一样讨人喜欢，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和爷爷要去平凉府！”

“去平凉府？正好我也要去，小妹妹，你们去那里做什么呀？”

“吃糖葫芦！”

“……”

“爷爷说那里有好多人，可热闹了，大哥哥，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小姑娘喜欢热闹，见独孤灵不是爷爷所说的坏人，于是开始盛情邀请他同行。

独孤灵正不知要去哪里，何不与这可爱的小姑娘共行一段呢？想必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两人一拍即合，他当即道：“就这么说定了！小妹妹，以后哥哥可要劳你多多照应了！”说完笑着向她拱拱手。

小唯听后坐直了身子，煞有其事地抱起肉乎乎的小拳头道：“好说，好说，我们江湖儿女正该相互照应！”说完小脸一松，不忘对坐在对面的爷爷眨眨眼，说道：“对吧，爷爷？”

老人放下筷子，拈须摇头，无奈笑道：“臭丫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也是爷爷对你说过的，怎么不见你提起？唉，老头子就是比不上年轻的小伙子啊！年轻人，我们爷孙二人四处卖艺为生，你若要同行也无不可，倒是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你看我们还带着这么多东西呢！”说完有些为难地指了指身边的一个竹篓，这竹篓中尽是些绢帛，扇子，抚尺一类的小物件，看起来也没有几斤几两。

独孤灵修长的右臂豪迈一挥：“我来替你背！”

“还有这架琴……”

“我来拿！”

“我知道，我是让你小心些拿，这琴有些年头了，别磕着碰着了，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

独孤灵见这老不修如此无耻，于是不再说话，埋头开始对付自己简单的早点。

须臾，朝阳升起，霞光普照大地。

众人浑身一暖，早点也都吃的差不多了。那对夫妻率先提起佩剑走出茶馆，那红衣女子望着小唯一步三回头，似乎颇为不舍，她丈夫再三催促，最后拉着她的手才将她带走。旁边那些伙计在胖主子的催促下麻利地收拾着随行车辆，开始吆喝着上路，那胖子一边搓着肥大的双手指挥着下人，一边偷偷打量那桌凶徒，见他们根本没理会自己这边，不由面色一松。

晨雾渐渐散去，独孤灵见老人和小唯都已吃好，便准备到掌柜处结账，路过那桌彪形大汉时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见满桌狼藉，几人都已食毕却仍然不紧不慢地坐着，似是在作休息，但那氛围着实有些诡异。

事不关己他也懒得去理会，结好账后便准备随爷孙两一起离开。

此时，大地忽然传来微微的震动，官道尽头扬起漫天的沙尘。

片刻后一队人马从沙尘中缓缓行来，为首两人骑马举着三角旗，旗子中间写着“极星”二字，后排跟着四辆马车，每辆马车两旁都跟随着骑士和持刀的步行护卫，马车上满载的货物被青布遮盖，四面用粗大的麻绳紧紧捆住，货车四角都插着红色小旗，各书一个“镖”字。车队最后掇着骑马的三人，中间那人身着开襟长衫，里头是短打武服，露出满是胸毛的结实胸膛，巨大的刀鞘斜挂在马鞍上，一张国字脸看上去忠诚可靠。他两旁的骑马大汉则不时打量四周，颇为谨慎。

这队人马虽然风尘仆仆，但是每个人的精神看上去都还不错，料想应该都是一些长久在道上往来的走镖老手了。

车队渐渐靠近茶馆，那闲坐的五人都绷紧了身体，猥琐精瘦的那人用手轻轻搭在了桌上的短刀。

独孤灵见状微皱眉头，暗道：当今世道怎么比自己所听故事中的要纷乱不少，这靠**凉府的官道上也有人敢动手劫镖，不怕官府捉拿么？回头看见还在慢条斯理收拾行装的爷孙两，独孤灵催促道：“快，咱们赶紧走吧！”

