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郡主 十七，变故

时间过的飞快，距离楚珺珩回来，也是一月有余了，只是始终不见他上门来，起先，灼华还祈盼着，但是日子久了，慢慢的，逼着自己慢慢的放下。

毕竟，眉目传情，终究只是在眉眼间，她并没有真的说出来。而楚珺珩亦是如此，每次都是借着在边关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或者是有趣儿的事儿，这才敢写信来。

两人始终是以礼相待，只是彼此心里都是有数的，但终究是不同的。

转而初雪纷飞，灼华坐在窗前，透过窗柩看向外面的飞舞的雪花，眼神空洞无光，倏的淡淡一笑，似乎是在嘲笑着什么一般。

她手中执着书，但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心中有大事没有了结，自然是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末了，只得摇头叹息。

青禾与蓝鸳也是无法，只得私下里咒骂楚珺珩不是人，竟然已经过了一月多了，也不曾说什么，更是不曾登门过。

连带着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生生的看着灼华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冷下去。

“都怪楚公子，竟然带了个女子在身边，还白白的让我们姑娘等了这么久……”

青禾咒骂着，蓝鸳却是三缄其口，想着今日外出的时候，听到的话语，心内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自长廊上走过来一名女使，进了屋子内，躬身道：“姑娘，楚家来人了，在厅内，大娘子请姑娘过去见个礼。”

灼华愣了会，不确定的问：“楚家来人呢？”

“是，楚家的大娘子，带着楚公子还有表妹一同来了。”

灼华蹙眉，表妹？她从未听说过楚珺珩有什么表妹呀。

“好，你去回母亲，我马上就过来。”

女使退下，青禾与蓝鸳手忙脚乱的找大氅，另一边的灼华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楚家登门，还是楚家的大娘子登门，会是什么事情呢？

她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对着铜镜照了半天，最后又戴上了一支红梅步摇，由青禾为自己穿上大氅，这才缓步朝着花厅走去。

一路绕过长廊，花园，来到了外院的花厅外。灼华踌躇良久，倏然，明媚一笑，勾唇道：“有什么好怯的，哼~”

灼华大步流星的进内，行走间旋风卷起裙摆一角，似挽成了一朵好看的花儿一般，她这样想着，可是手中的帕子却被她紧紧的捏着，全然不似嘴中说的那般轻松。

来到花厅，外面的女使恭敬的请安声，惊动了厅内的几人。杨氏含笑道：“该是穗岁过来了。”

楚大娘子颔首，随即翘首以盼般的看向门口，她下首坐着的一位姑娘，生的花容月貌，温婉性成。见到就连自己姨母都这般，在移开目光，见楚珺珩亦是看向门口。

她心底不悦，心想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人士。她刚刚转过头去，便瞧见了从门口进来的灼华。

灼华在外面宽了斗篷，缓缓入内。却见厅内还坐着一位自己从未见过的姑娘，先是一惊，走近了一看，猛然想到，这不是那日的那位么？她怎么来了？

灼华看着众人，冲着上首的杨氏以及楚大娘子开口道：“母亲万安。楚大娘子妆安。”

楚大娘子止不住的点头，夸赞道：“郡主客气了，到底是国公夫人教养出来的女儿，谈吐不俗。”

杨氏笑笑，灼华在杨氏下首坐下，转而看向对面的女子，却瞧见那女子也在打量她，似乎想要将她看穿了一般。

楚大娘子见状，忙开口介绍道：“郡主，这是我外甥女，是珺珩的表妹，叫她锦瑶就好了。”

灼华颔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怪我眼拙，似乎从前没有见过锦瑶姐姐，幸而今日见到了。”

傅锦瑶努了努嘴，眉头轻挑，起身道：“郡主妆安，你叫我锦瑶就好了。”

这边的楚大娘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的一叹气，“这锦瑶呀，从小命苦的很，早些年与家里走散了，这次幸好珺珩去南边平叛的时候，意外遇见了，这才得以救了回来，否则还不知要在外流浪多久。”

楚大娘子说出的话满是疼惜怜爱，让灼华忍不住的侧目，她轻抬眼皮看向那女子，见她言行举止间没什么顾忌，小动作不断，也不管雅不雅观的事儿。

这些与寻常女子而言，自然是没什么的。但是对于世家大族的女子，一言一行都是有规矩可循的，即使是像灼华这样在家里受尽宠爱的女子，也只能在家里，私底下不讲究这些。但凡是出了门，那一次她都是规规矩矩的。

见灼华始终定定的看着她，傅锦瑶先是一愣，随即展开笑颜朝着她甜腻一笑。灼华颔首，转而看向一旁的楚珺珩，见他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是没有睡好的。

在仔细瞧去，见他眼内猩红一片，面上萎靡，但是嘴角却噙着笑，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看。

