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是乱弹之赵天意 第十章

就连赵天意自己都不知道该用价值连城还是无价之宝来形容这块牌匾。如果仔细看，那匾上‘赵府’两个字的落款是兄、羲之，而在整个牌匾不起眼的右下角里，刻着三个小字，公输盘，也就是后世人称的鲁班。

你想想，书圣王羲之亲笔题字，木匠鼻祖鲁班亲手制作，这样的东西值不值得爱惜？值不值得珍藏？可刚挂出去第一天，居然有人往上边射了一箭，赵天意的心里，一时间把那人家里的女性反反复复的慰问了无数次。

天朝人死的时候讲究的是入土为安，而活着的时候讲究的是落地生根。怎么样才算是落地生根呢？最起码得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吧。

在这个世界上，天朝人恐怕是对房子最情有独钟的，一个人都快要死的时候往往操心的不是自己的棺材而是自己的房子盖好了没。在这种情况下，无数人抛头颅、洒热血，当牛做马，就是为了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赵天意虽然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但这个大宅子是以后自己和兄弟们住的地方，虽然没有整天耗在这个地方监工，但一些家具呀沙发呀，以及马桶洁具，包括日常用品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就如大门口这块牌匾，本来都说好了让太平村里一个老秀才提写，但赵天意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自己想办法。

在天朝历史上，字写得好的人数不胜数，但真正要把一幅字摆在那，让大家都心服口服，无可挑剔的却不多。在这些不多的人里边，王羲之绝对算是第一个。

没有见到王羲之本人的时候，赵天意先听到了从屋里传来的忽高忽低，阴阳顿挫的呼噜声。想着自己是来求字的，赵天意没有贸然进去。求人办事的最高境界是三顾茅庐，赵天意虽做不到三顾，也知道一顾的时候要态度端正。

人家刘备在诸葛亮睡觉的时候都能安安静静的在门口等着，他为什么不能呢？他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虔诚地站了大约有两分钟后，便从口袋掏出了一根烟点上，等烟点着，又一屁股坐到了门口的椅子上。

这里又没摄像头，又看不到一个佣人，待会鼾声停止的时候自己站起来做个样子就足够了。

温暖的阳光洒在赵天意的身上，暖暖的像母亲的怀抱。一阵风悄悄吹来，轻柔的像恋人的初吻，还没有感觉到，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根烟没有抽完，赵天意就懒懒的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赵天意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可屋内的鼾声犹是一浪高过一浪。

他悄悄的伸了伸懒腰，猛然间一个喷嚏打了出去，还没来得及捂嘴，屋里边传来一声怒斥，“那个混蛋在门口打搅老子睡觉？”

赵天意做了个长揖，“在下赵天意，特来请见先生。”

许是赵天意说话比较客气，屋里的人哼了一声，不满地说了句，“那就进来吧。”

屋里很是宽敞，赵天意先看到的是一张硕大的床以及床上一个肉堆，赵天意从未见过如此胖的人，如果不是披着衣服，他会以为那儿蹲着一头猪。

他向整间屋子看去，床的两边都应该是书架，书不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到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货架。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宽大的桌子，上面纸墨笔砚什么都有，但最多的便是啃剩下来的肉骨头。

赵天意心中一喜，他这次来就带了不少村里郑屠户家里的卤肉，待会儿喝着酒吃着肉，写几个字看来不是什么大问题。赵天意又做了个长揖，“久闻先生大名，特来请先生赐墨宝一幅。”

赵天意做完揖便低着头，看上去既虔诚又恭敬。可过了半天，王羲之却连理都没有理他。

赵天意悄悄抬起头，只见王羲之一双胖手灵活地在身上的衣服翻着，时不时捏起一个东西扔到嘴里，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而两只胖脚也交织在一起，不停的揉搓。

赵天意知道这是东晋时期文人的乐趣，扪虱而谈，可你都吃十几个虱子了，倒也和我谈一谈呀？

终于，在把虱子吃够，又费劲的把脚扳上来用胖手指抓挠抠挤一番后，王羲之长出一口气，露出满足的神情，看了看仍恭立在那的赵天意，淡淡说道，“你谁呀？我认识你吗？我凭什么要给你写？”

