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智慧第六章一场浪漫的恋爱

生活的智慧

柳蒿儿

女生小说 | 都市豪门更新时间：2021-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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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界八十年代，琼瑶的书红遍大江南北，那一场场死去活来、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恋，将正值青春年少的我们的心搅得翻江倒海，谁不想这么浪漫地爱一次啊？多数人只是心里狂野地想一想，然后就按照相亲、相识、相爱、结婚、生子的顺序，按部就班地沿着一定的轨迹走下去。有一个人，真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实实在在地谈了一场浪漫的恋爱，她就是我的同班同学姜丽华。

姜丽华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东北某煤矿小学。她像所有上进心强的同学一样，边工作边复习，考上了矿务局的工人大学，到文学系带薪脱产学习。

姜丽华原本样貌就具备优势条件。像舞蹈演员一样挺拔的身姿，皮肤白皙、细腻，大而有神的眼睛常常含着笑意，一笑起来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出色的女孩难免被男生惦念，但惦念归惦念，却少有人迈出关键的一步。有大学学历的漂亮女生在不起眼的小镇可是稀缺资源，不知哪家的小伙子有这个福气能把她娶到家中。大家跃跃欲试，但仅是远观而已。我们这些相貌普通、中师学历的姑娘挖到筐里就是菜，纷纷谈起恋爱，结婚，生子。姜丽华对同学用抢收一样的速度匆匆进入家庭并不羡慕，她不想自己人生在关键时刻过得这样平平淡淡，她想谈一场浪漫的恋爱，一场终生难忘的恋爱。

大学生活是轻松而愉快的。有正常的工资收入，生活没一点儿压力。专业课的深度和广度与重点大学比较都浅一点，学生的年龄参差不齐，小的十七八岁，大的三四十岁。这些学生都是参加工作以后考进来的，有进修的性质，跟真正高考直升大学还是有区别，但丝毫不影响学历在工作中的作用。

文学欣赏是大家比较喜欢的课，无论是大学，还是小学，学生喜欢上某个老师的课，除了老师讲的课受欢迎，更主要的原因是学生喜欢上课的老师。

中文系教师秦祥和就是受学生欢迎的老师，每到他来上课，大家踊跃参与话题讨论，课堂气氛非常热烈。

秦老师相貌普通，属于走在大街上，很难引起别人注意的那种人。但他的文学底蕴非常深厚，古今中外的书籍读了不少，胸中着实有点墨。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学生水平各异，古文底子薄，讲得太深，学生理解不了，讲得太浅，学生又会觉得无趣。所以他备课非常认真，既要考虑到基础差的学员，又要顾及有一定积累的学生。深入浅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

欣赏完《桃花源记》，秦老师问大家参加工作以来最烦恼的一件事是什么？

有位三十几岁的学员说，他工作了十来年，从参加工作起就申请分房，到现在还住在宿舍，而比他晚入职的同事却分到了两室一厅。内部人士告诉他，因为他太死心眼，不给领导送礼。

有一位来自中学的女教师说，她年年代表学校参加全局的公开课竞赛，获奖证书一大摞，但评先进的时候就没人想到她，领导总是安慰她说：你还年轻，当先进的机会多得很，不要灰心。她说我能不灰心吗？你倒是让那些先进人物去上公开课啊。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又不敢发作，你还得继续在这个单位混，把领导得罪了怎么混得下去？

类似的例子举不胜举。

大家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发泄一下心里的怨气，把平时不敢讲的话倾倒出来。

秦老师适时把话题引向“世外桃源”，如果有这样一个远离尘世喧嚣，远离争名夺利，远离尔虞我诈的世外桃源，过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生活，你愿意去那里吗？

大家笑了。谁都想去，可现实世界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地方，只不过在梦里想想罢了。

“秦老师，你现在独身，没有老婆孩子牵绊，你有没有考虑，去体验世外桃源的生活啊？”一个学生边收拾书本，边笑嘻嘻地问秦祥和。

秦老师想了想，微笑着说：“也许将来有一天，我真会去过那样的生活。”

大家美滋滋地望着秦老师，相互说着自己的看法，走出教室。

姜丽华上课时一句话没说，听着秦老师对“世外桃源”的解读，心里佩服极了。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

“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秦老师随时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脱口而出，才华横溢。

自己对世外桃源的日子向往吗？听着鸡鸣声起床、梳妆，舒展双臂呼吸新鲜空气，吃着自家菜园里出产的有机绿色蔬菜，喝一碗刚挤的温热牛奶，听着雪白的小羊“咩咩”的叫声，开始美好的一天。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秦老师，您在课堂上引用的那些诗句，在哪里可以找到原作？能推荐一下吗？”姜丽华紧赶几步追上离开教室的秦老师。

“那些诗句都出自陶渊明的诗文，你可以到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找《陶渊明集》。”秦老师友善地笑一笑，他很欣赏这种好钻研的学生。

