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峦叠嶂 第三章：推开那扇窗

空旷，迷濛，无垠…

没有温煦的阳光，没有悦耳的鸟叫虫鸣，甚至一点杂音都不曾存在。

永恒的寂静，是这灰雾梦境唯一的主题。

看着窗外缓缓流动的稠密厚重的灰白色雾气，汪孟德再次发出了一声叹息。

黑夜如期，梦境降临……

这是一个四壁纯白的房间。

纯白的地砖，纯白的床铺，纯白的桌椅，纯白的房门……一切都是纯白色的。

除了那透明的玻璃窗户和窗外流淌的灰雾雾霭，以及书柜中那一本本汪孟德慢慢“具现”出来的书籍，纯白便是这个房间的全部。

没有灯源，房间却十分明亮，也许是纯白背景自带的效果。

靠近窗户，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雾海，没有陆地，犹如一间在灰白雾海中漂泊的小屋。

这么多年过去了，梦境还是一成不变。

时光仿佛在这里凝固，岁月在梦境中迷失。

但今天，这个永恒的魔咒似乎要被打破了……

汪孟德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n+次望向那熟悉的风景了，推不开的窗外，永远是流动不息的灰白雾气。

‘唔，这窗户似乎有点奇怪！’

犹如是冥冥中的某种感知被触动。

汪孟德敏锐地察觉到，今天，这扇透明玻璃窗似乎有了某种特殊的变化。

并不是肉眼可见的变化，更像一种意识上的“灵感”。

比如在考试中遇到不会做的选择题时，有可能会触动一种特殊的“灵感”，隐约觉得该选择这个选项，结果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今天，那扇窗户和以往的“绝对封闭”感不同，充满了一种“松动”和“开放”的灵感，让人产生一种想推上一把的欲望。

俗话说得好，心动不如行动。

当汪孟德修长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冷”透明的玻璃时，他感觉自己那颗被灰雾梦境磨炼出来的古井不波的心，出现了一丝丝的涟漪。

他已经等了太久了，十几年的等待，只为了解开心中潜藏已久的那一个个谜团。

思绪的触动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怎么会有“冰冷”这种生理意义上的触感出现！？

平日养成的警惕让汪孟德瞬间发现了问题，在梦境中，一切的生理意义上的触觉都是模糊的，就像戴着厚厚的烤箱手套，任何触感几乎都是不存在的，当初汪孟德就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逐渐适应种模糊的“触感”。

冰冷的“感知”尤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汪孟德心中升腾的希望之火。

时光流逝的刹那，某种隐秘的“关键”被触发，不等汪孟德反应过来，一股狂乱诡异的“洪流”顺着指尖逆流而上，直刺心灵。

耳畔忽然回响起“轰隆隆”的杂音大锅烩。

有癫狂至极的尖笑，有撕心裂肺的痛哭，有魅惑诱人的低语，有痛苦绝望的哀嚎，有毁灭一切怒吼……

分不清，道不清，好像成千上百朵烟花在耳边绽放，黑的，白的，红的，绿的，各种梦幻斑斓的色彩在脑海中齐齐迸发而出，形成汹涌狂暴的夹杂着尖锐细密钢针的风暴，深深刺入，搅动，破坏着汪孟德的脑海。

它们在欢呼，在哭泣，在悲鸣，在催促，在阻挡汪孟德推开那扇窗户。这些对立的疯狂里潜藏着某种深刻的不安，无穷无尽的杂音在心灵深处回荡。

“放弃吧，放弃吧，就这么简单地生活着不好么……”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咔咔咔，嘻嘻嘻，咯咯咯，快来玩啊……”

“外面很危险，推开就会走向死亡……”

“推开它，快推开它！让我一起寻求极致的真理……”

“快放手吧，那是潘多拉的魔盒，难道你想毁灭世界吗……”

“快推啊，别犹豫了，再不快点你的脑子就要炸啦……”

“求求你，别这样，放过我吧，我还想活……”

“来吧，来吧，来吧！让我们一起狂欢……”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好的，坏的，老的，年轻的，新生的，绝望的，痛苦的，喜悦的，癫狂的，怪诞的……在此刻一起鸣响，无法聆听，无法分辩，这是一种超意识的污染。

汪孟德能清楚地“感觉”到，皮肤底下血肉在发出“尖叫”，变成蠕动的蛆虫和丑陋的触手，它们要破体而出，向这个世界喷吐恶毒的诅咒，让众生一起堕落腐化，一起扭曲蠕动，一起尖笑狂欢……

这是不可名状的真理，这是世界最后的疯狂。

眼前的世界在颤动，在崩溃。

不过，十年的孤寂的付出不是没有收获的，它们造就了汪孟德临危不乱，淡然处之的心态，更给予了他超乎常人的坚韧的意志。让他能在这疯狂中坚持，稍作抗衡，但也是仅仅是稍微了。

任何一个正常人，在接触这疯狂污染的瞬间，便会在心灵中诞生无数个自我，彼此之间相互厮杀，从而导致理智崩坏，反噬到肉身，使之溃败成一滩蠕动的血肉，或者扭曲的虫豸。

但汪孟德相信自己的选择，无论那些话语是诱导也好，诅咒也罢，始终无法阻挡他心中的执念——去看清这困扰他十几年的灰雾梦境背后真相的执念。

可手指传来的虚弱告诉他，被疯狂乱流充斥的躯体已经无力继续推动窗户。

‘难道真的不行了吗？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梦境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不甘心啊！’

身体的组织器官都在暴动着，当肌肤血肉要脱离躯体，扭曲堕落成不可名状之物时，他内心那不断咆哮着的深深的执念似乎触动了什么，让沉睡在心灵深渊中的存在苏醒。

一股难以形容却无比强大的力量顿时涌入身体。

那是一个个充斥着光怪陆离色彩的光晕，里面是众生的梦境，含藏着人们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它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一道道屏障，为汪孟德阻挡着那可怖的污染。

然而，防御只是暂时的，那些梦境在扭曲，在逐渐腐坏破碎，璀璨迷离的色彩变得暗淡无光，隐约蒙上了漆黑的阴影。

不过这一切已经足够了——窗户被推开了！

窗户开启的刹那，所有杂乱无章，怪诞疯狂的呓语“大杂烩”和那些绚烂多彩的梦境屏障都如同潮水般退去，消散，整个世界回归到最初死寂，只剩下窗外那亘古不变的灰雾在无声地流淌，好似在见证着什么。

“呼~呼~呼……”

汪孟德瘫倒在地上大声地喘气，胸口传来的憋闷感让他无比难受。

如同刚参加完超级马拉松长跑一般，肺部明明吸入了空气，却如同缺氧一般，沉闷到窒息。

一段时间过后，汪孟德才缓缓恢复过来，他艰难地爬起，想去看看窗外的世界有何不同。

可不等他用手触摸到窗沿，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光影破碎开来……

黑夜退去，光明到来，梦醒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