赵天意笑了笑，把桌子上的东西稍微清理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些卤肉摆好。正准备把酒拿出来，闻到香味儿的王羲之猛然扑了过来，也不洗一下抓过虱子抠过脚的手，直接抓起一大块便放到了嘴里嚼起来，片刻工夫，两个猪蹄，一斤猪头肉，一根猪大肠便进了王羲之的肚子。

赵天意把包里剩余的东西都不敢拿出来。只见把手指放嘴里反复吮了吮，王羲之满意的舔了舔嘴唇，“好了，你可以走了。”

赵天意愣了一下，那些东西白吃了吗？还没开口，王羲之接着说道，“那些东西是你自己摆到桌子上让我吃的，我可没要。”

赵天意真的愣住了，文化人不要脸的鼻祖原来是这位。我摆到桌子上就是给你吃，那我在桌子上放把刀你怎么不去切腹？

忍了忍，赵天意笑道，“那些东西只不过是见面礼，等先生把字写了，自然还有润笔的。”

王羲之‘哦’了一声，“润笔，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实话告诉你，吃你的东西都是给你面子。”

指了指屋里随处可见的骨头，王羲之得意的说继续说道，“你看看屋里这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没有？至于钱，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并不希罕。”

赵天意强笑着，“先生高义，在下向来佩服的很，又怎敢拿阿堵物污了先生眼睛。”

说着，又从包里掏出一堆笔墨纸砚来。纸墨笔砚在清朝已发展到巅峰，赵天意虽然不懂得好坏，但他知道康熙书房里用的肯定差不到哪去，保证每一个都是贡品。

王羲之的神色终于和缓了下来，把每样东西拿到手里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后，懒懒的说道，“想写什么字？”

赵天意心中暗喜，忙恭恭敬敬的答道，“只求先生写两个字，‘赵府’，然后落个款就可以。”

王羲之脸色当时就变了，“‘赵府’！我的笔下岂能写如此俗字？你还是走吧。”

赵天意的心里也忍不住了，不就写两个字，至于这样吗？要不要先按倒在地上暴打一顿再说，他还真不相信，打的半死的王羲之还会说‘赵府’两个字是俗字。

看赵天意脸上阴晴不定，王羲之嘲讽道，“怎么，心里又有什么好主意？”

赵天意暗暗叹了口气，算了，还能真为写个字把王羲之痛打一顿，王羲之不行还有他儿子王献之，王献之不行还有颜真卿，天朝毛笔字写得好的太多了，总能碰上一个心甘情愿写‘赵府’的人。

赵天意笑了笑，转身欲走，可还没转身，心里却有一些不甘的意味出来，他不相信，他连一幅字都求不来。

求人办事，无非投其所好而已。这些文人雅士，自命风流，喜欢的无非就是那几样，汇聚到一起，无非是酒色二字。

色他办不到，他不知道王羲之喜欢什么样的，就是知道，又要到哪里去找。但酒，他还是有的，王羲之这时期没有高度酒，他包里装的茅台酒用不了多少就会把王羲之灌醉，到那时，别说赵府，就是马府、牛府、狗府也一写一大堆，拉都拉不住。

赵天意并没有拿出酒，在摸到酒瓶的一瞬间，他突然灵机一动。王羲之刚才抠脚的时候他扫了一眼，那就是一个严重的脚气脚，又是脱皮又是水泡，痒起来不抠不挠才是怪事。

想想王羲之不食谷物蔬菜，只会闷着头吃肉，体内维生素肯定缺乏，患上脚气也是正常的。赵天意摸酒的手顺势拿了一大盒脚气膏出来，他让王羲之看了看手上的药膏，脸上换出风清云淡的笑容，“王先生可能不知道，其实在下是一名大夫，一名专治脚气的大夫。”

