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元镇 第四十九章 碗中往事

夕阳西下，一座不大不小的镇子上出现了三辆马车。

为首的一辆马车车窗伸出一只手。车队慢悠悠地停下来。

“今晚就在这里住下明日再继续赶路吧。”一位六旬老人在他三十多岁的儿子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爹，在这里住店安全吗？”扶着老人的男子望着这看上去老旧的客栈担忧道。

“悠之，这座小镇有着自己的规矩，不管什么恩怨都得在镇外解决，这里应该是我们现在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了。”一个清脆空灵的嗓音想起。

从另一辆马车上走下一位年轻的妇人，脸上没有施加任何胭脂粉末，就已经让人侧目，虽然已为人妇，但是看起来仍是清新脱俗，小家碧玉。

听得这话，老人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对着自己的儿子张悠之道：“看看碧玉，你这辈子能娶到她不知道是走了多大的运。”

碧玉，林碧玉，人如其名，小家碧玉，不过一旬前的她所在的家被人说成是小家的话天下就没有几户人家能被称作大家了。

“嘿嘿，爹，你一直说你的儿子笨，不适合做官，孩儿也知道，不过娶到玉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孩儿知道，孩儿会对他们母子俩好一辈子的。”

听到这话后，老人直接怒道：“闭嘴，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在我允许前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说，知道吗？”

老人用年迈粗糙的手指狠狠地戳了戳儿子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张悠之挠了挠头故作委屈道：“知道了，知道了，爹，我这不是看这四周都没有人嘛。”

“哼！”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爹，悠之也是口快，我们还是先进店吧。”林碧玉道，说的同时她给张悠之使了个眼色。

张悠之连忙道：“是啊，爹，天色也比较晚了，大家又都赶了整整一天的路了，我们还是早一点住店吧。”

“唉，罢了，进去吧。”老人摆摆手道。

老人独步在前，张悠之和林碧玉夫妇走在老人后面，张悠之偷偷对着林碧玉嘿嘿傻笑了两下，林碧玉还了一个白眼。

进入客栈后，映入眼帘的是几张普普通通的客桌，一旁的柜台中一位老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仿佛是听见了店内的动静，摇着摇椅的老人微微睁开自己的眼睛，乜了一眼三人便再次闭上眼睛，继续慢慢摇着摇椅。没有丝毫要招揽客人的举动。

三人来到柜台边，张姓老人抬手轻轻敲了敲柜台，微微一笑，道：“掌柜的，住店，三间房。”

老人睁眼后道：“一间房一钱，管早晚饭。这是房牌号。”

说着老人将三枚木制房牌放在柜台上。

这时他们三人发现眼前的老人有着仙鹤羽毛般雪白的头发,儿童般红润的面色，可真当得上是童颜鹤发。就是性格有些古怪，哪有人这样开店的？开店当个掌柜比客人还大爷。而且这个客栈好像就他一个人。

张姓老人将三个房牌拿在手中，用微微手指了指客栈门外，道：“掌柜的，可有什么地方停放这车马？”

掌柜继续摇着摇椅闭着眼睛，微微摆手道：“就停在门外即可，这仙元镇没有人会偷盗，也没人敢偷盗，你们把马拴好就好。”

“可是外面没有马槽啊，怎么喂马啊。”，张悠之问道。

掌柜听了后睁眼道：“直接放地上不就行了，放地上马就不吃了吗？这么金贵的马吗？后面的柴房里有草料，自己抱去。”说完，掌柜老头又闭上了眼睛。

张悠之：“......”

张碧玉将张姓老者面面搀扶到一帮的长凳上坐下，对着张悠之道：“悠之，叫张春他们拴好马，就进店先休息一下吧，都赶了一天的路了。”

张悠之听后扭头看了看老人两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出客栈对着马夫张春三人道：“张春，你们把马车拴在客栈旁，将东西搬到客房中再到后面的柴房去搬一些草料来。”

三位车夫，为首的张春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点头道：“好的，少爷。”说罢，便对着其他两位车夫道：“小雨，王老，你们先安顿一下马车，我先把行李搬上去。”

听后，年过五旬的王老头点了点头，开始把他驾的马车赶到一旁。一旁的小雨名叫张雨，和张春一样，都是张姓老者赐的姓和名，年纪很小，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至于王老头，以前府中除了家主外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全名，包括他们府上的家主也只是叫他小王。

张雨道：“小春哥，我来帮你吧。”

“不用，老爷和少爷的行李都不多，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和王老栓完马就去柴房给马抱些草料来。”张春已经从马车上抱下了一个箱子，和张雨擦肩而过时回答道。