老人不紧不慢抬起头问道：“年轻人这么急躁做什么？咱们不赶时间，过来把这竹篓背上，别忘了带上这架琴。来，小唯，扶爷爷起来！”

“哦！”小唯应了声便跳下凳子，小跑过来。

独孤灵真是哭笑不得，他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担心待会若要打起来了会波及他们老小，见他们还不知道这里将要发生的事情，只好拿了古琴，紧随他们去了，这种距离若遇到危险，自己随时都能出手相救。

三人刚走几步，背后就传来了刀鞘分离的铿锵声，独孤灵回首就看见那五人手持短刀飞速扑向那押镖的车队，车队中拉车的马匹首先受到了惊吓，嘶鸣着来回走动，赶车的马夫拼命拉住马缰，保持队形。

队前扛旗的一人打了个尖哨，呼喊道：“有强人劫道！”

其余镖师都在第一时间抽刀结阵，团团拱卫着几车货物。但那五人丝毫不惧，来势汹汹，刀法甚是凌厉，瞬间就砍翻了两人。这四名彪形大汉的硬功着实了得，巨力挥击引得众人耳中都是呼呼破空之声，片刻间几人就用短刀削断了三名镖行护卫的银环大刀，并凭借蛮力硬生生砸飞一人。

“住手！都住手！”那马队后头的人群从两边分开，走出了一位国字脸的大汉，他拱手朝着正若无其事地以袖口擦拭刀刃的猥琐男子道：“几位好汉，这厢有礼了！在下是蜀中极星镖局的镖头，名唤王跃！这次替金主从西域押运一批货物，途经此地，并未得罪诸位，这平凉地界的大小帮派咱们都一一拜会过，各派的帮主、门主都和咱们总镖头有些交情，不知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

这叫王跃的镖头眼光老辣，早已看出自己等人不是那五人的对手，镖局走镖的武师虽然都有过人的看家本领，但也仅限于和那些劫道山匪或者小帮小派比较，一旦遇见真正的武林高手那便极有可能会变成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很少会有武林高手会不顾身份来干劫镖的行当。因此，许多时候他们都要依靠与官府的关系，又或者镖局在行镖路线中的上下打点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总镖头倒是真正的武林高手，但是这些年已经很少能有份量重到要请他亲自护卫的镖货了。为此，王跃希望能与他们攀攀交情，万一真是个误会呢？

“说完了？那咱们继续吧，我要的就是你们这批货！”那猥琐男子舔了舔擦净的刀刃，满脸嗜血的疯狂。

王跃神色骤变，警惕地看着猥琐男子，知道今天要认栽了。天下镖局多如牛毛，但规模最大、人脉最广的只有四个，“星月风云”四大镖局中，极星镖局占据第四把交椅，这名头足以保他们十几年行路平安。但这五人竟然丝毫不给面子，他心中不由一沉：走了这么久的镖，莫非今日要折在这里！他们镖师每次走镖之前都会预先料理好后事，便是怕在途中遭遇不测有个防备，因此其他顾虑倒是没有，这份恐惧纯粹是对自己生命的担忧罢了。

他不想放弃，觉得自己或许还能抢救一下：“等等！你可知道这次委托咱们走镖的金主是谁么，你们怕是开罪不起，我劝几位好汉三思而行，若能就此打住，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极星镖局会另外奉送各位好汉一笔数量不菲的银子，咱们或许还能交个朋友！”

那猥琐男子双眼微眯，注视他片刻之后放声大笑，那笑声尖锐刺耳。

独孤灵在一旁听得直撇嘴：“劫镖便劫镖了，还笑得如此嚣张，真让人讨厌！”

小唯仰头问道：“大哥哥，你说什么？”

