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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

八十年代。

江爷，这都快过年了，工钱还没结呢！我家婆娘和儿子还都等着我拿钱回家哩，你不发工钱，我这一家子可怎么活啊！刘胖子布满老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浑浊的眼中满是祈求。

“钱钱钱，一个个都问老子要钱，你们是死是活，过不过年关老子屁事！”江爷不耐烦地甩开刘胖子，挺着啤酒肚骂骂咧咧地走到一边。

刘胖子坐在码头上，浑浊的眼里似乎没了焦距，没有钱，他不知道何去何从。突然，曹麻子气喘吁吁地从工地上跑过来，拉住刘胖子:“刘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博仁嫂和小曲子，死……死了！”

“什，什么！他们娘俩怎么会……”刘胖子瘫坐在地上，一脸的不敢相信。

“你这不快过年了也没点消息，嫂子她一着急，就带着小曲子老找你，这还没上火车呢，就被人给活活挤到铁轨上，被火车给压死的。我也是刚刚在工地上听别人说的，大哥你……”这个消息在刘胖子脑中炸开来，他愣愣地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刘胖子心里最后的念想也没了，他想着，无论如何他今天都必须要找江爷拿到工钱，好好安葬他们娘俩。

……“哐”的一声，大门关上，刘胖子被扔出了工地，他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显然是被人给揍了。曹麻子扶起刘胖子，往门口啐了口口水:他娘的，都这样了还赖着钱不给，真黑心。得嘞，我也不想搁这做事了，不但钱拿不到还要受一肚子窝囊气，我呸！刘大哥，咱下海吧！虽然九死一生，可也好过现在！

刘胖子站住身子，往家乡的方向远远地望了一眼，反正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就剩这条命了，拼一回吧。他这样想着。

……五年后的一艘海船上。

“刘大哥，咱这次可算是翻身嘞！”曹麻子叼着烟头对旁边的刘胖子说道。刘胖子和曹麻子下海这几年虽受尽了冷眼，但也是大赚了一笔，小有地位了。刘胖子掐灭手中的烟头，吐出一口烟气，伸手拍了拍曹麻子的肩膀:麻子，这次回去，我可能就不再下海了。曹麻子看着刘胖子，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透过刘胖子复杂幽深的目光，终于看到了码头。刘胖子和曹麻子告别，回到了他曾经狼狈离开的地方。安顿好一切后，刘胖子带着一个黑箱子去了醉春楼。他打听到江爷有个楼里的相好，还带着个儿子。刘胖子浑浊的目光带了一丝坚毅，一只手紧紧地按在箱子上。

爷，听说你找我。一个声音尖细的女人迈着步子从门外进来。每文的目光落在木桌下的黑箱子上，在刘胖子的身旁坐下。

刘胖子把箱子对着每文打开，里头尽是白花花的大洋。“离开那个姓江的，带上你的儿子，跟了我，这些都是你的。”

每文面上难掩激动之色，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现洋。她想着，我都跟了江爷这么多年，连儿子都给他生了，却还不曾给我个名分，何不跟了这位爷呢。

一个月后，刘胖子联合几个一起下海的同行打压江爷，江爷的豆腐渣工程被政府封查，一夜之间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刘胖子带着每文母子来到码头，他看着那艘缓缓驶近的海船，上面是贩卖劳动力的人贩子，他想让江爷也尝尝失去妻儿的痛苦，可当刘胖子的目光落在每文母子俩身上时，又不禁想起死去的博仁嫂和小曲子。他终究是做不到江爷那么狠。刘胖子轻叹了口气，拿出了一笔钱:你们走吧。

夕阳西下，大雁南飞，天气开始冷起来了。刘胖子点了根烟，坐在码头上，看着远处的水面，他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