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归何处寻 第六章 云归，我来了

皇帝听着人汇报牢里顾长安的状况，顾长安除了第一日说了几句自己已不是顾将军外就再也没说过什么，牢中上下也依旧叫他顾将军，并没有人为难他，反倒连那些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也对顾长安有隐隐崇拜之意。

顾家啊，炎国的顶梁柱，这炎国的顶梁柱明明该是作为皇帝的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看得清。

顾长安就这样在牢里待着，只是在牢里也依旧没有再梦到过陆云归，哪怕是如那日的责问也没有过。

转眼入了秋，皇帝在刑部的折子里看到了秋后问斩的单子，没有顾长安，呵，这些人，眼中难不成就真的只有顾家了吗？皇帝提笔在名单中写上了顾长安三个字，这个国家，很快就会回到自己手里了。

顾惜生了个儿子，炎国皇室一直子嗣不丰，皇帝一个也就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而顾惜的儿子则是第一个皇孙。皇帝亲自为皇孙赐名为华，并问顾惜想要什么封赏，顾惜想了许久，只向皇帝提出想见兄长一面。

皇帝以为顾惜会求自己放了顾长安或是召回顾家，皇帝甚至想好只要她提便会应了她，没想到只是见顾长安一面而已，皇帝对顾惜这个皇子妃更加满意了，甚至想若是把炎国交由三皇子，顾惜的母族没落，把不会把持朝政，竟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顾惜出了月子也并没有急着去牢里见顾长安，只是平日里按时去请安，闲暇时间给孩子做些衣物，她在等一个机会。

没过几日，皇帝突然重病不起，太医院众人皆是束手无策，而问起皇帝病因又支支吾吾不敢言明，皇后大怒，说是若连个病因都诊不出便要诛九族，这是才有一个哆哆嗦嗦说出皇帝是朱砂服用过量。

朱砂有毒，更何况是大量朱砂，皇后震怒要彻查皇宫，最后将太医院副使牵扯了出来。

副使被抓来的时候衣衫有些许褴褛，却并不狼狈，他知晓自己定会有这么一天，他向皇后坦言皇帝为追求长生之术服用了过量丹药，而丹药中就含有朱砂。

副使也入了狱，就在顾长安的隔壁，副使见到顾长安笑了笑，“顾将军，皇帝病重，你且好好活着，等新皇即位大赦天下的时候，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那人病重了啊，那个曾把他当成亲厚的小辈后又毁了顾家的人病重了，顾长安甚至想这都是报应，却又想着，除了对待顾家，他确实称得上明君。

皇帝在弥留之际立了三皇子为太子，那天屋内只有只有几人，皇帝，皇后，三皇子，顾惜还有来福。皇帝想起因他疑心而处置的顾长安，老三上位后，会大赦天下，哪怕是为了顾惜也会把顾长安放出来吧，这样挺好的。皇帝这样想着，最终合上了眼。

顾长安在牢里听到了丧钟声，比起牢里其他人的兴奋，他更多的还是难过的。他在牢里向着皇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算是成全皇上与他最后一点情分。

三皇子登基后，将历来大赦天下的规矩改为了减免赋税，免除流放之人的刑罚，而关押在牢里的，并未作出处置。

顾家到流放的辽庆关不过数月便因一道圣旨回到了京城，彼时的顾惜已成为了炎国的皇后，而顾长安也即将问斩，顾惜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牢里看顾长安的。

顾惜从未见过这样的顾长安，蓬头垢面的样子早已看不出是昔日意气风发的顾家公子，更看不出是战场上奋勇杀敌的顾将军了，“兄长，顾家回来了。”

“挺好的。”顾长安也没见过这样的顾惜，因为失去了父亲的缘故，顾长安与顾惜在顾家过得并不算好，顾惜更是经常被欺负，那时候的顾惜总喜欢躲在他或者娘亲身后，怯生生的。

“兄长可会恨先皇？”

“不会。”顾长安摇摇头。

“可是我会，顾家军是炎国的守护神，那顾家女呢？顾家没有官职没有爵位，顾家的女儿嫁出去就要与娘家断了联系，兄长可还记得长姐？嫁入夫家活生生被折磨致死！我从小没有朋友，连兄弟姐妹都不待见我，长姐都落得那样的下场，那我呢？”

“顾惜……”顾长安从不知道家里的姊妹是这样的境况，他平日里从不与姊妹来往。

“顾家女从不会嫁入皇家，那兄长可知我为何会嫁入皇室吗？”顾惜转过头去，她不想看到顾长安那几近怜悯的眼神，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来怜悯她。

“为何？”

“因为先皇知道你会活着回来。你会回来，会交出兵权，会做一个没有实权的国公，会成为我显赫的娘家。先皇的本意是留着你除掉顾家的，，但是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了，除掉你留着顾家才对我更有利些。”

“别让娘亲知道。”

“什么？”顾惜不可置信的反问，她以为顾长安会愤怒会失望，却没想到顾长安是这样的反应。

“如果我的死能让你的日子好过些，那也很好，我也终于能尽到一个兄长的义务了，只是别让娘亲知道，她会伤心。”

顾惜几近癫狂的大笑，“顾长安，你以为你是谁？圣人吗？还是你真的把自己当神了？主动请旨去边关的时候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以为你的牺牲会带来什么？当初若不是你执意赴边关，我如今又怎会在这吃人的地方苟且偷生！”

