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两耳 山林中，妖雾里

【1.】

早晨七点，裴驷四吃完早餐。屋外下着雨，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

她套上从便利店买来的尼龙雨衣，拿起茶几上用塑料袋装着的鞭炮和香。

来到玄关，她深深吁出一口气，然后将大门关上锁好，把钥匙揣进裤兜里。

裴驷四边走边回忆着半个月前去昆仑山时走的路线。阴雨天气，路上几乎没人出没，方圆几里只有风声和雨声，偶尔传来几声猫叫，时而尖锐，时而弱小。

她来到“麦麦便利店”前，便利店旁边有一条狭长的小巷，穿过这条巷子，再直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昆仑山的入口。

裴驷四站定在便利店门口，她从兜里掏出钱，走入便利店。

她买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带在身上防身用，毕竟要深入山林，如果遇到危险可以保护自己。

裴驷四在决定上山前，作了很大的心理准备——如果这次在山里发生意外，不幸身亡的话，她也毫无顾忌。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自我解脱。

可此刻她却犹豫了。她还不想就这么去死，她甚至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

裴驷四心事重重地来到了昆仑山入口——入口小径，刻有“昆仑”二字的石碑立于此。

她将匕首置于胸前作防卫，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入小径。

约摸十来分钟，终于从小径出来。视野瞬间开阔，山林幽寂，空气中有淡淡的木质香。

裴驷四迈腿走出几步，忽觉身后有动静。直觉告诉她，有东西在向她靠近。她不能确定那个正躲在暗处，警惕观察着自己，随时可能向她扑来的是什么生物。

她屏气凝神，握刀的手不由得收紧，手心直冒细汗。裴驷四在心里默数三下，倏然转身劈刀斩来，她闭眼胡乱挥着刀，却感觉只是在空中瞎砍。裴驷四调整好心态，缓缓睁开眼，面前什么也没有。她又环视四周，没发现异样，心里揪紧，不敢有半分松懈。

她又继续向前走去。裴驷四不知道今天能否顺利找到山神庙，她并不知道山神庙在昆仑山上的具体位置。

裴驷四只好凭着自己的感觉走，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

雨势不减，寒雾笼罩在她单薄的雨衣上，透过湿润的裤脚，凉意渗入她的肌肤，裴驷四打着哆嗦，感觉这冷已经刺透了她的皮肉，钻进了骨里。但她没有停下步伐，反而更快向前疾步。

很快，这雾已经让她辨不清前路方向。她开始有些慌张，不断试着用手拨开云雾，但没有任何效果。

猝然，她发觉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又向她袭来。

她总觉得有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她不能辨认那种感觉的方位，这令她胆寒发竖。

此刻，裴驷四特别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藏起来，可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空白。她甚至不敢保证，那个“东西”会不会下一秒就向她扑来，也许会将她活活吃掉，也许会将她慢慢折磨死。

最可怕的，是下一秒的未知。

【2.】

裴驷四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最坏的情况不要发生。

她凭着一股血气之勇，猛得往前直冲而去，如同越狱在逃的犯人一般，内心胆怯却又迫切看到希望，得到自由。所以只能一心向前，即使不能冲破迷雾，可也唯有此举，别无他法。

裴驷四拼命地跑，同时担忧着会不会一头撞到树上。

忽然，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手心磨破了皮，伤口血液粘着沙砾和湿泥。她好像是被一条粗壮树根绊倒的，裴驷四委屈地几乎要哭出来，可欲脱口的呜咽终是哽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

她小心翼翼用衣袖轻轻地抹去伤口上粘着的沙砾和泥土，都没顾及到身上的雨衣也被泥土弄脏就爬起身继续前行。

受伤后，裴驷四变得谨小慎微。

她小步行走，双手平举着，样子如盲人一般。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裴驷四早已心疲力竭，未知的恐惧一扫而空，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此时的她如一具行尸走肉，在这漫天的妖雾中麻木地走着，最后一丝希望悬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挣扎着要不要放弃，还是继续提心吊胆。这种矛盾令她近乎癫狂，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冷风和着凉雨飘洒在脸上，身上，眉毛和睫毛上也结了星星点点的薄霜。这太冷了，冷的彻骨。所以，她放弃了，选择靠在一棵树上休息。

