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元镇 第二十三章 江上相逢与老伙计

整个江州几乎都是伴水而生，靠江流湖水中的鱼虾养活的渔民，江边，湖泊边接客的船只，以及在那江面上终日停在岸边的只有在夜晚才会亮起的船只。这差不多也只有在江州才能见到的修在湖面上的青楼，算是开创了先河。

寒聿不知道废了多少唾沫，才以三百文的价格在这武陵郡的江边租得一叶小船。带了壶酒，寒聿将小船停于江中观赏着这江面上的风景。

寒聿卧在船头看着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江面，看着那终日停靠在江边的船只上灯火阑珊，隐约还能听见从那里面传来的乐器声。寒聿喝着壶中的清酒，吹着湖上的微风。竟有些醉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位朋友，好雅兴啊。”湖面上的另一支小船中传出一道嗓音。

寒聿循着声音看向了江面上的另一支小船：“这可不是自醉，是醉风。”

“哈哈，也是，醉风比醉酒好。”男子轻踩江面，他身影飘然直接落于寒聿所在的小船上，坐于船上：“这位朋友，今夜一见如故，可否与我共饮一杯？”

卧在小船上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撑着脑袋的寒聿看着飘然而现的身影。登船的人生的俊朗，一身的白衣。若不是那腰间悬着一把宝剑，寒聿还以为是那赴京赶考的书生弄丢了应背在他身上的书匣。

白衣人坐于船头抱拳道：“在下刘松涛。见过这位朋友。”

寒聿也坐起身回礼道：“寒聿。”

“原来是寒兄，恰巧今夜相逢于这武陵郡的江面上，刘某厚着脸皮想与寒兄共饮一杯，寒兄意下如何？”刘云涛笑道。

寒聿也笑道：“既然刘兄发话了，那哪有恶了此情此景的道理。来。”

酒过三巡吐真言，人在这江湖就是这样，埋藏在心里的事可能对最亲最近的人只字不提。然而却可以对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道出真心。不知道他的来历，不知道他的性格，有的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自己主观上对于那路人没有任何恶感。

下腹的酒没有多少。不知是这书生模样的男子酒量太小，还是这男子像寒聿所说的一样是自愿被这湖面上的微风吹醉。

这位长得像书生一般的江湖中人在一年前还真是一位书生。他不是一甲进士及第，不是二甲进士出身，而是一个三甲同进士出身。但也成为卞州管辖下的一县的县令。

考个功名，入朝为官，这是他打小的意愿。但是这一考就是整整六年。已经娶过门的妻子在他第一次赴京赶考时跟人跑了。而在去年赴京参加春闱时，一手把自己抚养大的老爷子也过世了。

老爷子参过军，在那动乱的年代里随着队伍东奔西走，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不想让他去当文官，因为他恨那些只会高坐于庙堂上纸上谈兵的读书人。仗打赢了，他们去签订协议，仗打输了，还是他们去签订协议。而作为这些出生入死的军人，他们好像就是庙堂之上的棋子。自己那一个营的兄弟们都是被当局者给害死的，能打赢的仗硬是要自己后撤。使得到最后老者痛恨的不是敌人，而是高坐于庙堂之上，前线吃紧后线紧吃的一些官员。

刘云涛醉醺醺地看着湖面道：“但是老爷子从来没有反对过我考功名，还记得我去京城赴考前他对我说‘松涛啊，要是你以后不想再考了，就回到家中种种田吧。或者去参军，那里的人比那京都的人简单，单纯。”

寒聿问道：“所以你就连到手的官都不做了，要去参军？”

“做官？做个屁...”刘松涛骂了一声，“你没做过，所以不知道，以后也不知道为好，特别是那小小的县令，你想要做好，感觉比宰相首辅都难。”

寒聿陷入沉思，这是他的习惯，要弄清楚一些事情，想要揣摩一个人的心理或是事件时他都会去细细地想，细细地品。

刘云涛望着江面顿了顿继续道：“不当了，老爷子说过，军营里的人，比那庙堂里的人简单，单纯。所以我决定回去祭拜下老爷子，告诉他我要去参军了。然后再北上投军。老爷子从小教我练武，只是这隔三差五的练，终是不足，到现在才这一身三脚猫的功夫。当不了什么江湖大侠，不过去投个军还是绰绰有余的。”

“寒兄，那你呢？”刘云涛问道。

“我？”寒聿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这时才觉得此问鲁莽的刘松涛带着歉意道：“你看我这嘴，不知道怎么的，今日见到寒兄后我这话匣子便打开了，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寒兄见谅。”