姜丽华去图书馆找到了《陶渊明集》，竟然有七卷。她的头立马变大了。天呐，每一篇都不是立刻就能读懂的，把七卷书读完，得到何年何月？

姜丽华意识到自己需要多读书，弥补知识底蕴的不足，可是该读什么书？她一头雾水。只能去请教秦老师，让秦老师帮着开书单。

秦老师思考了一下说：“你是中学语文教师，应该利用有限的时间读对你教学有帮助的书，古今中外的文学名篇应该都看一看，将来工作中用得上。可以从短篇小说读起，先读莫泊桑、契科夫、欧·亨利的作品，这三个人是世界公认短篇小说写得最好的作家。读完这三个人的书，若你还想继续读下去再来找我，我给你开书单。当然，读这些书的同时，最好读一读唐诗宋词和《诗经》，这些书图书馆都有。”

姜丽华开始频繁地跑图书馆，遇到不理解的问题就去请教秦老师，有特殊看法也与秦老师交流。一来二去，姜丽华与秦老师交流读过的书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几天不见面，姜丽华就觉得不自在。秦老师说话的声音很有磁性，语气温和，不急不缓，让听者感觉非常舒服。有时姜丽华的理解很肤浅，秦老师一般不会直接点破，而是用比较婉转的方式让姜丽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姜丽华感激秦老师对自己的体谅和呵护。

周末，同学相约去爬学校后面的大砬子山，班长邀请了秦老师，秦老师也乐得跟大家一起玩。大家叽叽喳喳，到大自然放飞。中午，在山顶树荫下聚餐，午餐肉、面包、饼干、汽水、水果等摆在中间。大家围圈席地而坐，姜丽华坐在秦老师身边。

秦老师悄悄把帆布挎包展平，递给姜丽华，小声说：“坐包上。女孩子不要坐在草地上，湿气重，对身体不好。”

姜丽华心里一热，赶紧接过包，放在屁股底下。

山顶的微风非常凉爽，吹去脖颈儿的细汗。大家吃着，聊着。有人提议每人唱一首歌，轮到秦老师时，他百般推辞，但大家坚决不肯放过。秦老师不想扫大家的兴，只能开口，结果不唱不知道，一唱真好笑。秦老师竟然五音不全，唱歌跑调，问题是他唱歌时一本正经，一丝不笑，唱高音时格外卖力，跑调的效果极尽夸张。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姜丽华干脆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捶地，笑得快岔气了。秦老师没有一点架子，实在太可爱了。

这一天在欢欢笑笑中很快就过去了。

从这天以后，姜丽华和秦老师之间有了某种默契。他们一起出去看电影，一块吃顿饭，晚修后一同散散步。当然这一切都要避开其他人，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教育部门对师生恋比较排斥，他们得格外小心，不能让别人看出蛛丝马迹。从先后出发的时间差设计，到各行其道的线路选择，再到约会地点的随时变换，都需要煞费苦心，精心琢磨。越是谨慎，每一次的见面就越显得神秘，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更使每一次的见面都具有一种新奇的感觉。表面上波澜不惊，水面下却波涛汹涌。

姜丽华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因为秦老师给了她如父如兄的感觉。姜丽华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她跟妈妈生活在一起。尽管妈妈对她百般宠爱，但是缺少男人的家庭，总是少点安全的感觉。

秦老师像一位父亲，总是慈爱地望着她，即便是拥抱时，也能感觉到那怀抱的温暖、宽厚，非常舒适。在秦老师面前，姜丽华可以放心地撒娇，即便使小性子也不用担心什么，秦老师像个宠爱小妹妹的大哥哥，根本不跟她计较什么。

姜丽华确定，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能像秦老师这样爱自己。被男人宠爱的女人会不由自主周身散发生命的热情，姜丽华心情愉悦，连走路都是轻松快乐的。

周末，他们常常相约登大砬子山，在茂密的树木遮掩下，尽情探寻着身体的秘密，享受着青春的美好，大砬子山见证了他们赤诚的爱。他们自然谈到了结婚的话题，谈到生孩子的事，姜丽华说喜欢女孩，秦老师本来想说喜欢男孩，想了想说出口的话变成，只要是姜丽华生的，男孩女孩他都喜欢。听着这么贴心的话，姜丽华只能把秦老师的脖子搂得更紧，把嘴唇主动送上去。

都说爱情是美好的，其实爱情也是很折磨人的。姜丽华在秦老师的课堂上，很难集中精力听课，常常眼睛看着秦老师的嘴一张一合，却根本听不到秦老师在说什么，头脑在回味跟秦老师肌肤相亲时的情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动不动就脸红耳热的。他们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一天不见，就想得难受，心里想，身体也在想。

