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乱 第四章，济水之南男上加男

弘德十年，秋七月十二日，高祖困于济水之南。槐候王贤伤一目。——《济阳县志》

济水是四渎之一，起于王屋山，穿黄河，过巨野，北入渤海。

望着远处的济水，魏起陷入沉思中，

水是好水，养活了两岸数百万百姓，但对于魏起而言就是天堑。

从自己藏身的小树林到河边有两三里地，如果忽略河边巡察的郡兵，也就花不了半刻钟就可以到河边。

再忽略河面的宽度，那简直一路坦途。

凡事就怕个但是，

前有大河拦路，后有追兵步步紧逼，四周还有郡兵沿河巡逻的。

虽不能说天罗地网，一只苍蝇也跑不掉，至少自己这个大活人是别做梦了。

至于王贤，大概率能跑的掉吧！

魏起侧眼看了下身边这个威猛犬汉，没九尺也有八尺，走路健步如飞，还扛着几十斤重打虎棒和花雕弓。

从初八到今天，两人餐风饮露，三天跑了一百多里地，就没见王贤怎么喘气，问就是身强体健，打小就能开三石弓，挥得动四十斤大棒。

十六岁就一人打死一对老虎，肩背手扛，连拖带拽一个人从三五十里外拎着两老虎回村里。

槐树庄人都惊了，自此以后就没人敢在王贤面前使横。

至于被妇人当街讹诈，全当不曾发生过。

魏起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气运之子，随便就捡了一个猛将。

虽然没见王贤跟郡兵较量过，但百八十人估计不在话下。

树林之中草木茂盛，一时之间郡兵也不容易发现二人藏身之处。

但是时间越长，过来搜捕的郡兵就越多，不断挤压空间，最终难免被发现，还不如趁着现在郡兵人少，冒险一试，或有可能突围。

“魏大哥，你看。江边有十来人蹲守，四十来人游荡。我们左侧大路还有二十来人巡逻。”

“直接往江边突围，大路上郡兵就会过来围堵着，我们不如绕过右侧小山前往江边比较稳妥”魏起抬手指了指小山包。

“魏大哥说的不错，但是我们绕过小山还是会遇到江边巡逻的郡兵，不若我突击江边，魏大哥你走右路即可”

“不行。”魏起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一人冒险，为我吸引郡兵。”

“魏大哥不用多说，前面这些人还不如猛虎。我一个照面就能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还是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人跑路。”魏起一脸坚定。

“魏大哥速走！”王贤塞了一把短刀过来。“我去吸引郡兵注意，你从山包突围。”

王贤顺势推了一把魏起，自己一跃而起，拿起花雕弓对着左侧大路上郡兵头目就是一箭。

“歹人看箭！”一声大吼，声音未尽，弓箭已经射进那郡兵头目额头，没有发出一声响，郡兵头目带着满脸惊吓应声倒下。

附近的郡兵这才反应过来。“反贼在这，速速前来捉拿，”

大路上的郡兵蜂涌而上，远处江边巡逻郡兵也急忙赶来。

王贤又连发五六箭，射倒四五个郡兵，再放下花雕弓背在身后，拿起打虎棒，大吼一声冲入郡兵之中。

说着话长，也就眨眼之间，郡兵就倒下一片。王贤左一棒右一棒，犹如猛虎入羊群。

打虎棒磕着便伤，打着便亡。还没等江边郡兵赶到，二十来人全部倒下。

魏起看的目瞪狗呆，都忘了迈出脚。

“真虎将呀！”魏起心中不由感叹。

如果是自己，一个罩面倒下的绝不是郡兵。

虽不说如入无人之境，也差不了多少。

远处四五十号郡兵看着倒了满地的人，脚步都不由迟疑了半分。

王贤可不会等着郡兵上前，又是一声大吼冲入郡兵之中

几个呼息的时间，又倒一地的人。

这不是假的郡兵吧，怎么说也是一郡精锐，在王贤棒下犹如上鸡瓦狗一般。

若是关二爷在此，估计会不屑一顾，说一句“插标卖首之辈”吧。

王贤回头看着惊呆了的魏起，扶了扶额头，“我还没怎么用力，他们都倒下了。”

魏起依然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眨了眨眼。心中却是想到，“功夫再深，一棒打死，古人诚不欺我也！”

“魏大哥醒醒，我们得赶紧走了。”王贤过来拉了一把魏起，才把失神的魏起拉回神。

“走走走，想不到眀章威猛如斯，我心尤安。”魏起顿时就豪气大生。

忽然间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轰隆隆间如电闪雷鸣，似千军万马奔袭而至。

魏起转眼又垮下脸，真是帅不过三秒，反派，额，死于话多。

也顾不得多少，跟着王贤就是一通猛跑。

两条腿的毕竟跑不过四条腿，不过半刻钟，有一百多骑郡兵就从后面追上来，一路分成三股，左右两侧分别包抄过来，远处还有三四百郡兵快步跑来。

离江边还不到一里地，魏起和王贤就被骑兵团团围住，绕着他们转起来，马上骑兵拿着长枪指着二人，部分抬起弓弦，搭上箭矢对着两人。

骑兵之中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明显比一般人的战马更加神俊，虎背熊腰，扛着一把环首刀，手臂上的肌肉把衣袍撑得鼓鼓囊囊，豹眼环须好似张飞再世，正是那陈留郡丞俞恢。

