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是乱弹之赵天意 第五章

到了这时候，镖局的镖车就可以在这段路通行无阻了。土匪非但不动你，还会派一些喽啰来保护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收了人家的钱货要从你的地盘上丢失，非但同道瞧不起你，自己都觉得抬不起头。

同样，镖局也愿意同土匪搞好关系。不管什么时代，想要挣钱想要发展都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

你一趟镖跑下来，钱是到手了，却死了三四个镖师，算一下账，挣的钱还不够镖师的抚恤金，谁还肯去干这样的事。

所以沿途有适当的土匪对镖局来说是好事而不是坏事。同时为了自己着想，谁家有物件运输而不通过镖局，镖局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土匪。土匪挣了外快，自然也会回报给镖局。甚至有时官军剿匪，这边才出城门那边儿土匪就已知道了消息。

赵天意听得有趣，便问何狗子：“你既然在镖局干的好好的为什么又跑到这来当土匪呢？不管怎么说镖局总归是个正当营生呀！”

听到赵天意的话，何狗子的眼当时就红了起来，连着叹了好几口气。赵天意正想让何狗子不方便说就不说的时候，何狗子讲起了他心酸的往事。

在镖局里，还有一种镖叫暗镖，也就是雇主想让你送一件东西却不想让你和别人知道送什么东西，这种镖就称为暗镖。

暗镖有很多种，多是一些重要的文书商函，房契地契之类的，也有贵重的珠宝首饰，这时候就要看总镖头的眼力了，因为珠宝首饰肯定要比文书商函之类的贵多了，这时候你就要派一名武艺高强胆大心细的镖师了。

一般都是一个小木匣子，用火漆封好，双方验明无误，就可以走镖了。暗镖要比明镖贵，但暗镖一般东西都不多，一个镖师骑着马就能带走，所以速度上快了不少。所以有些富贵人家有什么急事都爱走暗镖。

何狗子倒霉就倒在一趟暗镖上。那次刚和一伙新土匪谈拢，就等着总镖头过来拍板了。可巧，回镖局的路上没碰到总镖头，却碰到镖局一个走暗镖的镖师。

平常关系不错，问明情况后，便拉着他让把这趟镖先送过去。这种事常有，别说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就是还没有谈，说一说土匪也会让你先过去。毕竟将来不管怎么样都会谈好，大家都在一条道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是给你送钱的。

果然，何狗子返回去给大当家一说，大当家不但慨然答应，还让人去把那位镖师请了上来，好酒好菜的招呼了一顿。那天何狗子只觉得大当家异常客气，频频举杯劝酒，没多长时间，他就醉了。

何狗子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他以为天还没亮，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等再一次醒来，何狗子觉得有些不对，天怎么还不亮呢？动了动，怎么翻不了身呢？怎么自己动不了呢？他小心翼翼的感觉一下，才发觉自己在一辆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大车上，手和腿被人绑了起来。

何狗子这些年来干趟子手，武功虽没有精进，但人却历练的圆滑老道，尤其一张嘴，见人说鬼话见鬼说人话，待人接物亲切热情而不失周到。此时见情况不对，却也不大声呼喊，只是静静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打开车上的一面窗子，笑道：“何大哥醒来多久了？怎么也不给弟兄们打个招呼？”

何狗子也陪着笑，答道：“兄弟不是正在这里想哪里得罪大当家了，要劳烦兄弟们辛苦一趟。”

那人也客客气气道：“劳烦到不敢当，只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弟兄们也不愿为难你，只要你规规矩矩待在里边，保准你没事儿。不过要是让兄弟们难堪，兄弟认识你何大哥，可手上的刀子却不认识你何大哥。”