独孤灵捧起她的小脸道：“没什么，哎哟！不早了，小唯我们赶紧上路！”说完推着她的肩膀小步离开。

那边，王跃被这笑声刺激得有些恼怒了，正要张嘴喝问，就听那猥琐男子止住笑声，意犹未尽道：“你这种愣头青也能做镖头，真是笑破了爷爷的肚皮！不知道你们运的什么货我们会来吗？难不成你以为爷爷是缺银子花了，来打牙祭的？大声的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替风云剑池押镖？”

这话一出，彻底灭绝了王跃的希望，他脊背后汗流直下，脸色苍白道：“阁下能否告知尊姓大名，好让在下死个明白！”

猥琐男子不屑道：“你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字！不过，你们其实也不用死，只要留下这些货就行了，爷爷我今天不想杀人！”说着话，眼睛不经意间往还未走远的众人扫了扫。

那王跃倒是条汉子，果断道：“断不可能！镖在人在，镖失人亡！我们极星镖局不能失信于人！”

猥琐男子轻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身形一晃，转眼间出现在毫无反应的王跃面前，不待他面露惊骇之色，就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从原地提了起来，这王跃身形魁梧，最少也有一百六十斤的重量，竟然被这精瘦猥琐的男子像抓小鸡般提起，举重若轻，端的是骇人听闻！

那场面极具冲击力，以致其他镖师都被震慑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王跃被掐得涕泪直流，双手拼命地抓住那如铁钳一般的手掌想往两边分开，就在他气息渐弱放弃抵抗的时候，忽感身子一轻，被扔了出去。顿时，久违的新鲜空气又涌入了鼻腔之中，劫后余生的体验让他既是惊喜又是疑惑，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腰部又传来一阵剧痛，他飞行的轨迹顿时凌空改变，横着一头扎进了茶馆当中，还没来得及弄清是谁下的黑脚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边极星镖局的镖师们被惊呆在场，他们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他们迷茫了，只好呆呆地望着踢开他们镖头，正缓缓向这边走来的独孤灵。

那猥琐男子看了眼后方正颤颤巍巍搂着小唯的老人，随后转向独孤灵笑着说道：“小兄弟不仅人长得俊俏，功夫也是一样俊俏无比！”

独孤灵微微一笑：“这位大哥的功夫可比人要俊俏多了！”

“他妈的，小白脸你说什么？！”猥琐男子身后的一个疤面大汉见老大受辱，忍不住指着独孤灵骂道。其他几个大汉被他抢先一步，表现不成，欲言又止地向前走了几步，只待大哥一声令下就要上前蹂躏这个比娘儿们还好看的小白脸。

“你娘的，大黑脸，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独孤灵看也不看他，说完指了指猥琐男子道：“他在揍人就算了，却把人扔到我这里来，还差点砸到这个可爱的小妹妹，你看看你们把她吓得……”

说到这里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小唯的脸上，只见她正一脸兴奋，瞪大了漆黑的眼珠在眺望着王跃被轰飞的茶馆方向。

众人收回目光看向独孤灵，等待他的解释，独孤灵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道：“看看，都把她吓傻了！我妹妹还这么小，以后长大了变成个傻妞该怎么办？”

这句话惹得小唯撅起小嘴对他一瞪，对面一名大汉也气得瞪圆双目道：“臭小子，你怎么能颠倒黑白，你——”

他还未说完，就被那猥琐男子挥手打断：“这是在下的不对，吓着这位小姑娘了，我在这里赔个不是！”

此话一出，旁人倒还没什么，那与他一起的四名大汉却同时张大了巨口，满脸扭曲，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独孤灵也有些惊讶，暗忖这凶人一身惊人的戾气怎的会如此通情达理，顿了顿道：“那便没事了，哦，对了，这里离城镇如此之近，你们在这里杀人越货不太好吧？”

猥琐男子听后眉毛一挑，笑问：“哦？这么说，小兄弟你是想出手相助，多管闲事喽？”

独孤灵无奈道：“不是我想多管闲事，我只是好奇地问问而已。”

他指了指小唯道：“还有，在孩子面前还是不要多造杀孽为好！”

