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蚍蜉 6秀才公

李昭打发那名士兵去叫那位老秀才，自己进了那间好像文庙一样的大堂，堂上两边挂着好些字，写的是楷书，上面似乎都是些古人的诗词，李昭读书不多，只知道其中一幅是岳飞的满江红，大堂里的地面看着和自己房间一样，是一种黑面的砖，不过不知是不是人踩地多了，砖面十分平滑，看着倒是挺漂亮。中间的面壁上挂了一幅画，画的是猛虎上山，画手画的老虎有些不成比例，头大，身子瘦长，真的有些像虫子，不过看着挺威武。画两边是两幅条幅，写着，十年征伐将军令，百死雄狮壮士心，中间的横幅写着，直捣黄龙。

李昭看见大堂正中有一个书按，后面也放了把交椅，大概就是主将坐的位置，便兴冲冲地坐上去，也不知道毛文龙当年在这个小岛费了多大功夫才建成这些房子，这件大堂本来是按照天朝传统的房子布局，是坐北朝南，但此时已经接近中午，而且这间大堂又格外深，所以外面的阳光照不到里面，李昭刚才跟那个女人在外面溜达，一直有阳光照着，所以感觉不到冷，但此时在大堂最里面的那把交椅上，却不由得冻地把手笼到袖子里，好在那袖子又宽又大，自己出门时文氏帮他穿的一件棉衣，外面穿了件十分宽大的蓝色外衫，这件外套合身，也漂亮，就是不太保暖。突然想到，文氏给自己绑紫衣襟上的带子时，有一种跑到别人家偷情的感觉。

等着李昭玩了玩桌上放的砚台和一方颇为漂亮的墨块后，院子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看着身材宽大，脸上却干把没有肉的老头走了进来。

李昭抬起头，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从椅子上站起来，毕竟后世的习惯，陌生人来了不能自己坐着不动招呼。

但没等李昭站起来，那个老头就大步走到李昭面前，他身材不是太高，只是步子很疾，一进大堂，老远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给人感觉像个和蔼的私塾老师。不过他是秀才，私塾老师的工作他应该也是做过的。

那个老头身子微微前顷，腰却一点不弯，走到李昭面前，像武侠片里的好汉一样给李昭拱拱手，李昭也不由得从椅子上起来，学着他的样子给他还了礼，感觉有一种宋江见吴用的感觉。

老头行完了礼，两臂交叉放在身前，问道：“将军叫老夫有什么事。”

李昭看他还站着，赶忙手一指旁边的交椅，示意道：“先生咱们坐着聊天吧。”

王秀才，便从从容容地走到离李昭最近的一把交椅上，背靠着椅子背坐下，说道：“古人说，要坐如钟，站如松，但老夫我觉得都是消遣人的话，岛上站哨的士兵，都年轻，像我这样的老头，要是有人伺候，恨不得就在床上躺着，明明身子歪歪斜斜地舒服，又不是木头，老挺着身子，谁受地了。”

李昭第一次来到古代，见过了古代泼辣的女人，现在又听到读书人说话，突然感觉跟这老头说话应该不累，便笑着说道：“你是王先生。”

王秀才道：“大人这是怎么了，我刚才离你不远，也没闻道你身上有酒味，你我认识几年了，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

李昭不由得感觉自己是不是该编个故事把自己失忆的事混过去。便说道：“老王，我昨天骑了匹马，打算在岛上看看，骑地快了，那马蹄子踩到老鼠洞里，折了蹄子，把我摔了下来，头撞到旁边的树上了”

王秀才道：“大人，这可不好了，老夫家乡有一个壮年男子，和村子里一个年轻人较劲，一人骑了匹骡子，那骡子平时是耕地拉车的，上面没有马鞍，也没有马蹬，那男人学人家骑马的，双腿一夹骡子肚子，结果那骡子跑起来，也把他给摔了，当时家人扶回去，说是也不认识人了，家人为了省钱，也没请郎中看，结果，没几天，人不行了。”

李昭说道：“先生别担心，我请郎中来看了，郎中在我头上摸了半天，又把了脉，我只是忘了好些东西，需要请你来给我说一说。”李昭刚说要突然想起文三娘说的话，她似乎心里猜到原来这具壮硕的躯体里那个凶狠精明的灵魂已经被一个傻小子代替了，所以警示他小心生边的人，但李昭对岛上的事物一无所知，文三娘对于岛上军队人口也不清楚，只能找个人问问。

王秀才听完李昭说的话，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李昭面前，说道：“大人是撞了哪里？”

李昭随便在头上指了指，王秀才在所指的地方用一只手摁了摁，问道：“大人疼痛吗？”

李昭只能随便说，不痛。

王秀才把手收回，叹了口气，说道：“大人可不能有事，这岛上上万的军民，还有老夫，都指着大人呢”

李昭看王秀才脸上似乎颇为关心，倒有些反常。

王秀才说道：“大人有什么忘记的，只管问，这些年来岛上给大人当参谋，我们东江镇手下的岛屿，还有在辽东占据的城堡，里面有多少军士，多少马匹，有哪些将领，我多少都记着，没记全的，我那里还备有图册文书，我可以现在去拿过来给大人详详细细地讲。”

李昭突然想试探这个老秀才刚才有些做作的举动，说道：“别急，先生，你刚才说东江镇的几万军民都指着我，我不是手下还有将领嘛，一个我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我站起来。”

老秀才突然好像不高兴似地，一只手指了指李昭，说道：“老夫一个没用的儒生，这辈子没什么本事，但活了六十多年，就会看人。大人你，是头能吃人的老虎，虽然威猛，但是把这东江镇的士兵百姓都当成自己的家口，你活着就不会让女真人上这岛把我们的脑袋当靶子射，也不会让一个人饿死冻死，那些东江镇披着甲胄拿着刀枪的壮丁，在你的压服下就会变成保家卫国的好男儿，你一不在，岛上的百姓，唉，怕是，怕是难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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