张雨答道：“那行，等我和王老安排完了，我就来帮你。”说罢，便牵着自己驾的马车到客栈门口的一旁。

天色渐暗，仙元镇中唯一一家客栈中。

两张桌子，各自坐着一老两小。自然就是今天才到的也是这个客栈仅有的六位客人。别看这店费对于这样条件的客栈来说不便宜，但是这菜是真的好吃。这位老掌柜的手艺当真是非常的好，几人甚至都觉得比以前在繁华的闹市吃的菜肴都要好上许多。菜品有四，三荤一素：酱牛肉，红烧肉，土豆丝和猪肚汤。

“这四道菜都很好吃，但老夫认为这其中最讲究的就是这碗酱牛肉了。碧玉啊，你看这牛肉色泽酱红，油润光亮，肉中的少量牛筋色黄而透明，特别是这切面成豆沙色，吃起来酱香浓郁，酥嫩爽口，不硬不柴。”张姓老者夹起一片酱牛肉放在眼前道。

林碧玉微笑点头称是，张悠之笑道：“老爹，讲究！”

除了王老两桌上的人都面露笑意，可见其主仆关系融洽。

傍晚三更时间，和张悠之一件房的林碧玉轻轻道：“悠之，悠之。”见张悠之正在熟睡。张碧玉便轻轻起身穿好衣物轻轻将放在一旁箱子中正在熟睡的孩子轻轻抱起，来到了客栈的一楼。将正在熟睡的孩子轻轻放在了柴房的堆积的柴上，又在旁边放了一个小包袱。

她抚摸着孩子胖嘟嘟的小脸，眼角里有着泪花，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黎儿，娘亲对不起你，不能陪在你身边，不能看着你长大了。仙元镇，仙缘镇，来此授尔仙缘......当年有人一语成谶，一年前有人望气指引。这是唯一的生机，不过，娘亲舍不得你啊......”

半刻钟后，张碧玉从柴房出来，轻轻掩上门的同时还不忘再多看一眼柴堆上正在熟睡的孩子。

黎明时分，三辆马车离开客栈。临行前，掌柜老头将酱牛肉用纸包好给与他们充当早饭。

三辆马车依次出镇，出镇后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三辆马车行驶在大庆的边境。张碧玉在马车上拿出自己在临行前向老掌柜买的一小壶黄酒。道：“悠之，这是我偷偷向掌柜的买的。”，说着林碧玉倒了一小碗酒端给张悠之。

张悠之笑着，接过酒碗，道：“还是碧玉疼我，自从离开家后夫君我就没有再沾过酒了。”

给他们驾车的马夫张雨看着过道上左右两旁的风景，年仅十五六岁的他满脸好奇之色，自记事起他就没有怎么到过这样的道路，这一次的路途可是让他饱览了一路的风光。驾驶最后放物品的马车是张春，虽是眼中有着新奇，但仍是面色沉稳。至于给张姓老者驾车的王老此时眼色深沉，神情有些凝重。因为这四周有些过于安静了。

咻咻咻——

一阵破风声响起，道路左边的树林中射出了一排箭矢。

三日后，一道消息震惊庆国朝野，年过六旬退隐归乡的张智远张在庆国的边境上无故失踪，与其同行的其子张悠之，儿媳林碧玉，以及三名仆人均下落不明。

朝中皇颜大怒，设立专属巡查使督查此事。

期间大庆皇帝李瑜更换了三次巡查使调查此事，前前后后查询一年无果。一年后大庆国主李瑜亲自下口谕原首辅张智远谥号文正，责令大庆国都素食三日，以示哀悼。

生前为丞相，死后圣亲谥文正。这怕是整个天下的文人在头悬梁，锥刺股发奋苦读时的最大梦想吧。文正这一谥号也是只有在三百年前助女帝一统天下的那位丞相得到了此次殊荣。但是这位当今从那唯一一个丞相之位辞官归乡的张智远被谥为文正却是连西蜀和北齐都没有任何异议。

三百年前那位不知名的谋士帮助大周女帝横扫六合，一统四海。而三百年后的今天，原本生于西蜀却在庆国拜为丞相的张智远，把一个千疮百孔的诸侯国在这最为动乱的年代硬生生让它屹立在了最后。这已经不是扶大厦之将倾，是大厦已倾而扶正！

正是由于这位老者的存在让原本孱弱在风雨中如无根浮萍般庆国与那据天险的西蜀，和民风最剽悍的北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岛上的年轻人将落在泉中的碗取出，看着这碗中的场景。这一语成谶，立下仙元镇的人是他。望气指引，帮这个当时还未出生的孩子遮掩气机的人是他，叫他们一家子将孩子放在仙元镇中的人也是他。

这是他种下的因，而十几年后的今日，这位算是与他第三次见面的少年给了他果。这位世人口中的仙人脸上的神色有着细微的改变。

原本那眼眸底部漠视众生，还带着一丝无奈与悲伤完全被坚定所取代。他抬头望了望头顶上的天空。深邃的目光中带着坚定，淡淡开口道：“既然已经拿起了，便再也没有放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