猥琐男子笑道：“哈哈……你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在我看来也是孩子一般，说话口气倒是不小。你既然如此托大，就先接我几刀，若是能在我手下走过二十招我就放过了这批货！如何？”

极星镖局那十数名大汉闻言都如饥似渴地望向独孤灵，目光中的热切期待犹如实质，其中的几个大汉眼神中似乎还夹杂着其他的什么，显得炙热无比。

在小唯关注的目光下，独孤灵爽快地答应了：“那就请出招吧！”

猥琐男子道了声“好！”便取刀反手一招直劈独孤灵的脖颈，出手之快只能让人看见他挥出的残影，周围的空气被利刃切割，发出尖锐的爆鸣。

众人不禁惊呼出声，这面容看似猥琐的男子刚才根本就未使出真正实力，这一刀挥击才算是体现出了真正的水准，这一刻他的身形不再佝偻，狠厉的面容似乎也不那么猥琐了，这是武学大家的出手！有几名镖师忍不住转过头去，他们已然认为这比自家孩子还要年幼的少年肯定是接不下这招的，猥琐男子的那几名随从大汉则是一脸得意，仿佛是自己劈出了那一刀，眼中对出手的头领更是充满了敬畏。

就在众人以为惨剧即将上演的时候，“叮”的一声脆响传来，只见独孤灵侧过身体，那短刀砍在了他背负的长匣上，木屑纷飞中，一小段刀头也激射而出，插进了道旁的树干之中。独孤灵同时抽剑反刺，逼退猥琐男子，两人重新回到对峙状态。

众人长吁一口气，惊叹之余不禁又开始好奇独孤灵身上背着的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坚硬。再看那猥琐男子手中，本来就极短的短刀在刀头被削断后看上去就像一柄加宽的匕首，拿在手中颇为滑稽。但独孤灵知道兵器越是短小就越是凶险，况且从刚才对方的出招速度来看，对手就是惯用短兵刃的高手，他不禁握紧长剑，注视着对方的肩头。

猥琐男子见独孤灵全身戒备，目露赞赏，也不再等待，身体迅捷前突，逼近独孤灵，左腕翻飞，出掌如爪袭向独孤灵持剑的右手，独孤灵一剑削来，他短刀挥上格挡，随后又是快刀一阵极速的突刺，短兵近身的优势顿时显现出来，绕是独孤灵速度极快，挥剑进攻或回剑护身都还是比猥琐男子慢了半拍。若不及时采取行动，自己迟早要败在他手上，独孤灵思考片刻，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以身法取巧。

他脚下疾踩，果断变幻方位，使出轻尘瞬步险险避开了对手的快刀，两人在一息之间交锋二十余招，残影翻飞，交手中传出的一连快速的金鸣之声直击众人心房，四溅的火花刺人眼球。最终，独孤灵直刺的一剑被猥琐男子如铁钳般的手指扣住，而男子手中的短刀也被利剑削至刀柄，两人同时停手，因为胜负已分，短短的一瞬只看得众人眼花缭乱，热血沸腾。

极星镖局的众镖师们也都是些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但此时只觉得以往所见比武与眼前一幕相比实在太过相形见绌，江湖浩瀚，高手多不胜数，自己真如井底之蛙一般。

猥琐男子惊道：“小兄弟方才所使的可是轻尘瞬步？”

独孤灵诧异问道：“你也知道轻尘瞬步？”

猥琐男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疑惑道：“呵呵，小兄弟说笑了，江湖中但凡数得上号的高手不会存在不识这轻尘瞬步的人，你和天机教的夜叉护法是什么关系？”

听闻此话，围观众人哄然一声沸腾起来。

独孤灵听后露出了更加疑惑的表情道：“什么‘夜叉’？那是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夜叉，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知道，周围众人除了小唯和她爷爷之外都张大了嘴巴，惊得难以合拢：这小子竟然敢问夜叉是什么东西，这真是寿星老喝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那猥琐男子身后一名大汉上前惊恐道：“鬼王，他真的和那夜叉……？”