傅锦瑶注意到了这一幕，眼睛一转，随即似不解般的歪头询问道：“珺珩哥哥，你怎么一直盯着郡主看呀。这样盯着女子看，可是很失礼的。”

此话一出，楚珺珩急忙收回了目光，迎上厅内几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多日不见灼华妹妹，这才失礼了，大娘子勿怪。”

杨氏含笑摇摇头，楚大娘子心里自然是明白自己儿子的意思的，只终究是暗自叹息一声。

“让大娘子看笑话了，我家珺珩呀，仗着自幼与郡主相识的情分，到了你家里，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看。唉~过些日子，还请国公阖府来吃酒才好。”

杨氏眉头一跳，不动声色的开口道：“哦？不知道楚大娘子是有什么喜事吗？”

楚大娘子闻言，看了眼下手坐着的两人，一摆手，笑道：“我家珺珩呀，自小便和锦瑶定了娃娃亲，先前失散了，现而今找到了，在加上锦瑶孤苦无依，无人照看。我想着，趁着这段时间在京城，便先给他们把婚事办了再说，好过到时候仓促了不是。”

杨氏听到这话，嘴角一僵，但是很快调整过来了，“是吗，那还真是要向大娘子道喜了。”

灼华僵坐在原地，面上的笑意缓缓淡了下去，而楚珺珩听到了这话，却是霍得站起身来，急声打断道：“母亲，你说什么？”

“住嘴。”

楚珺珩蹙着眉头，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他气急了，怒道：“母亲，你不是答应我了，不逼我娶表妹了吗？现而今又说什么婚事？”

“你给我住口。”

楚大娘子气急，尴尬的看了一眼杨氏，讪笑道：“孩子大了，儿大不由娘了。”

杨氏没有接话，只是笑笑。楚珺珩瞥了眼端坐着的灼华，见她静静的盯着地板看，哽咽着开口，“母亲，你不能这样，孩儿心中有珍爱之人，孩儿不能娶表妹。”

楚大娘子没有想到，楚珺珩敢当着国公府的人，当众下她的脸。她自然是知道他心中的人，但是这厢的情谊也不能丢。她原本想着，当着几人的面儿，把这婚事说出来，也好叫两家人心里都有个数，却不想自己儿子竟然如此强硬。

想着这一月里，为着这件事情，硬是生生的闹了半月，幸而才想到了这个办法，这才登门来到了英国公府。

傅锦瑶瑟缩的抖动了一下，随即起身想要劝慰，“珺珩哥哥，你别这样，姨母会伤心的。”

楚珺珩深吸一口气，使劲的闭上眼睛，随即拱手道：“想来母亲是吃醉了酒，还是早些回家吧，待到春日里了，想必伯爵娘子又要举办马球会了，灼华妹妹，到时候不若一起去。”

灼华起身，垂着眼皮，“伯爵娘子的马球会一向办的热闹，人人都想去的。”

楚家人似一阵风的都离开了，灼华恍惚的回到了长乐居，呆坐在榻上，只看着窗外的雪花纷纷洒洒的落下。

杨氏来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她轻咳一声，灼华回神，急忙起身，“母亲怎么来了？”

杨氏眼底带着忧愁，“穗岁，可还好？”

灼华张了张嘴，想要说甚么。但最后只是含笑，“母亲，我能有什么事情，我好着了。”

两人坐下，青禾利索的上茶，随后又退下。

“其实，这些年我也在留心你的婚事。咱们家这样的门第身份，自然是不愁嫁的，但是母亲私心里，还是希望你能觅得良缘。两情缱绻是最好的。我知道你与楚家那小子来往甚密，然终身大事却是半点都马虎不得的。”

“今日楚大娘子登门，就是为了告诉咱们，她的外甥女和自家儿子有婚约在前，往日里说说的玩笑，不必当真了。”

灼华默然，心中忍不住的钝痛，她眼眶微红，哽咽道：“母亲，今日珺珩哥哥当众驳了楚大娘子的脸，据理力争，这个时候，我若是退缩了，我就是叛徒。”

杨氏轻叹，“你怎知道他是为了你与之相争？你们可曾表明过心迹？”

灼华摇头，能见到的时候，是眉目传情，见不到的时候，是飞鸽传信。从未越矩半分，更不要说互相表明心意了。但是，那一封一封的书信，眉眼间的缱绻情深，难道也算不得数么？

“我们虽然没有互道心意，但是我相信珺珩哥哥心中所想，与灼华心中所想是一般的。你瞧今日，他据理力争的样子，显然是事先不知道大娘子会这般，若是他不开口辩驳，那反而会让我低看一眼，自己也就心淡了。”

“瞧着今日的情形，楚家必定也有一番风雨，你最近就老实呆着吧，若是……若是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你也不要气恼，我与你爹爹自会给你操心这些的。”

灼华没有想到，这个时代的父母，居然能有这般的思维与想法，她感到幸运。伸手抱着杨氏的胳膊，宽慰道：“母亲，我还小，咱们且等等看吧。”

