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留白 第四十七章 白日梦

空置的联排别墅被改作了临时公寓。欧式，两层，独门入户。每一户门前都有一块姹紫嫣红的小花圃，房间的窗台上也是，种了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耐寒花木。

丰悦开了大门，将他乡偶遇的“故知”请进屋。对方也不说话，只顾着东看西看。

出于职业的敏感，叶落槐很喜欢客厅那盏可以自由调节色温的山水浮雕吸顶灯。总之装修品位在线，电器一应俱全，家具全线名牌，施工预算烧钱。

一楼是客厅和开放式厨房，二楼有四个独立的房间，其中一个连接户外，可以直接步入阳台的花园。

丰悦切了两片柠檬，又往圆胖的英式茶壶里加入一些红茶，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道，“优点是自带厨房，可以自己煮饭。烤一点玉米，煮一点海鲜什么的。缺点是楼距太近，不能开窗帘，我刚住进来那天，对面的男人一直在乱看。”

“呵，”曲着一条长腿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低头摆弄着工业风十足的酒瓶起，“换了我也乱看。”单身美女……

郁闷地盯了他片刻，对方也没抬眼，也不知是麻木无知，还是故意忽视。

“喝茶吧？”将刚刚泡好的柠檬茶搁在台面上，顺手牵来两只干净的茶杯。

“烫。”手里的酒瓶起换成了魔方。

“加冰？”

“嗯。”终于抬起头，迎上她关切的目光。

起身走向冰箱，嘴里喋喋不休的抱怨，“小屁孩真是太麻烦了！幸好我不打算生。”

“我也不打算生。”转动魔方，自说自话。

“谁问你了？”声音自远处折了回来。

“我自己就是个宝宝，没有照顾小朋友的能力。”

“年纪不大，自我定位还挺准确的。”

“你呢？什么原因。”往茶杯里加了两块冰。

“爱心太强大，会把小屁孩惯坏的。”

“离不开你……”深情地锁定她的目光，眼周微红，突然换了话题，“有计划么？攻略了哪条旅游路线？市区还是郊区？”

果断地摇了摇头，“不想去。就在这附近转转，放松一下心情。”

“有的人在旅行中体验高端，有的人已经开始回归市井。上面的人想下来，下面的人想上去，每个人都不安于自己的圈层。”在陌生的地方与陌生的自己不期而遇，每个人都不愿意做真实的自己。

恍惚看见脸皮从额前裂开了一条缝，露出潜望镜般的第三只眼睛……

“是不是很失望？”他可能想去看看熊猫，打卡名胜古迹。好容易出来一趟，居然听到这么无聊的提议。

“笔。”恍惚，摇晃，迷离，沉浸在怪异的梦境里。

“哦，我包里有。”赶忙起身去取。

掏出没用完的餐巾纸试了试，随手揉烂了丢进烟缸，拆了只剩下一支烟的烟盒，在锡纸背面快速描绘，很快便初见雏形，非常怪异的题材，具有明确的现代主义艺术之风。

“画的什么？”丰悦屏息观望，终于在他放下笔时轻声问了出来。

“白日梦。”自“路西法”之后，他开始如实描绘他的梦境。将粗略的画稿递给对方，看到她唇角完美上扬的弧线。得意，跃然于心的成就感。

“wonderful！去买纸和笔，重画一遍。”跳下高脚凳，拉着他往外走，“赶紧穿外套，顺便吃晚饭。”

“灵感像风吹过，再画一遍简直是噩梦！”

“神作是挂在画展上的。呵呵，我不求灵气，只要设计图。”

“呃？”隐约闻到了金钱的味道。

“把它做出来，爆款！创意入股，给你分红……”

说好了吃晚饭，刚走进一间“丝路风情”的杂货铺子就被耽搁住了。一向内敛的丰悦终于露出了“购物狂”的本色，只差把铺子拆掉，一起搬回去了。

“这对骆驼太喜欢了！錾花紫铜，辔头镶嵌绿松石。”轻轻抚摸着骆驼头顶的珊瑚，“真货，但是优化过的。”

“这能看出来么？”

“天然珊瑚的表皮到芯子有过渡色差，红珊瑚的最里面几乎是纯白色。生长纹和虫洞也是参考的标准，优化品在内行看来几乎是一眼假。并且它摸起来的手感也不一样，这个就要靠时间和经验了。”

“松石也是假的？”

“真的。只是泡松的密度和硬度太小，跟牛奶泡过的饼干似的，为了避免资源浪费，加入一些填充物增加了它的硬度，然后再进行加工，全世界约定俗成的标准。它的主要成分就是绿松石，材质认证没有问题，但价格对比天然原矿可就差太多了。假的嘛，那就太多了，塑料，玻璃，玛瑙，陶瓷，环氧树脂……最要命的大概是白松石染色，它其实是一种菱镁矿，因为俗名“白松石”就可以玩文字游戏，它就叫‘松石’，不涉及商业欺诈。而‘松石’和‘绿松石’在珠宝矿物学上根本就不是一种东西。”

脑袋阵阵发懵，抹去额前的冷汗，“这水太深了……”

“其实也没什么。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百样货应百样人吧。美是每个人的权利，它是相对主观的。‘真’不是，它是有条件的。‘真’是对万事万物的了解，是探索，是学习，或者看作一种追求，需要大量的投入和付出。”将骆驼交给导购妥善打包，抬眼笑望着他，“栽跟头在所难免——人得输得起。”

学业爱情双受挫，他一直在荒废自己，他看不见自己闪光的双翼，急需要掌声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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