“反贼魏起，还不速手就擒！”俞恢一声大喝，魏起脑袋嗡的一声响，晃了晃身体，好险没倒下。

俞恢也是满脸怒容，从初六开始抓捕魏起算起，都五六日了，可算把人围住了，这回要是不把人抓住，自己这个一郡军事长官的脸面就丢尽了，前几日还呵斥手下庸才，难堪大任，上次在槐树庄还被魏起骗走，这三日四处追踪，围住人了，一定要一网成擒。

“大哥小心，前面这人相当厉害，我也不一定能挡得住他。”王贤低头说道。

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好惹，何况还有一百多骑兵，三四百步卒。魏起心中嘀咕着，嘴上却说，“那大块头也就这样，眀章不用担心。”

“大哥跟紧了，我们先把这大块头拿下，等会我先突击，你速速跟上。”

“不用担心我，我会跟紧。”魏起嘴上说得不担心，右手却在微微发抖。

“反贼魏起，王五斤，本官乃陈留郡丞俞恢，我五百郡兵在此，还不弃械投降，更待何时！”

“狗官，看箭。”嗦的一声，王贤就射出一箭，正对俞恢面门，俞恢侧身躲过，回手用环首刀将箭打落。

“区区冷箭也敢逞能，”俞恢话还没说完又是一箭对着心口过来，急忙俯身倒下，吓出一身冷汗。

又是一声弓响，俞恢乘坐的骏马倒下，俞恢也被甩出几米之外，还没等人站起来，一根大棒当头挥下。吓得俞恢亡魂大冒，急急一个侧身躲过，再懒驴打滚一圈。不及多看一眼，脚一蹬，又往反方向躲去，王贤的打虎棒则在地上打出一个深坑，如果没有及时躲过，一棒之下必然半身不遂。

从王贤发出第一支箭到俞恢倒下，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郡兵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这时才有附近两个骑兵上马挺枪，向王贤攻来。

王贤一挥棒，一个骑兵惨叫一声掉下马来，再一回手，另一个骑兵则一声不吭，胸口明显塌陷下去，眼见不活了。

魏起看着凶猛的王贤，不敢再发愣，急忙跟在身侧。

另一边的俞恢看的手脚冰凉，军中头号猛将窦河也不过如此威势。

接过手下牵来的马，往后退了几步。

“左右两队围住反贼，前队引弓拉弦，见机射击，后队中队围住中央。不可放过反贼！”

王贤哪管郡兵如何布置，冲入骑兵之中，上打人身，下扫马腿，顷刻之间，郡兵人仰马翻，左右两队已然溃散

俞恢看着手下被打的七零八落，心中怒气难耐，一边喊了一个骑兵去后面的步卒速速来援，自己挥挥手，举起环首刀，带着剩下的骑兵冲了上来。

冲到王贤跟前，俞恢一刀势大力沉，借着战马之力，劈在王贤的打虎棒上，王贤也被巨力一震，后退了两步。

俞恢回转马头，再次冲刺，挥刀再劈，而王贤就势上前，同样一棒挥出，刀棒相接，一声巨响。却是环首刀被打虎棒打飞而去，俞恢仰身倒在马上，不能直起，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而王贤着乘胜杀入骑兵之中，大棒纷飞，骑兵纷纷倒下。趁乱骑上一匹战马，一把捞过魏起，扶于马上，准备向江边冲去。

缓过气来的俞恢赶忙下令前面的弓箭齐发，不论死活，王贤大棒挥舞着，将箭矢挑飞，俞恢气的哇哇大叫，抢过一副弓箭，对着王贤面门就是连发几箭，王贤接连挑开，却有一箭诡异之间正中左眼。王贤瞬间血流不止，身后的魏起更是惊慌失措，险些掉下马来。

王贤一声大吼，却是一把拔出箭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弃也！”一口将眼珠吞下，魏起看的两眼无光，急忙扯下一片布条，将王贤左眼蒙上，但是依然血流不止。

王贤也不理拦路小兵，夹紧马腹，冲向俞恢，到了身前，一把抡起打虎棒，满脸惊慌之中，俞恢应声倒下，胸腔碎裂，眼看着不活了，可叹军中悍将，一郡将主，就这么死在发狂的王贤手下。

打落俞恢，二人骑马打散附近纠缠的骑兵，在步卒合围之前向着江边跑去。姗姗来迟的步卒只能吃了一路的灰尘，看着一地死伤惨重的骑兵和战马，心中惊吓之余，不免一阵庆幸，还好自己跑的慢，跑的快了，就该自己倒地上了。

而远去的魏起和王贤，也在战马冲进济水的时候，掉入水中生死不知。

十二日，俞恢围高祖于济水之南，槐侯王贤力战不退，伤一目，溃围而出。——《国史·高祖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