听到这话，何狗子讨了碗水喝下去，便又一动不动了。只觉得马车一路不停，昼夜行进，也不知到哪里去。

又过了两日，也许是何狗子表现良好，也许是离山寨越来越远，那几个土匪慢慢放松下来，竟也慢慢和何狗子攀谈起来。

何狗子什么人，拔根眼睫毛都能当哨吹的，这样的机会岂肯放过，当下用尽全部心思，投其所好，拍马奉承，等又过一两天，不但手脚的绳子全解开了，甚至到了饭点还能在一起吃个饭。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何狗子才一点一点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出在那个暗镖上，那暗镖是从湖北过来到京城的。湖北那边接镖的总镖头把小匣子从手上一过，只觉入手甚轻，微微一晃又没什么动静，便知是文书信函一类的东西，也没往心里去，查验火漆完好后，便准备明天一早就发镖了。

他却不知，那小匣子里虽不是什么商函文书，却是一封能要好些人命的告状信。当雇主发完镖从湖北的镖局里一出来，一直监视他的人便跑到镖局里亮明身份，问发的是什么东西。总镖头得罪不起这样的人，却又不能把暗镖打开让他看是什么东西，只能以自己的经验猜测了一下里边装的是什么。

那人得到这话，自然是立即回去报告。于是怎么拦截这趟镖便成了湖北好些当高官人的心愿。

事有凑巧，何狗子刚谈的那伙土匪大当家，以前在湖北就是土匪，一次打劫，不小心打劫到了湖北武林一名宿老的货物，那人大怒，召集了一帮兄弟便去把这伙土匪窝铲平了，大当家及他手下的兄弟自然被扭送到了官府。

本来大当家是要被砍头的，可大当家手下一名兄弟不知怎么和监牢里一名狱卒认识，大当家顺着这条线，一层一层往上许好处，终于，在见到一名高官后，大当家和他的兄弟关了几个月后被悄悄释放了。

大当家领着兄弟们从牢里出来时，口袋里已经干干净净没有一文银子了，而此时湖北道上又待不下去，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名高官派人送来了一百两银子。倒不是高官心地善良，而是高官知道这伙人已经身无分文，自己已经捞够了，你不给点钱把他们打发走，到时候这些人饿极了闹出事来大家伙脸上都不好看。

但不管怎样，大当家凭着这一百两银子，一路逃到河南，终于又立下脚来。等立下脚，大当家不但让人把那一百两银子还给高官，还重重备了一份厚礼，不管怎么样，得让道上的人知道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其实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尽管你自己再不愿意，心里在怎么委屈，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高高兴兴乐此不疲的样子。

于是，在那个暗镖还没有出发的时候，那名高官已让人拿着亲笔信，带着大批金银珠宝，连夜往大当家这赶来。

接到那封信，大当家也挺郁闷，劫镖可不是劫道，劫道是一个土匪应尽的本分，可劫镖却是土匪里的大忌，你自己不挣钱还要坏别人的名声，是会引起公愤的。

千思万想，大当家终于想出这么一条办法。把何狗子和那名镖师引到寨子里灌醉后，把暗镖拿走送给那名高官，然后连夜让人把何狗子和那名镖师分开，一个往东跨海去东北，一名往西出关到新疆。

等到将来镖局发现不对查到他这时，他便会振振有词的说道，“人，我是见了，不但见了，而且还好酒好饭招呼了一顿，至于从我这出去发生什么事，那我就不知道了。”那时镖局即使怀疑到他这，也只好等找到何狗子和那名镖师再说。

而何狗子和那名镖师一东一西，相差上万里，即使回来也不知道是几年后的事儿了，回来以后两个人能不能相见更不好说，等再过几年，这件事也就没人再提了。

至于说为什么不杀了何狗子和那名镖师，一来风险太大，难保有手下兄弟嘴不严的。二来做事不能太绝，你把人家镖劫了再把人家镖师杀了，这事传出去不止河南武林，估计整个江湖都混不下去了。

所以说不管在任何时候，千万不要相信什么规矩和交情，规矩和交情只是用来抬价的一个合理借口。

而何狗子更惨，被人扔到东北后，本来想边帮人干点活挣口饭吃边往回走，那曾想没干两天便被一群马帮强行裹挟到这里，交完货马帮走了却把他留了下来。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和几个同被马帮抛弃的人干起了曾经熟悉无比的工作，土匪。按说这世道土匪是一门不错的工作，可不错的工作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干的。

