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川行 第四十七章 棋子

周策，一个注定不会被世人铭记的名字。

十七年前，他还是个新兵蛋子，曾经参与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宁远之战。

他认识督师大人，可督师大人并不认识他。

周策在辽东征战十几年，从一名新兵，先后在宁远锦州多地与月罗作战，最后来到神华关。

他侥幸升官，当上了神华关军中的一名游击将军。

天承二十六年，辽东军情最为危急的时刻，那位督师大人回来了。

而他主动请缨，当上了督师大人的副将。

他跟随督师大人，带领数万辽东军守住了辽东最后的一道防线。

当他看着云龙营发动夜袭的时候，他流下了泪水。

与月罗蛮子交战多年的他太过清楚这些骑兵的强大了，这场大捷有多么的不易。

他作为督师大人的副将，他其实早已意识到了辽东军军饷的紧张。

所有当他发现督师大人围杀月罗圣王的计划“成功”的时候，加紧命人去京城报信，果然陛下龙颜大悦，欠的军饷很快也发了下来。

他看见月罗退兵，圣王身死，月罗深陷内乱之中，派出探子刺探军情，想要再次破敌一劳永逸。

可不曾想，月罗圣王诈死，派出的探子全部失联，督师大人震怒，自己也沦为了阶下囚。

按军法，周策本该处斩。

可督师大人却给了他一次机会，一次同样必死的机会。

督师大人让他伪装自己，带一批人前往大凌河。

锦州宁远的抢修，月罗没有时间反应。

可大凌河城只有五千兵马，粮草不足，月罗无法容忍辽东军一次又一次地挑衅，更何况督师陈易德居然亲自来到这里。

那六千官兵，本就是必死的，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罢了。

锦州城离大凌河二十里。

天机炮的最远射程略小于这个距离。

可是如果目标是固定的一块区域，这个距离便足够了。

这回天机炮的目标，便是城破之后的大凌河。

……

城破之日，天空阴暗，本已春风时节，辽东却又复寒。

月罗铁骑冲入城内之后，发现城内除了奄奄一息的守军和工匠们之外，别无他物。

他们冲入督师大人的府邸，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个穿着类似督师的人。

“你就是陈易德？”

周策笑着摇头，一把撕下易容的面具。

周策回想当初，督师大人将这个任务托付给他的时候。

他曾经问督师大人：“这些将士们是无辜的，这么做是不是对他们而言太不公平了。”

陈易德沉默一番然后说是。

“可是战争总是要死人的，所谓的用兵入神，不过是把军队看做是一个个没有感情的器物罢了，把他们的生死置之度外。”

“将生死置之度外，原来是这个意思吗？”周策难以置信，一向温和醇厚的督师大人会说出这种话。

“没有谁是不能死的，你可以死，赵英那小子可以死，我……也一样。”

“只不过没有到特定的时候罢了。”

“你我都只是棋子……”

“都是棋子么……”

……

周策永远忘不了督师大人最后的那个眼神，有勉励，有坚毅，也有……愧疚？

周策放声大笑，月罗士兵都以为他是因为极度恐惧而疯了。

周策猛地拔起一道开关，“嗖”的一声，一颗信号弹骤然升空。

……

十六台天机炮被秘密调往锦州，三日前，他们便整装待发，多名炮师在城楼上严阵以待。

直到，这一日，那枚信号弹升空的时候。

十六道光柱齐齐射向二十里外的大凌河城。

地动山摇，刚刚重建的锦州城足足下陷了半尺有余。

本就摇摇欲坠的大凌河城彻底灰飞烟灭，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近万月罗士兵。

其中大多数皆是各大亲王的部从，金甲铁骑从头到尾都并未参与大凌河的攻城战，只是在边界处包围突进。

……

三日前，上面进行了辟谣，说督师大人并没有被围困在锦州，而是前往了京城。

于是乎，军队中要驰援大凌河的声音小了很多，渐渐大家都表现出了漠然。

至于这个上面是谁，无人知晓，也许是辽东总兵大人？或是参将，抑或是……督师大人。

大凌河城的修建，被围，最后的大捷，人们总是选择性地忽略最重要的问题。

周策面对包围他的月罗士兵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他回头望向本来灰暗天空，看着那一束束射来的光。

五光十色的炮火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就成了白光，所照之处，皆成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