晚上，姜丽华躺在枕头上，就想象着脸贴在秦老师的怀里，这样才能浑身热烘烘地幸福地睡去。当然，有时太兴奋，激情难抑，索性瞪着眼睛到天明。

姜丽华站在镜子前，发现自己瘦了很多，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以前从没意识到自己竟是这么一个惹人怜爱的女孩，是爱情让自己变得更加可爱。

临近毕业，姜丽华发现自己怀孕了。未婚先孕，在当时的社会氛围中是不太容易被人们接受的。趁着肚子还没有显形，抓紧张罗结婚的事。

“我们可不可以把婚房建在山上？让我们的孩子在世外桃源般的环境里出生？”姜丽华突发奇想。

“建房子恐怕来不及，买个旧房子倒是可能。”秦老师表示同意。

“买两只羊，羊也得有个伴。再买几只鸡，狗必须有一只……”姜丽华开始落实细节。

秦老师拿笔做记录。

他们说到做到。姜丽华毕业前的周日，秦老师和姜丽华举行婚礼，全班同学都来贺喜。

婚房果然设在大砬子山坡上。三间黄泥草房，院子用木栅栏围着，地里的菠菜、韭菜、芹菜、大葱都绿盈盈的，红艳艳的西红柿挂在矮矮的架子上，翠绿的黄瓜水灵灵的，细长的豇豆像绿挂面从木架上垂下来。这些蔬菜应该是前任房主的杰作。

院子的栅栏门上贴着大红喜字。门两侧的对联挂在栅栏上，像悬垂的彩绸。横批直接省略，或许是因为无处粘贴吧。

亲戚朋友拥着新郎新娘刚走进院子。两只小白羊在圈里“咩咩”叫着表示欢迎，一只公鸡抖抖冠子凑到母鸡身边，几只母鸡傲慢地继续低头“咕咕咕”觅食，对这群红红绿绿的人视而不见。那只拴着链子的土黄色大狗“汪汪汪”叫起来，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年女人冲着狗轻轻说了句什么，那狗安静地蹲坐在窝旁。

那个老年女人就是秦老师的母亲，提前半个月从乡下赶来，打理院中的动植物，做这些事情轻车熟路。

她在自己家，从早到晚，不是在地里忙活，就是在厨房忙碌，忙完人吃的饭，还得忙鸡鸭鹅狗的食。她就盼着儿子能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可万万没想到，儿子这个新家的泥坯房比自己现在乡下住的房子还差，自己住的房子好歹还有半面墙砌了一层砖。这房子可倒好，见不到一块红砖，墙面因为年深日久都快风化了。

新入门的媳妇太奇怪了，哪个城里姑娘不想住进高楼大厦？她却偏偏拽着人家的儿子跑到荒郊野外过原始人的生活。图什么啊？该不是读书读傻了吧？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秦家不用破费太多，之前还担心秦家家境贫寒，可能影响儿子找对象。没想到儿子命这么好，没花几个大子儿，还娶回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看媳妇那模样，那眼神，脑子似乎挺正常。这是秦家祖坟冒青烟了，祖上在护佑后人，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宾客们看到这个现代版的世外桃源，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有的为自己意想不到的发现而惊喜：

“哇！这是格桑花，那是蒲盆草，还有月季、海棠花。”

“喂喂喂，看，海棠树上有果子！快摘两个尝尝。”

“再摘几个西红柿，自己种的西红柿没上化肥，肯定好吃。”

一个年长的女人对身边的娘家亲戚窃窃私语：“咱家姑娘被骗了，现在哪有新媳妇肯住在这么破的地方？”

旁边的亲人赶紧把食指竖在嘴前，示意她闭嘴：“现在说啥都晚了，顺其自然吧。”

卧室里摆着乳白色胶合板组合家具，柜门上贴着“喜”字。炕上铺着新的地板革，墙裙漆成绿色。炕上摞着几床花花绿绿的铺盖，枕巾上的红鸳鸯正回头望着红“心”里的“喜”字。

这一切并非我亲眼所见，是参加婚礼的同学事后告诉我的。我总觉得有时空倒转的感觉，多年以后穿越小说广泛流行，姜丽华当年算得上现实版穿越剧的女主角了。

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两年，就以离婚收场。

两个年轻人都要到镇上工作，哪有时间收拾庭院？哪有时间伺候鸡鸭鹅狗？再者，即便能抽出时间，哪个又心甘情愿顶着烈日“汗滴禾下土”？孩子的降生，让琐碎的事情变得更多，到了根本应付不过来的程度。你希望我去干，我觉得应该你做。天长日久，争吵不断。

一个大学教师，一个中学教师，在外人面前彬彬有礼，单独相对，撕破脸皮，竟到了拳脚相向的地步。

几个月后，院子里荒草萋萋，只剩下残花败柳。两只羊瘦得不成样子，哪里能挤出奶来？几只鸡被草草炖了吃了事。第二年那棵海棠树枝叶疯长，就是不结果子。狗本是最忠实的看家护院者，但终究耐不住饥饿的考验，只能到外面寻食，最终变成一只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