何狗子干了一段时间后就发现自己以前只是穷，现在是贫穷。没办法，抢劫也是要有天赋的，别人能沉下脸黑下心可何狗子不行，就比如今天最早抢劫的那一伙人，和他一样穷不说，几个孩子哭的他更心烦。没办法只好叫兄弟上去先做一锅杂面糊糊，好歹先堵住孩子的嘴再说。

他现在做土匪，基本上不是靠抢，而是靠赖。有人了先是喊，能把人吓走最好，吓不走就扑过去抱住人家的腿，不给留点东西肯定是过不去的。碰到何狗子这样的土匪，杀不得打不得，只能骂上几句，留下点银钱或者干粮，就这样，何狗子在这居然干了几年。

听完何狗子的话，赵天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转过身让赵大去拿出一锭金子来，刚想递给何狗子，却见何狗子从里边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走了过来，隔着好远就已经闻到了香味。

赵天意当时就听到肚子里咕噜响了一声，这几日一直没有好好吃点儿东西，临行前又光顾着拿金银财宝，现在想想，肚子确实饿了好久。当下也不客气，伸手就接了过来。接过碗，便示意赵大他们也去吃。

何狗子正在为碗不够发愁，却见赵大他们每人都从包袱里翻出一个硕大无比的金碗，金灿灿明晃晃的，连赵天意都吓了一跳。

赵天意放下手中的肉汤，把赵大他们的碗拿过来看了看以后才发现，除了一两个有宋朝的年号外，别的全是看不懂的文字，想来是随铁木真东征西讨抢来的。

把碗还给赵大他们以后，赵天意不禁感慨，跟对领导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赵大他们跟着铁木真，现在已捧上了金饭碗，而今后跟着自己，却不知道还能填饱肚子不。

等所有人都吃完饭，赵天意拿出刚才那锭金子递给何狗子，何狗子吓了一跳，他此时已知道赵天意被称为赵大哥，忙道：“赵大哥这是干什么？”

赵天意示意何狗子把金子拿上，“在你这又喝茶又吃饭的，好歹得留点钱吧。”

何狗子有些委屈的看着赵天意，“赵大哥什么意思？刚才我都已经杀驴明志了，你现在不带我走了！”

赵天意吓了一跳，这何狗子怎么把他给讹上了，他现在连赵大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安排，又怎么会带上何狗子呢。刚要说话，就见何狗子和他的兄弟以及被救下的那些人都跪到了他的眼前。

这些人都不是傻子，先不说赵天意有钱没钱，光胯下那匹马就神俊异常，不是多少钱能买得到的，况且手下那二十名兄弟，一个个膘肥体壮膀大腰圆，不是大户人家谁养得起，更何况何狗子好歹做了几年土匪，眼睛一撩那另外二十匹马上的包袱，就知道肯定是金银财宝。这样的老板不跟，那和瞎子有什么区别。

赵天意没想到被一头老瘸驴绊住了身子，刚才喝那汤时只觉得鲜美可口，还以为是什么野味呢，可谁知，如今汤喝了，麻烦也来了。

见赵天意沉吟不语，何狗子忙道，“赵大哥暂时也不必答应，不过这么多人山上肯定是住不下的。跨过刚来时那条河，离这里不到二三里的地方，有一个叫太平村的镇子，那镇子不大，也就一百来户人家，不如今晚先在那住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怎么样？”

赵天意想了想，觉得这话也确实不错，天已经到下午时分了，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些人安顿起来再说。最起码镇子里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吧。当下点了点头，让何狗子走到前边儿带路。

何狗子给一个弟兄吩咐了两句，便高高兴兴的跑到赵天意前边儿带起路来。走了没多远，便听见身后有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赵天意扭过头，只见何狗子的山寨一片火光，何狗子竟然让刚才那个兄弟一把火把山寨给烧了。赵天意又叹了口气，这个何狗子看来死心塌地的讹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