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川行 第三十八章 雪色

国公府的庭院里，圆桌之上，坐着夫人、唐知川以及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方才在皇宫议事的刑部蒋玉。

“你是唐知川对吧。”蒋玉开门见山道，他顺便悄悄瞥了一眼夫人和唐知川的神色。

蒋玉特意没有称呼唐知川为小公爷，转而尊称他的名字，便是想测试一下这个小公爷的心性。

夫人笑容依旧，这在蒋玉的意料之中，经过刚刚的一番交涉，他早已感知到，这镇国公夫人，绝非一般的豪门名媛可比，简直称之为枭雄心性都不为过。

在皇宫中，他与夫人争锋相对，针砭夫人袒护其子唐知川，本是为了试探夫人的底线，同时为了从夫人口中套出些许卷宗中没有明说的细节。

夫人怎么回答的？

夫人这么说道：“王氏父子在严守县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猎户杨才一家被其强取豪夺，谋财害命，吾儿唐知川替其申冤无果，被其诬陷为某逆，争执之时，王景之子王礼焕又杀杨才妻子。”

“知川杀王景王礼焕父子二人，实属人神共愤，仗义行事，若吾儿不杀，他走后，杨氏孤女亦可能为其所害！”

“此等官员得以上任，我倒要问问，这朝廷是何以选官上任的？”

……

一众话下，蒋玉被辩驳得哑口无言，只得向夫人道歉。

最终还是陛下开了口，让蒋玉注意场合说话，再求情让夫人准许蒋玉去国公府见一见唐知川，以便调查。

唐知川的面无表情，却让蒋玉有些诧异，这少年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沉稳之心性？

唐知川没有细想蒋玉的深层意图，况且他也不在意周围人对自己的称呼，他淡定点头道：“正是。”

“小唐公子，你不比多想，我只是想向你询问一下有关于你当时在严守县发生的事情。”

唐知川想了想，再看了眼夫人，见夫人依旧微笑，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想了想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经过，但我有个条件。”

蒋玉有些诧异，这少年居然反过来向自己提条件了。

“你说。”

“我要知道所有关于严守县惨案的线索。”唐知川盯着蒋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蒋玉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低估了眼前这个少年了，他看了看边上的夫人，意思您怎么把这么大的事情告诉这小公爷啊？

夫人依旧不动声色，笑意更浓。

这小子我都拿不下，您蒋神断要是能拿下，我今后定对您礼敬三分！

“不知小唐公子说的严守县惨案，是严守县的哪一桩惨案呢？”

蒋玉打起了太极，实则内心飞速地权衡起来，这少年若是不愿配合自己，大可阳奉阴违乱说一气，自己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又真能拿他如何？

“蒋大人心里不清楚？不是刚刚在宫里议过事吗？”唐知川自然知道蒋玉在装糊涂，故意道出自己知道宫中议事的内情，给这蒋大人透透底。

这可让蒋玉心中又是一惊，看来自己依旧还是低估这位年纪轻轻的镇国公之子了，难怪当初能凭一己之力杀掉严守县的地头蛇王景父子。

“哦哦，是本官糊涂了，本官答应你，只要你肯告诉我此前小唐公子经历的实情，本官必会将严守县惨案全盘告诉你。”

蒋玉见唐知川看着他不为所动，又道：“可请夫人作证。”

唐知川这才满意道：“好。”

……

神华关一战落幕后，附近地界的管控便松了许多，不过仍然不准许任何将士擅自入关。

然而人们心里明白，神华关解禁是迟早的事情。

大战后，陈易德部的辽东军收复宁远城，锦州城光复也是迟早的事。

“坚壁清野，广纳流民”这是几十年来奉军对付月罗族的惯用政策，极为简单，也极其有效。

一名神华关的城楼守卫立在城头，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

他和赵英一样，来自锦州。锦州城破，他们做了逃兵，几经逃亡后，最终来了神华关。

他因为负伤，没有被编入战斗队伍，而被派去做后勤。

赵英那小子的成长一直看在眼里，起初他看了心里也犯嘀咕，小小年纪这么不惜命，打起仗来每次都冲第一个。

后来随着战事的推进，他惊讶地发现赵英摇身一变，成了那什么云龙营的主将，这可不得了啊！

赵英后来看过他一次，也没什么，就当是看老战友了，人家现在身份可不一般喽。

守卫心里有些羡慕，不过很快释然了，人家打仗那么拼命，得个主将也是应该的嘛。

突然，他只觉得头顶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掠过。

“老张，你看见刚刚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嘛？”他连忙去问战友。

“没……没有吧。”战友一脸诧异。

“难……难道是我眼花了？”

守卫自嘲，自己这么个天天打盹的，能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锦州以北地界，一位青衫男子从天空中缓缓落地，他将怀中的少女放下，回过身，回望南方。

少女抿了抿嘴，眼神中带着一丝恐惧，偷偷看着那位青衫男子，男人回头，她却不敢直视男人。

“这是哪啊……舅舅。”这少女正是从严守县跟随这个自称是他舅舅的男人一路辗转千里的杨薇，当她说出“舅舅”两字的时候，显得有些生硬。

“这是辽东。”男人没有理会少女生硬地语气，神色显得十分温和，长袖飘扬，望着辽东的雪色，貌似心情大好。

“可那边，好像不是我们大奉占领的地方了。”少女看着不远处已经发现他们的士兵，有些害怕。

“那是月罗族的占领地。”

少女听见“月罗”二字时，吓得惊呼了出来，惊恐地看向男人，青衫男子笑道：“待会你一个人去，把这封信给他们看，他们自会知道。”

“你……你不带我去么，舅舅？”

“阿薇，你要学会长大了，要学会一个人面对……舅舅还有事不能陪你去了。”说罢，青衫男子竟又转瞬即逝。

于是少女只能战战兢兢地朝着月罗族守卫的地方走去，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将信递给月罗大营的守卫。

守卫看后，其中一名看住她让她在原处等，另一位急匆匆地去汇报了。

“你好。”

突然一位穿着月罗族贵族衣裳的少年走了过来，微笑地朝她打招呼。

他的眉眼，脸庞都好像一个人！

杨薇愣在原地，刹那间她产生了一种错觉，恍惚间她突然觉得站在她面前的好像是……唐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