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你怎么了 第一九九章 洛平再现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成都，太阳已经升到半空，夏日炎炎，很快晒干了多日的雨水，荒野四处的野花，显得很黯淡。

玄宗拄杖站在宫门前，迟迟没有上车。在李虫娘的搀扶下，他深深地望着宫门，嘴唇嗫嚅。鬓角的白发，无力垂下。

在他的示意下，侍卫拿来了一只鸟笼，里面一只画眉，眼睛不大规则，眉毛直打弯，眼水浓眼沙厚，看着就有凶相。

玄宗接过了笼子，画眉上下跳窜，他爱不释手的逗弄了一下，画眉时而跳窜，时而怒目以对，做出要战斗的样子。玄宗满是皱纹的脸上舒展了一下，他想了想，打开了笼子。

画眉啼叫一声，窜了出来，窜出人群，飞上了天空。玄宗目光跟随着，望着它的身影，发出了淡淡的微笑。

可画眉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又嗖的飞了下来，钻进了笼子。

玄宗错愕了一下，低低骂道：“小畜生，放你自由，你却偏回来笼子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关上了笼子，递给身旁的侍卫，淡淡道，“罢了，带着吧。”

侍卫小心的接过了笼子，玄宗淡淡的吩咐：“启程吧。”

“诺！”

于是，玄宗登上了车辇。宋成等人在前面开路，高力士陈玄礼护卫玄宗左右，离开了成都，往长安出发。

去时磅礴大雨，回长安时却炎热无比。蜀道艰难，玄宗年迈，一路走走停停，更是慢。才走到汉中，便过了酷暑，四处荒芜，很少能闻到谷物的芬香。玄宗默默的抹眼泪。

过了汉中，进入了华州，这天，在道上行走，宋成骑马开道，却突然一个人让他吃了一惊，那人四十多岁，看上去像六十多一样，目光失去了以往的神采。布衣上还有补丁，若不仔细看，谁也想不到，这是大唐的诗圣杜甫。

宋成让其他人走着，自己打马朝杜甫走了过去，心想年前杜甫才被封左拾遗，怎么突然落魄至此。

“杜先生。”宋成下马作揖，不以官员的称呼，而是尊他读书人的称号。

杜甫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到这里遇到宋成，得宋成提携，他才封了左拾遗的官职，才几个月，自己又得罪权贵，被贬谪。他自嘲的笑了笑，深深作揖。

宋成想想，大抵文人都是如此吧，李白，杜甫，一个诗仙，一个诗圣，但就是不会为官，不懂自保，更不会阿谀奉承，保持他们文人的气节，所以文章传千古，但忧国忧民的抱负，是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

“先生是要往哪里去？”宋成心里酸酸的，如此高风亮节的文人，不应该受到如此对待，命运就是喜欢这么开玩笑，让他们受身心折磨。

“老夫就到华州。”他自嘲的笑了笑，“蒙圣上看重，让老夫到华州经略，负责祭祀。”

负责祭祀，这不是流放的闲职么，难怪杜甫怏怏不快，宋成突然冲动道：“先生莫要焦虑，等我回朝，再向圣上推荐先生。”

杜甫眼睛亮了亮，又暗了下来，低声道：“罢了，子冀心意，老夫心领了。你看看老夫。”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再指了指自己的脸，“老夫今年才四十有五，然像六十老人了，垂垂老矣，报国有心无力了。”

宋成默然，其实他或许能帮杜甫回到朝中，但现在朝中倾轧，杜甫离开了也好，免得被吃得渣都不剩。他叹气道：“先生离开了也好，凡事看开就好，现在朝中纷乱，实在不适合先生。请先生保重身体，国家需要先生的时候，先生还需出力。”

杜甫闻言心中颤了颤，宋成的话，隐隐是告诉他，以后还是会帮助他，这个年轻人，是侯爷，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他的话，他很相信。杜甫突而燃起了希望，他再次深深作揖。然后离开，眼神比之前多了神采。

队伍继续前行，到了七月下旬，终于快到了长安。这时候，战事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安庆绪严庄等人被大将史思明杀死，史思明投降了唐朝廷，遂天下大定。可是，这不符合李泌先前制定的平叛方案，宋成在途中也曾上书反对同意史思明的投降。宋成毕竟是未来人，他知道，史思明这人反复不定，投降了还会叛乱的。这次投降只是缓兵之计。如果大唐继续进军，不出一年，则北方可平。但允许史思明投降，就是给他收集乱兵的时间，叛乱将会更加持久。

