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川行 第十二章 神华关

“大人，凭什么他能入关？”

“不是有军令，所有关外将士皆不可入关？”

……

神华关参将一时不知该怎么和那些将士解释，此前的辽东经略下令，所有关外将士必须死守一疆一土，不得逃回关内，本来经过将领的一番鼓舞，士气也因此有了些许提升。可这个名叫唐知川的少年，由京城兵部尚书亲自下令，甚至还得到了陛下的默许，辽东经略正好被调任，便把这个残局留给了下面的人。而督师大人刚刚走马上任，总不能这等小事就麻烦他老人家吧。

唐知川背着补充的干粮，换上了自己的便衣，正准备出城，听见了城门内的些许动静，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听着城中将士的叫嚣声。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他不愿去做过多的解释，经历了这一番生死，他对自己的身世从一开始的厌恶，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与无奈了。

“这都怎么了？是要哗变吗？”突然城楼之上有人沉声说道。

“督师大人！”

“请督师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那唐姓小子为何可以破例入关？”

陈易德做手势示意他们先停下，说道：“大家听我说两句！”

“唐知川乃是当今镇国公之子，他一直随锦州千户镇守边关，如今他回京乃是陛下旨意！”陈易德的随从在一旁率先说道。

“他哪怕是太子又如何？他是我辽东兵卒，辽东未平，他就可破例入关了？”城下有人喊道。

陈易德瞥了一眼喊话的人，刚刚也属他喊得最凶，此人身穿校尉军袍，大约二十来岁左右，陈易德对身旁的神华关副指挥使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凑到陈易德的耳边，说道：

“此人名叫蒋显，是沈阳人，天承十年投军。”

陈易德点了点头，示意他过会再说，转头对城下的将士说道：

“当今军备紧缺，大敌当前，我派唐知川回京，是去向陛下求军需的！”

“除他之外，所有将士，破月罗贼寇之前，不得回关内，本督师亦不得入关！”

“十五日之内，军需必到，今日起粮草恢复平日份额，不再减分！”

“神华关乃天下第一雄关，我军众志成城，必可破月罗之师！”

城下一片寂静。

有几名陈易德亲信混入闹事兵卒中，纷纷喊道：

“必破贼寇！”

“大奉必胜！”

然后一些守军也跟着喊了起来，再之后，军心稳定下来，神华关奉军士气大振……

看着一场危急平息，陈易德丝毫没有任何成就感。

神华关号称天下第一雄关，自开朝以来坐立不倒，如今坐拥五万守军，十门天机炮，光从数量上来看，定可以抵挡住势如破竹的月罗铁骑。

可从陈易德所派出的探子收获的情报来看，月罗铁骑破锦州所采取的，乃是大量高端战力率先刺杀天机炮师，再由骑兵冲锋破军。

虽然锦州守军贸然出城迎敌乃是大忌，可对陈易德而言，却不仅仅是如此。

锦州城被围，就当时的辽东战略布局而言，城破是迟早的事。从锦州之战所流出的大量消息，陈易德可以得出许多推测。首先，月罗各部已被圣王统一，数量在八万人左右，战斗力极强；其次，月罗族内高手众多，对大奉方面的天机炮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最后，陈易德意识到了一件事，经过十多年的养精蓄锐，月罗已经拥有了占据辽东全境的实力，此战为何月罗要如此兵贵神速？因为他们想打大奉个措手不及，他们的真正目标，必然是这座神华关！

陈易德突然对身旁的随从说道：“带一百精锐随我出关一趟。”

随从一脸吃惊地望着自己在京城跟了五年的督师大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大……大人？”

“我说，带一百精锐，随我出关一趟！”陈易德重复道，“怎么，我的话也不听了？”

“呃……是！”随从立即下去安排，陈易德来到神华关复任蓟辽总督之后，整个人的气势仿佛都变了，从之前那个在京城儒雅随和的陈大人，摇身一变，成了领百万之兵的督师。随从不再猜疑，他只知道，十多年前，大人带兵守住了宁远，也守住了整个辽东，那么现在有他在，这天下第一雄关就不会丢！

半个时辰之后，陈易德和随从两人带着百余精锐在神华关门口集结，陈易德望着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心中感慨万分。

天承十年以来，陈易德任蓟辽督师之后，便一直头疼于如何在正面战场上击败月罗铁骑。

而在他之后，周延吉练了大部分辽东兵，在神华关、宁远、锦州之间不断调任，不断上前线和月罗铁骑战斗，锦州之战，大奉铁骑死战到底，虽然全军覆没，但也重创敌军。

如今的神华关大致还剩六千余的骑兵，对于辽东军而言，实属元气大伤，可对陈易德而言，他镇守辽东多年，死战无数，如今终于有了能与月罗匹敌的骑兵，这简直是他来辽东之后最好的消息了。

陈易德带队一路前行。

遇到败兵无数，陈易德就将他们尽数收编，遇到难民，就让他们整齐排列，送入关内，遇到败将就将他们生擒。

大约到了离宁远五里之处，陈易德所收编的军队就有五千余人了，所擒败将，有十七人。

陈易德下令，将所有败将全部斩首。

有几人不服，其中叫得最凶的是宁远城指挥使，他说自己乃是朝廷命官，你陈易德有什么资格先斩后奏。

陈易德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话，“尔等逃将，不斩，何以慰战死之人？”

将他们斩首之后，陈易德又对收编的士兵说道：“你们是我大奉军人，守国门乃是你们的本分，我念在宁远守将是个不折不扣的蠢材，你们没有投降，已属不易，再给你们一次战死的机会，战死之后，抚恤一律与神华关守军相同，如有弃战者，斩立决！”

前方已有月罗铁骑出没，陈易德便下令回城。

其实，陈易德心中抱有了一丝侥幸，他希望能在败将中看见几个熟悉的名字，如果他们败走，陈易德说不定会网开一面，甚至会给他们开脱。

那些人曾随他一起，镇守宁远，并且活了下来，其中大部分都在锦州。锦州城指挥使乔信便是其中之一。

可惜，大敌当前，那些昔日的战友与下属又怎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