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智慧 第二十章 爱的代价（十一）

这份工作，宋萍做得顺心顺意，半年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刘老板与宋萍已经相熟，熟人之间难免会谈些家长里短，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各自的家庭。宋萍对自己的家庭有所顾忌，觉得难于启齿，说起来遮遮掩掩，刘老板就不再多问。

早晨，宋萍拎着两大袋子新鲜蔬菜走着，一辆小车贴着宋萍的身子“嗖”地飞驰而过。宋萍本能地往右侧倾斜身体，恰巧脚踩着一块石头，失去平衡，赶紧用右脚支撑身体。不知咋回事，脚别了劲儿，再迈步时，右脚踝就钻心地疼。不能耽误时间，否则影响大家吃早餐。宋萍心里想着，忍痛一瘸一拐回到煤厂。这一天，宋萍尽量少走动，尽管疼得龇牙咧嘴，还是按时把饭菜做好，没有耽误大家用餐。

晚饭后，细心的刘老板来到厨房，宋萍在清洗厨具。

“宋萍，我看你今天走路不太方便，是不是受伤了？”

“哦，早晨脚扭了一下，不要紧的，不耽误干活。”

“这哪行？给你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接你回去，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也行。”

“不不不，不要打电话，也不要送，我不想回去。”提到家，宋萍的眼睛有些湿润。

刘老板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宋萍回到自己睡觉的房间，坐在床上，脱下鞋袜，脚踝已经红肿，看来得擦点消肿止痛的药才行。这一天，因为脚使不上劲儿，干活格外吃力，现在不想再动一下。如果自己有个正常的家庭，这个时候就可以回到家里，享受家人的关爱。可是宋萍明白，她回到那个一团糟的家，不但得不到休息，反而比在这儿还要累。想想心里真是难过，眼泪忍不住往下落。

门“吱扭”一声开了，刘老板走进来，把一盒扶他林乳胶放到床上，说：“擦点这个药膏，能好得快点。”

宋萍赶紧扭开头，试图把眼泪擦干，可是不争气的泪水反而流得更加汹涌。她像一头驾辕的驴，用尽全力拉车前行，没人问她累不累，也没人关心她苦不苦。有时，她真不想撑下去，活得太累了，甚至想到过放弃自己，可是孩子怎么办？这个孩子来到世上，并不受欢迎，娘家人视他为累赘，杨海经常流露出对孩子的厌弃，孩子成了负担。如果自己死了，孩子不就成孤儿吗？她不敢想下去，只能继续坚持。丈夫对她而言，已是名存实亡的称谓，她得不到丈夫的温存，却从丈夫的醉言醉语中不断接收失落、颓废、怨责的信息。难道这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为什么所有的责任要我一个人承担？她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个夜晚，她像开闸的洪水，把苦水尽情倾倒出来。哭诉完毕，一身轻松，虽然没解决任何问题，但是把背负在肩上的巨石放到地上，人竟舒服了不少。原来她一直都渴望有一个适合倾诉的对象，她已经被压抑得太久了。

宋萍拧开盒盖，往脚踝挤一点药膏，用食指轻轻揉搓，含着泪花的双眼挤出微笑，说：“今天我有点失态，啰哩啰嗦一晚上，耽误您不少时间。谢谢您买来药膏！”

刘老板张了张嘴，说出口的话是：“你早点休息吧。”转身离去。

刘老板踏着夜色回到自己房间，久久无法入睡。他知道宋萍是有故事的人，尽管宋萍总是微笑着面对所有人，但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忧郁。尤其一个人独处时，那直愣愣的眼神，那沉浸在不堪往事中的落寞，都逃不过刘老板锐利的目光。可怜的女人！刘老板在心里说。他发现自己有点心疼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其中酸涩只有局内人清楚。

第二天开始，刘老板到厨房给宋萍打下手，两人没说多余的话，只是静静地干活。几天后，宋萍的脚踝消肿，能正常走路。

“刘老板，明天您不用来厨房帮忙，我自己可以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帮助！”宋萍说。

刘老板点点头。

某个晚上，宋萍即将入睡。刘老板开门进来，宋萍没支声，刘老板躺在宋萍身边。

刘老板一个月有多半时间住在煤厂，他只是偶尔住到宋萍这里，有时也让宋萍去他的房间。他用眼睛跟宋萍说话，他的眼睛看向哪里，当天晚上，他们就睡在哪里。他要，宋萍就给，但她不会主动去要。他们之间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正式承诺，但有某种默契，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他帮她掖掖被角，捋捋头发，吻吻额头，云雨一番，先相拥而眠，然后像老夫老妻那样找个舒适的姿势各自睡去。

每天早晨，她早早离去，去市场买菜，更主要的是不想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她希望男人要自己，但又不想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所以分外谨慎。刘老板偶尔会送她礼物，一件漂亮衣裳、一瓶名牌护肤霜、一枚金戒指……东西放到她手里，没有什么渲染的情话。

宋萍的收入增多了，除了必要的开销，还能存点钱。

又到了每月一日例行回家的日子。宋萍和了面，买了肉和韭菜，包饺子。一家三口围坐桌前，吃饺子。

上小学时，儿子喜欢讲发生在学校里的事，哪个老师罚学生抄作业啦，哪个学生骂老师啦，哪个男生跟哪个女生好啦，有说不完的话。自从升初中后，儿子变得沉默了，你不问什么，他就闷头吃饭。要是张嘴说话，无非是要钱买旅游鞋之类的，好像除这类话题就没什么值得说的了。

杨海也闷头吃饭，眼睛总是犹疑着望向别处，躲开宋萍的目光。

在这个家，宋萍有如芒在背的感觉，好像自己是多余的人，似乎有双无形的眼睛在后面盯着自己，回头看时，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看自己。

这个三口之家的三个人，相互之间成了陌生人，找不到想要说的话，彼此戒备着，提防着。她离开家，像逃离是非之地，在感觉上她已经不属于这个家。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宋萍家这桌席终于到了解散的时候，解散的方式宋萍有点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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