裴驷四环抱着双腿，脑袋深深地埋进腿里，她不停地颤抖着，却感觉很安详。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接下来有坏事发生的话，自己也不会反抗了，随其自然吧。

裴驷四很想小憩一会儿，奈何这妖雾不散，盲风怪雨不歇。

突然，地面剧烈抖动了一下。她嘴唇打着颤，微微抬起头，露出两只眼睛——烟雾缭绕的不远处，有一只若隐若现的巨型虎爪！

她本能得想要扶树站起，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好像深深扎进土里，生了根。她动弹不得。

好奇心驱使着裴驷四，她直勾勾地盯着那只虎爪，直到它越来越近。

她终于看清来者的身份。那家伙是只巨型老虎，面容却是一张人脸，还长着九条尾巴！

在完全看清来者的面容时，那只人面虎已行至裴驷四面前。

此刻，裴驷四与它面对面，两两相望。

她从人面虎那两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中看见自己魂慑色沮的模样。虽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可双眼却依旧紧盯着面前的怪兽。

双方就这么面对面僵持了片刻。终是裴驷四白眼一翻，昏厥倒地。

【3.】

不知过去多久，再次醒来时，身上的雨衣还在，她正躺在一张木床上，身旁放着她带来的鞭炮和香。看来自己已不在山林中。

她坐起身，看到床榻旁的榻榻米上趴着一只大虎，再定睛一看，却是山上遇到的那只人面虎。

裴驷四吓得连连倒退到墙上。

她拼命地喊救命。那人面虎好像在睡觉，听见动静后立即爬起，对着裴驷四大吼几声。

她早已洞心骇目，此刻被那人面虎吓唬了几声，她紧贴着墙面，愣是一句话也喊不出，洞张着眼，瞠目结舌。

裴驷四在惊吓中后知后觉，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古朴的卧房中。

一架梳妆台在房间一角，整间房都是崭新的，除了那架梳妆台。梳妆台上积满了肉眼可见的灰尘，镜面和镜框上还结有蜘蛛网，人站在面前，根本看不清镜子里自己的脸。梳妆台前还有一张极其干净的凳子，看上去与梳妆台一点也不搭。

可以看出来，这个卧房之前住着一个女人。

人面虎被裴驷四吵醒后，却也不闹，也没像其他野兽一样扑向她然后残忍将她杀害。反而一反常态得温顺。

它没有跳上床，而是在床下呆呆的站着像宠物狗一样对着裴驷四摇尾巴。

裴驷四渐渐放松警惕，她小心翼翼地爬回床边，用手顺着它背上的毛发，软绵绵得很舒服。

人面虎侧着头，微眯着眼睛，任凭裴驷四抚摸着。

倏然，它好似想起了什么，猛地睁开眼，对着裴驷四跳来跳去，然后就往门外跑。

裴驷四愣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随即抓起身旁的香，跳下床快跑着跟上人面虎。

出卧房，天地亮堂，艳阳高照，全然没有了山中那般寒冷，也没有那邪门的白雾。

裴驷四发觉，自己此刻已身在心心念念的山神庙里。

山神庙内，峻宇雕墙，随处可见粉红的桃花，宛如仙境。

看来山神大人应该很喜欢桃花吧。

人面虎在前引路，裴驷四在后紧跟着。

她们来到大殿。

【4.】

大殿中央，是山神大人的神像。

人面虎在神像旁驻足，坐了下来。

裴驷四昂头望着面前高大的神像，想着心事。

她彳亍片刻，觉得应该去参拜一下。她插上香，施施然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阖目虔诚祷告：如果真的有神的话，请听我此生唯一的祈祷！

请帮我拜托天煞孤星的命运吧！

……

还不等裴驷四睁眼，便感觉整个大殿瞬间变得寒冷，仿佛有一条携冰裹雪的河从心头倏忽流过，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睁开眼，触目皆是朵朵冰莲漂浮在半空中，带着氤氲的雾气，浮浮沉沉。

霎时，一声浅笑入耳。

面前的山神像浮现出一个人影——他身着一袭青衫，银白色长发及腰，携带着寒凉之气飘然而来。

面前的人影逐渐清晰。裴驷四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她看见一双翡翠似的眸子，眉目含情，却又如深渊枯井般，冰寒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