这被叫作鬼王的猥琐男子皱眉道：“这步法不会有错，不过看这小子的反应好像又不认识她！真是奇了，想不到江湖之中还有第二个会使轻尘瞬步的人。”

那大汉斟酌道：“那咱们？”

鬼王不理会他，放开长剑，对独孤灵道：“二十招已过，你很不错，如你所约，我就饶了这帮孙子的小命。想必与你同辈中人如你这般惊才绝艳的，在江湖各大门派之中已很难找出第二个了，不知道小兄弟能否告知在下姓名，让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独孤灵知道自己最后出手的一剑能被这鬼王徒手抓住，就证明对方武艺高了自己一筹，想不到他最后竟能言而有信，顿时对他心生好感，开口道：“那就多谢了！不过，你不知道在问别人名字前要先通报自己的姓名么？”

鬼王笑道：“哈哈哈哈，小兄弟真是有趣！在下姜非，武林同道喜欢叫我‘嗜血鬼’，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哗！刚刚安静下来的周围又是一阵哄闹声突然响起，人群中传来各种压低音量的议论声。

“什么？这瘦子尽然是西域百鬼众的鬼王姜非！”

“嘘～小声一点！你想死么？”

“怪不得这么厉害！那和他过了二十招的少年是什么人？”

“你没听到吗，刚刚那鬼王说是这位少侠和天机教那位夜叉护法有些关系。”

“莫非这少年是夜叉护法的徒弟？”

......

鬼王的几名手下瞪视着聒噪的人群，却无法阻止众人的议论，鬼王姜非听得直摇头：也不知这帮蠢材是怎么被极星镖局挑中的，杀他们简直是脏了自己的手。

孤陋寡闻的独孤灵显然没听过“嗜血鬼”的大名，淡然道：“原来是鬼兄，我叫独孤灵，是个无门无派的无名小子！”

姜非哈哈一笑，饶有兴致地盯着独孤灵，笃定道：“小兄弟不必妄自菲薄，他日定非池中之物，哪怕今日过后你也不会是无名之辈了！我相信，我们很快就有机会再次见面的，告辞了！”

说完，扔掉断刀转身离去，那四名大汉互看一眼，紧随其后。五人看似缓缓走开，然而只是半柱香不到的时间，背影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鬼王，咱们就这么回去了，主人那边如何交代？”一名大汉怯声问道。

“如实交代，就说那些人当中有我应付不了的存在！”姜非面无表情答道。

“您说的是那个白脸小子么？我们都看得出来他不是您的对手啊，莫非您是看在夜叉的面子上……？”另外一人疑惑道。

“蠢货！他都说了和夜叉没关系，我又为什么要给夜叉面子？”姜非傲气回应，语气虽凛然无惧，但神色似是透露出微微的心虚。

“鬼王，难道您是说那个小姑娘？！”

“……”

姜非沉默一阵，随即暴怒道：“你们这群蠢货！除了那群押镖的傻蛋以外就只剩三个人了，你们连猜两次都能猜错，以后说话之前多动动脑子！否则下次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听着，你们几个！若是以后想继续跟着我，就给我放聪明些，你们武功并不拔尖，没有足够傲视群雄的实力就必须锻炼出识人的眼光，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江湖上，弱者连死亡的方式都无从选择，听懂了吗？”

“是！鬼王！”四人大声应道。

行了一阵，姜非忽而改道，回头吩咐众人：“等等，回去之前，你们先随我去一趟飞鸦寨，咱们虽然不能冒然动手，但是可以借刀去探探深浅！我虽然只是猜测，但估计八九不离十，若真是那尊大佛，我们能活着回去就是交代了。”

说完，他嘴角浮现出一丝阴险的笑意，看得四名大汉一头雾水，几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再出声询问，在此关头谁都不想再当一次蠢货，只得低头相随姜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