“对不起……”

“我不需要，顾长安，如今我是炎国的皇后，顾家依附与我，皇上不用忌惮我的母族，我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往后我再也不用过受人欺辱的日子了，而你，带着你的道歉去地狱忏悔吧。”

顾惜理了理裙摆，高傲的抬起头离开了牢房，顾长安的死是必然，顾惜不允许他活着成为自己的阻碍，三皇子，当今圣上更不允许，顾家的特例，也该到此为止了。

顾家回京后，顾惜特意召见了顾家家主顾永辉，她说顾家的荣耀是先祖为了炎国的江山用命拼下来的，这些年皇家给顾家的特例已经足够了，如今的炎国外患已除，顾家若是想在这京中立足，就只能入仕，从此只做臣，而不再是守护神。

顾永辉想了许久，他明白顾家的灾祸只是因为顾家是特殊的，没有官位没有爵位，享受着京中世家没有的待遇，手里还掌握着兵权，更有甚者称顾家是守护神，这炎国的守护神只能是圣上。

顾永辉终究还是答应了，也许他们并不适应官场，但为了顾家的荣耀，为了顾惜，他们也要去拼一拼，“皇后娘娘，长安他……”

顾惜红了眼眶，“大伯，我又何尝不想救哥哥，只是皇上刚登基，先是将顾家召回，再枉顾先皇将哥哥放出来的话……”

顾永辉见状又安慰了几句，“皇后娘娘为顾家已然是殚尽竭虑，长安……这都是命啊。”

顾惜送走了顾永辉，将顾永辉用过的茶杯吩咐人整套丢掉，呵，顾家人都是同样的虚伪。

三皇子，不，如今的皇上处理完政事来到了顾惜的宫中，“惜儿，今天顾永辉来可曾说些什么？”皇帝一把扶起了行礼的顾惜，他最喜欢顾惜这副乖巧的样子，哪怕如今已贵为皇后也依旧这般乖巧。

“回皇上，大伯无非就是来感激皇上大恩，顾家才得以归京，也问了哥哥，只是哥哥毕竟犯了大错，也只是感叹几句罢了。”顾惜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用手帕擦眼角的泪水。

“惜儿……朕不是不想放过顾长安。”皇帝心疼的揽过顾惜。

“惜儿都知道的，三郎有三郎的难处，曾经的三郎为了顾家跪在御书房向先皇求情，又怎会不想救哥哥，只是哥哥糊涂，犯下大错，如今便是三郎也救不了他。只是他毕竟是惜儿的兄长，惜儿也只是惋惜罢了。况且父亲早逝，如今只留下了母亲一人在顾家……”

“顾长安确实是一把利剑，只是如今外患已除，若是他一直镇守边关，顾家也不会遭此横祸，惜儿，朕应你，顾长安之事并不会殃及顾家，你的母亲，朕已下旨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往后在顾家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臣妾谢过皇上。”顾惜又起身行礼，被皇帝拦住，皇帝对顾惜一直都是满意的，听话、乖巧还识时务，顾家不会权倾朝野把持朝政，哪怕今后不得不入仕也不会插手国事，现如今又有子嗣，顾长安没了，顾惜才是最完美的皇后人选。

顾家归京后依旧闭门谢客，还是曾经神秘的模样，只不过在当年武举时，将顾家适龄的子侄都送了过去，顾长乐就在其中。顾家在一众参加武举的考生中甚是显眼，顾家没有官职，皆是白身，也没有师承，却成绩都在甲等。考生们也是疑惑，难道姓顾的都如此厉害？却没有人把他们与京城顾家联系在一起，毕竟顾家从不入仕。

最终夺得魁首的是顾长乐，皇帝看着年轻的武状元心情有些复杂，不愧是顾家。最终顾长乐也只是封了个参将，那时候人们才知道，流放又归京的顾家居然入了仕，从此顾家就再也不是保护神了。

秋后问斩的日子也临近了，人们似乎忘记了顾长安，直到囚车载着他到了午门。这世上从不乏爱看热闹的人，只是当人们认出那些即将被斩首的人里有一位是曾经的英雄顾长安之后，就更加热闹了。

两侧站满了百姓，他们议论着顾长安是唯一一位攻破敌国的将军，议论着顾长安是唯一一个活着归京的将军，议论着顾长安是皇后的亲哥哥，却没有人想起他究竟为何处斩，只是也没有人替他求情，仿佛真的就只是在看热闹。

“后悔吗？”曾经太医院的副使也在，就在顾长安的旁边。

“我守护的是炎国。”

“可是炎国的百姓并不会记得你的功绩，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

“那又怎样，我对得起自己就够了。”

从地牢到午门，这一路走的并不慢，只是对于即将斩首的死刑犯而言这一路的折磨显得慢了许多，监斩官念着每一个人的罪过昭告天下，“顾长安，擅闯军营。”

作为曾经的将军，如今回军营都称得上擅闯，多讽刺。

午时三刻，顾长安被押在铡刀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了母亲朱氏，还有顾家人，他闭上眼，真好，他很快就可以了去见陆云归了。

铡刀落下的那一刻，他看见许久未在梦里出现的陆云归，依旧是一袭白衣，一如曾经见过的模样，陆云归向他伸出手，“长安，好久不见。”

顾长安伸手抓住，这一次陆云归的手终于有了温度，“云归，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