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留白 第一百零三章 师徒

柴菁在一场小型慈善酒会上再度见到了穆鼎秋，将他身边那个花蝴蝶似的“漂亮宝贝”支到了一边儿，“老穆，眼下要见你一面真是比登天还难啊！”放下酒杯，大咧咧地坐在他身旁。

“应付各类检查、考察，分身乏术。闲下来还要去探望一下孩子们。”视线隐在浅灰的镜片下，追逐着穿梭于宾客之间的紫月，看她在迎来送往的人群中如鱼得水，演绎着“派对动物”。

柴菁循着某人飘忽不定的目光，聚焦于惬意谈笑的倩影，“哎呀——而今不但抓不住人，连你的胃口都摸不清了？”

“你不觉得她很有意思么？坐在远处静静的欣赏，看着她沉迷其中，忘我的表演。”

“你说紫月？”故作诧异。他说的明明是丰悦，心里十二分的笃定。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她？”目光明确的指向紫月，嗤笑，“快得了吧，我怕你赶都赶不走她。”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中秋了……”收敛目光，欣赏着薄亮而均匀的杯挂。

“我来安排。打算怎么庆祝？挑个地方吧。”

“呵呵，不晓得有没有空。”欣然抬头，耀眼的灯光掠过透亮的镜片。

柳眉高悬，唇角挑起一抹自信的弧线，“放心，会有空的……”

除了目标的碧玺原石，还拿到了一些价格有漏的裸石戒面，此时丰悦正趴在酒店里，抱着手电，反复筛选着午后粗选出来的一大包碧玺。先按照颜色的饱和度，分成三个等级，又将每个等级按照净度又分成三个等级。最终只留下高饱和的a类和b类净度，以及中低饱和度的a类净度，用记号笔标注，分级装袋入盒。

叶落槐歪在枕边观摩学习，拿起她随手丢在一旁的几块晶体，对着灯光看了又看，茫然皱起眉心，“有问题么？颜色虽然淡了一点，但是结构蛮干净。”

“你再仔细看看，”撑起双臂坐了起来，“侧面。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呃……”书到用时，居然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矿物结构的关系，条形切割的碧玺侧切面一定是密不透光的。这几块不是，是玻璃。”

“哈，明白了，这几块侧切面是透明的。”郁闷地挠了挠头，“说好了是一包碧玺，我都没想过会有滥竽充数的。”

“一粒几千块，稍不留神就是上万的损失。相比之下，碧玺还是最便宜、最容易鉴别的。眼睛大致可以分辨，不需要过分依赖放大镜。颜色趋进彩宝，但是价格又没那么昂贵，大众普遍可以接受的价位。”

“相对之下，硬度不太行。”记得她之前随口的一句教诲。

“跟硬度有关，又没有太大的关系。主要还是取决于色彩。比如帕拉伊巴的湖蓝色碧玺，硬度同样不占优势，但价格已然跻身彩宝之列。其次是净度较高的铬绿碧玺和卢比来红碧玺。剩下的颜色嘛——”抓起之前挑出来的中低饱和度的淡色晶体，“价格亲民，满足个人偏爱，因为成本低，有钱赚，可以快速回笼资金。”

“顶级的攥着不出？”

“尖儿货嘛，可遇不可求，往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店面生意的竞争力就在尖儿货上，直播间不针对高端顾客群。真正懂货的是不会看直播买珠宝的，内行人面对面都可能打眼的东西，你敢在直播间的滤镜下购买么？尤其是高级定制，除了个别慕名而来的新客户，大多都是行家，他们很可能比你更内行，有一说一，千万别想着蒙混过关。”

“嗯，明白了。”

“色差一分，价差十倍，行家都了解行情。遇上对的人，她们会找你详谈，这就像嫁姑娘，好容易培养出一个大美女，舍不得随随便便就嫁了。奇货可居，要给它找一个舍得为她付出的人。”

“呵呵，要对她的将来负责任。”她说的不单单是珠宝，大概是她的心，她所期待的是一个舍得付出的男人。

“珠宝销售的核心是什么？好看？装饰性？不是，是‘稀缺性’。单就装饰功能而言，它可能比不上塑料制品浓艳，也比不上玻璃制品透明。然而大多数人购买的初衷还局限在装饰性，就像小女孩购买工艺耳环，价格承受得起，款式好看就行。知识层次越低认知越有限，她们从没想过这些来自大地的馈赠要经过上亿年的沧海桑田。

工业品的出现让现代人对色彩麻木了，你想像不到古人看见一块宝石的那种兴奋。那时候没有玻璃塑料，老百姓的衣服也只有粗布麻衣黄白蓝。亮丽的颜色是极为难得的东西，更何况作为矿物质它还有自己的灵性。所以我们才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辈子”。

眼下消费主力的年龄层越来越年轻，她们还不懂得去鉴赏‘内在’的细致感，更无法理解要形成类似的细致结构，要经受多么强大的温度、压力和时间。不只对待宝石，对人一样，成熟的人审视内在，幼稚的人更容易被花里胡哨的外表所吸引。”

“所以颜色也不是问题，各有所好。重要的是质地，质地越细说明它承受的磨炼越苛刻，时间也越长久。完美的东西相当于‘神物’，可遇不可求的。”

“在艺术家的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未发现的美，不应有丑陋的东西。同样是肖像画，我们不能说安格尔是美的，而席勒是丑的。就像人一样，‘独特’本身就是一种美。反应在宝玉石上也一样，把‘不美’用的好，就是‘美的’。”伸手从包包里取出一个小挂件，是一枚雕刻得外圆内方的古钱。

“青金石？”基础矿物他可以轻松辨认，甚至知道上面白色的部分是方解石。

“嗯，青金石，品质很差的那一种，蓝色很少，多白多金。可你不觉得这枚古钱好像马王堆出土的么？蓝色就像经年累月的铜锈，白色的沁蚀下漏出古钱铜黄的本色。这是一件很成功的作品，赋予了每一种矿物新的角色。”

接在手中，凑近灯光下前后翻看，“这都是从哪儿淘来的？”

“找工作室做的。好的材料都做成了手串和吊坠，下脚料丢掉太可惜了。这类东西我反而不急着出手，而且要价偏高，独一无二，我自己也舍不得，静候审美超群的高端玩家。”

“放下固有的偏执，对于美就有了新的认识。”

“嗯。两个方向——从众追高，或者另辟蹊径。前者偏重于物质价值，后者偏重于精神价值。而后者更能体会你的表达，肯定创作的艺术性。当然，这种审美能力也不是天生的，多半形成于拥有了一切之后。成熟的世界观开始引导他从追逐完美走向了审视独特，逐渐变成了禅意、诧寂、残缺美的受众。”

“理解。劳苦大众把新居装潢得像凡尔赛宫，顶级富豪把豪宅打扮成土耳其土窑洞，经历了无限繁华，返璞归真了。”

“那座‘土窑洞’起码得有几千平尺，用昂贵的原木装修，种最稀有的花木……呵呵，有钱人的矫情。这个不分中外，看看我们的江南园林，财富是最不该显露出来的气质，其实每一块石头都价值万金。他们追求的简朴，并不是简朴本身，是简朴的气韵，一件精挑细选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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