俗话说脚气不是病，痒起来真要命。王羲之很快就被赵天意说服了，当然，最主要是不要钱。

赵天意先让王羲之的仆人烧了一大盆醋过来，把王羲之的脚泡到有十来分钟后，擦干擦净，把药膏涂抹到棉签上，让仆人仔细的给每个脚涂抹均匀。只过了片刻，王羲之便感受到了脚上的清凉，一时舒服的嘴里哼了起来。

赵天意把余下的药膏都交给仆人，吩咐他一天两到三次，按时涂抹。等仆人下去，赵天意洗了洗手，笑着看向王曦之。王羲之舒服的晃着脚，“看我干什么？你自己自愿给我看脚，关我什么事，总不能因为你给我看个脚我就要给你写一幅字吧？”

赵天意终于忍不住了，见过不知好歹的，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大家都是文化人，有什么可装的。

如果幼儿园是开蒙，小学是童生，中学是秀才，高中是举人，大学是状元，他赵天意好歹也是高中毕业，是名副其实的举人老爷。

他怒视着王羲之，“老王，你这样就不地道了吧，不要以为你字写的好就了不起，我好歹也是高中毕业的，算是半个文化人，真要论起知识，也不见得比你差！”

王羲之笑出了声，“文化人？有意思，那你是给我写幅字出来还是呤首诗出来？”

赵天意愣住了，他要是会写字吟诗还在这里干什么，这一刻，他深刻的体会到了学习的重要性，他有些尴尬的站在那，突然之间，他脑中灵光一闪，不会写难道还不会抄吗？他兴奋起来，又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学习的重要性。

中学时背的几首古诗他还是记得的。赵天意背起双手，仰起头，做出一副孤寂的模样，然后稍稍偏着脑袋，脱口背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赵天意充满感情地背完，正想着要不要挤出一两滴泪水烘托一下感情时，猛然间听到王羲之高声叫了一声好后，整个人像个球一样直接滚了过来，满是油污的胖手紧紧握着赵天意的双手，“先生高才，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了。坐，请坐，请上坐。”

王羲之的上坐便是那张到处是油污，随处藏骨头的大床，赵天意挣扎了半天，还是坐到了一张椅子上。

等在椅子上坐好，王羲之恭恭敬敬的做了一个揖，“先生高才，羲之受教了。请问先生大名？”

赵天意松了口气，原来王羲之吃这套，当下脑海中飞速的去想中学学的诗句，故作淡然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名字乃俗物尔，不提也罢。”看到赵天意傲然出世的神情，王羲之喜得浑身的肥肉都颤抖起来。

唤仆人送上茶来，却见赵天意眉头一皱。那时候的茶是添加各种调料煮出来的，说是一碗胡辣汤也不为过。

赵天意亲自取出两个洁白如玉，晶莹剔透的杯子，放了自带的茶叶，冲入开水。霎时，茶香溢开，让人心旷神怡。待学着赵天意轻轻吸入，只觉入口甘鲜醇和，香气幽雅清高，咽下齿颊留芳。

整天吃肥肉喝油汤的王羲之那里喝过这个，当时便忍不住大叫一声‘好喝’。转头去看赵天意，却见赵天意一副无动于衷、习以为常的模样。

王羲之心中大窘，枉自己号称名人高士，和眼前真正的名人高士比起来自己就是井底之蛙。当下又重新和赵天意行过礼，坐下来和赵天意攀谈起来。

论才华名气，赵天意自然不如王羲之。但若胡说八道，十个王羲之却不如一个赵天意。

况且赵天意比王羲之多知道一千多年的历史，眼界更宽，加上口中时不时的冒出一两句唐诗宋词，谈了没一会，便听的王羲之一愣一愣的，比吃了五石散还来劲，只觉得赵天意才华横溢，高深莫测。

不过他不明白的是，才情如此高绝的人，为什么要求‘赵府’两个俗字。赵天意淡然一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何谓俗？何谓雅？大俗便是大雅，大雅便是大俗。”

王羲之把赵天意的话默默念了几遍，越念越觉得有道理，突然心中一轻，便如醍醐灌顶，顿时大笑起来。

当下走到书桌旁，想也不想，行云流水般的写下了‘赵府’两个字，虽然只有两个字，但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连王羲之自己都点起了头，知道自己在书法上又上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