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随口便打听他的来历是很不友好的。刘松涛知到这一点，但是这兴致一来，嘴一打开，就不知道什么样的话语会突然溜出嘴边。

寒聿笑着摆了摆手道：“刘兄，无妨。我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身世。说来我们还真是有一点像，我也是从小便被我家那老头子给养大的。在那一个小镇上生活了十六年。看着小镇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次出门就是想见一见这江湖。今日有幸，见到了刘兄，听到了刘兄的故事。又为我这一行增添了些许光彩。”

刘云涛顿感有趣，他为赶考而奔波，没有机会看见那路上的点点滴滴，道：“哦？那寒兄是否方便讲一讲你这一行的所见所闻？”

“你别说，我这一路上可有趣了......”

东方既白，二人相于枕藉于小船.....

“寒兄，昨夜相谈甚欢，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刘云涛骑在马上抱拳道。

寒聿也骑在马上抱拳道：“君向西行，我赴东，各自奔人生。刘兄，再会。”

二人分别向着东西而行。

寒聿回头看着武陵郡的城门，小巷里的算命老者，老者旁边的小姑娘，江面上萍水相逢言谈甚欢的‘陌生人’，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进去那独一家坐落于江面上的艺馆，嗯，应该是艺馆.....

虽然遗憾，但是寒聿也没有办法，身上就那么一点银子，去个一次怎么地都得交出去一小半。在那凤元郡里是老王请的客，想来肯定会很贵很贵。反正自己给不起，还是等下次去了凤元郡再‘被’那哥三给拉过去吧。

骑马缓缓行走在道路上。寒聿想起带着一点书香意气的男子弃官投笔从戎的举动，就是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他一面，能不能再和他在那小船上饮酒看水谈笑风生。想到这里，寒聿一阵恍惚。

夏日的艳阳高照，寒聿所骑的马在寂静的道路上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寒聿无奈地拍了拍马头道：“有句话叫万物有灵，我一直不怎么认可，但是遇到你之后我就明白了。老伙计，我看我都要把你给惯坏了。”

寒聿胯下的褐色马匹正是在那日陪着步望舒在马背上一路兜圈的褐马。那夜寒聿跑路后本以为会再也见不到那匹会以自己粗壮的喘息声来偷懒的马。结果次日的清晨，这马便自动出现在了牧老头和自己所在的客栈外。

寒聿出门瞧见时还揉了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结果这马倒好，直接走近用马头蹭了蹭寒聿的脑袋。同时还发出嘶嘶声，好像在埋怨寒聿丢下自己独自一人离开。

牧老头还嘲笑道：“你小子是找了匹马还是找了只鼻子很灵的大褐狗啊？”

说来还真是巧，识途归来的褐马，加上严子平借于寒聿的剑。寒聿这一身行走江湖的行头算是东拼西凑后齐活了。

拍了拍马头后寒聿顺了顺马脖子后的鬃毛道：“行，我下来，行了吧，看见前面那颗大树没，老伙计，我们在那里歇一歇再赶路。行了吧。”

‘老伙计’就是寒聿给它取得名字，只是之前那样叫过它一次后它便记住了。现在寒聿只要说一声老伙计，这胯下的褐马就会发出一声不同寻常的嘶鸣声，仿佛是在回应寒聿一样。

之所以这样叫它也是因为它是真的不小了，马龄应该有二十来岁了。相当于人五六十岁的样子。所以寒聿也从来没有要求它跑得多快，能代步赶路就行了。

老伙计听得寒聿的话语后发出了一声嘹亮的鸣叫，仿佛是赞同一般。用它的头在下了马的寒聿的脑袋上蹭了蹭。

寒聿也笑着轻轻抚了抚它的脑袋。

树荫下，寒聿拿着水袋先是给老伙计洗了洗马鼻，然后自己才喝了几口水。靠着大树坐下，闭目养神，随着时光的推移，寒聿渐渐睡了过去。

老伙计见寒聿渐渐睡了过去，自己也一声不吭乐的清闲，就在树荫下也跟着睡了过去。

树上的雀儿仿佛也是被这炎炎的夏日给晒得昏昏欲睡，不再啼叫。只有那树上的知了整日不知疲惫地发出声响。大树上昏睡的鸟儿，发出声响的知了。大树下背靠着树沉睡的黑衣少年，少年旁打鼾的老伙计。

“啊~~”寒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后叫醒了还在一旁熟睡的老伙计。

老伙计发出不满的声音。

寒聿笑道：“行了，老伙计，咱们得赶路了，再睡一会明日可能又得在这里呆着了。走吧。”

老伙计吸了吸马鼻后跟上寒聿缓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