只是唐肃宗摆明了急于求成，要向玄宗证明自己的能力，玄宗犯下的错，他一年就平定了叛乱，足矣证明他肃宗是英明的皇帝，不弱于他的父皇。这时候，李泌和宋成的意见他根本听不进去。

一天夜里，宋成正在值夜，突然，从房顶下传来剑划破长空的声音。

有刺客，宋成大惊，连忙防卫。但剑风还没到他那里，另一边也横过了一把剑，与原先的人交战在一起。两人都是蒙着面，瞬间就过了几十招。后面来帮忙那个身子娇俏，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宋成怎么认不出来。他心下激动，急忙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保护好太上皇！”

然后朝刺客追了出去。他不会飞檐走壁，但蒙着面的两人却在房屋上打着，边打边撤，一连过了好多户，宋成追了好几条巷子，才堪堪追上。

蒙着面的两人也停了下来，不再打斗，女的轻轻一跃，到了宋成身边，护卫着他。

“轻雨！”宋成唤道，大半年没见，她还是如此英姿迷人。

冉轻雨也是眼睛微微湿润，陷入爱情的她，饶是江湖侠女，也变得柔情似水，不再像以前那个爱打爱闹的高冷侠女。

“小心。”她眼里是对宋成的思念，却对蒙面的男子警惕。

“你是谁？有什么目的？”宋成发声问。

原没对对方报以什么希望，没想到对方却微微一笑，摘下了面巾，面容粗犷，竟是许久没有见到的洛平。

宋成十分诧异，却有种不妙的感觉。

只听他淡淡道：“宋成，上次，让你赢了，这次，你能安全接回李隆基，是我们小看了李隆基，也是你赢了，那么，下次呢。”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知怎么，宋成却觉得发寒。

宋成心里一颤，洛平为什么要刺杀玄宗，但这刺杀似乎又太简单，目的似乎不是刺杀玄宗，而是试探了一下，他是谁派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他说的下次，下次又是什么？

“你说，李隆基父子，会不会互相猜疑呢？”洛平笑着道。

宋成一凛，明白了，他们不是要真杀玄宗，只要玄宗父子猜疑，就足够乱了。洛平为什么要这么做，肃宗是不想交出皇位，但在长安附近，绝对不会搞刺杀这样让拙劣的计，引天下人怀疑。这次刺杀，引起李隆基父子猜疑，自己这个钦差，将是最大的受害者，无法面对官员的悠悠之口，保护太上皇不力。

现在要赶自己走的，最明显的莫过于张皇后一党了，难道，宋成惊道：“你竟然投靠了张皇后。”

洛平笑道：“聪明，你这么快就想到了，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我跟她们只是互相利用。”

宋成大惊，互相利用，那么说，洛平还是安禄山阵营，安禄山安庆绪都倒了，那么只有一个人，洛平在为他效力。

“让皇上父子猜疑，转移注意力，然后假意投降，收集兵力，再度叛乱！”宋成冷静地说了出来。

这回轮到洛平震惊了，他欣赏道：“不错，能拯救大唐于为难，我之前太小瞧你，才让你得逞，这次，看你如何阻止？”

宋成苦笑道：“如你所说，我现在一切都在你们的计划中，所以，我完全没有办法阻止你们的计划。”

“哈哈哈，你也没有办法了么？”洛平开心的笑了。

宋成微微摇头，但义正言辞道：“但是，你们，还是赢不了。”

洛平诧异，他根本不相信，宋成都没有办法了，朝中那些酒囊饭袋，互相倾轧，李亨昏聩，他们的起事，不可能再败。

“你以为，你是败在我手中？”宋成笑笑，“你错了，你是败在民心。”

洛平震惊的看着他。

“你看看你们，烧杀抢虐，奸杀妇孺，无恶不作，你觉得，你们这样的人，能建立起什么国度？百姓恨不得对你们剥皮食肉，你不要小看百姓，这大唐虽然姓李，但是是百姓的天下，他们手无寸铁，也最单纯，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他们就会拼命去守护。而你扪心自问，安禄山起兵以来，是怎样对待百姓的，百姓又是怎样对待你们的？”

洛平一脸震骇，说不出话来，宋成的话，字字插在了他的心里。其实叛乱的时候，他也向安禄山进谏，善待百姓，争取民心，但后来的一幕幕，让他渐渐失望，也渐渐麻木。

“所以，即使没有我，你们，也不会赢。”宋成泰然自若。

洛平拿剑的手，缓缓垂下，再也没有说什么，深深望了望宋成，消失在了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