杨氏点点头，灼华是她最疼爱的，也是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千娇百宠的，但偏生灼华懂事，从没有让她操心过。

回到楚家的几人，刚刚进了正厅，楚珺珩便冷着脸，开口道：“母亲为何要诓骗我？”

楚大娘子冷哼一声，径直越过他坐下，猛地伸手一拍桌子，“我若是不这样做，你何时能断了念头？”

楚珺珩不解，悲戚道：“母亲，我只不过是想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大娘子，这何错之有？”

楚大娘子内心震动，但还是强硬的开口，“人家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

楚珺珩踉跄两步，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人家虽然高门大户，但是楚家却也不是什么寒门呀。楚家世代将门，匹配相当，有何不可。

傅锦瑶缓缓进内，想要劝慰些什么，反倒惹得楚珺珩呵斥，“一定是你，是你给我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让我母亲这般。”

“住口，你怎么能这么对锦瑶呢。”楚大娘子关切的看向锦瑶，询问了一番便让她先行离开了。

楚珺珩愤恨不已，厉声道：“我绝对不会娶表妹的，绝对不会，我楚珺珩今生今世，要娶的大娘子只有灼华一人，谁也不能改变我的心意。”

楚珺珩再次被勒令不准出门，他索性每天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楚大娘子照例询问了一下楚珺珩身边伺候的人，得知了楚珺珩还是不肯答应，心思一沉，脑子中蹦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英国公府，长乐居内，

灼华在雪中舞剑，每当她觉得心里不能平静的时候，她就喜欢舞剑。只有在挥剑的时候，才让她感觉到宁静。青禾与蓝鸳站在屋檐下看着，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着茶盏和帕子，另一人则拿着斗篷等，两人静静的候着，谁都没有说话。

半月过去了，楚家那边依旧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只是楚珺珩着人送了信来。表示自己会妥善处理的，期间，还表明了心意。灼华看着，只觉得心酸又好笑，这心意，竟是临到了了，才堪堪说了出来。

灼华回信一封，表明君若不弃，我定也不负。

只是过后，信件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有收到过楚珺珩的信件，反倒是楚家的大娘子，带着傅锦瑶，如同辛勤的蜜蜂一般，在汴京内的雅集诗会上转悠，成功的让傅锦瑶走进了众人的视线。

明眼人瞧着这喜爱的程度，自然是什么都明白了，在加上楚大娘子有意无意的透露，更加让人坚定了想法。

灼华静静的听着青禾说，见她说的绘声绘色的，忍不住笑道：“青禾这说的还真是神了，活像她就在跟前一样。”

蓝鸳附和，“青禾向来爱玩，又是个没心眼的，旁人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些顾忌，自然就知道的多了。”

灼华面色不改，她觉得自己最近心性坚定了不少。从前，旁人多表达出几分对楚珺珩的钦慕，她便心内酸涩。可是如今，倒是一下子放宽了，似乎就算是她纳谁都行，只要最后，娶的是她就行。

不知不觉间，灼华作为一个现代人，为着一个男子，曾经设定的标准和底线，都在一步一步的变化。

可是殊不知，这样的变化，终究是弊大于利。为了旁人，失去了自我，才是最可怕的。

忽然间，灼华想到了什么，她疑惑不解，“你们说，就算是楚大娘子想要让傅锦瑶嫁给珺珩哥哥，但是珺珩哥哥不愿，按着道理来说，一个是儿子，一个呢，只是外甥女，内外亲疏有别，可是我怎么瞧着，楚大娘子对傅锦瑶似乎比对珺珩哥哥还要疼爱，你们说这是为何？”

青禾一愣，呐呐道：“难道不是因为那傅锦瑶自小与家里失散，而后孤苦无依。现在亲人好像都去世了，这楚大娘子自然是心疼外甥女的，想着给她找个好归宿，自己儿子就是个人选呀。”

灼华蹙眉，“若是表兄妹成婚，那是常有的事情。可是明明珺珩哥哥强硬的拒绝了，为何这大娘子还这般，仿佛非得让珺珩哥哥娶她。”

这样一说，青禾与蓝鸳也觉得怪异的很，按道理，就算是有心想要给外甥女找个归宿，但是在自己儿子强硬的表达了不愿之后，怎么反倒将人锁在家里。再怎么可怜外甥女，总该为要顾忌自己儿子的感受呀，怎么这反倒是不像母子。

灼华被心内的念头吓了一跳，古代的腌臜事儿多如牛毛，就算是这样，她也只敢在心底说，毕竟，这事关身世，半点都不能马虎的。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间便来到了春天。

嘉祐八年，还没有等到伯爵娘子的马球会，英国公夫人，便先收到了宫里的召唤，于此同时，汴京内传出了楚大将军之子不日即将成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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