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侠传 第三章 家变（4）

任小盈抱膝坐着，神情呆滞，眼神空洞。

由高鹏写下休书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起，她就这样坐着，呆呆的坐着，没有思想，没有动作，连林亮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高鹏一走，她的心她的灵魂也跟着走了，整个人仿佛给掏空了似的，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副躯壳。

她那一双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一扇虚掩着的房门，因为高鹏是从这一扇门走出去的，她希望见到高鹏再从这一扇门走进来。

她那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像乱云一样散落在肩背上，她没有梳洗过，没有整理过，因为她懒得去梳洗，懒得去整理仪容，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啊。

那封休书就放在桌面上。

高鹏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响起，高鹏的身影又在她的脑海里浮现，过往的欢声笑语开始一幕一幕地在记忆里闪现，可惜一切美好在这一刻都已经变成了过眼云烟。

当年高鹏对她说过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承诺，已经无法兑现得了，这不是高鹏的错，而是自己的错，就因为自己一时的不理智，结果却毁掉了原有的幸福。

她终于有了意识，因为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走了，他抛妻弃子走了。”这一刹那，她泪如泉涌。

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自己的丈夫，爱一个人是如此辛苦的，爱上一个英雄，就更加辛苦。

牵肠挂肚的思念，肝胆寸断的担忧，魂不守舍的等待，寝食难安的相盼，丈夫在外面游历江湖的时候，这就是她的全部。

就是为了麻木自己，不让自己被这种痛苦吞噬，结果让林亮轻而易举地撕开自己的心，最终连底线都冲垮了，原来爱情真是盲目的，不光令人盲目，而且令人连心带魂魄的也盲掉。

外面已经阳光满天，但是她的心却沉进黑暗中，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无论阳光多猛烈，也照不亮她的心田，只有高鹏的回来，方能驱得散凝聚在她心中的那一片黑暗。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应该已到巳时了。

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时间，尤其是这一段时间，因为时间过得越久，她和高鹏之间的距离就会越远。

这个时候，高鹏在哪里？

只有一个去处，距离不远的萧东楼家里，然后和萧东楼远走他方。

想到这里，她呆滞的神情立即变得清爽起来，空洞的眼神变得清晰起来，她看着那一封休书，突然跳起来，一手拿起，流着泪看着，然后撕得粉碎：“高鹏，我生是高家人，死是高家鬼，我是对不起你，但我永远是你的人！”

她产生想去追回高鹏的想法，可她最终还是没动，因为她不敢，她已经没有了这份勇气，更何况是要去萧东楼的家里，她没有面目去见隐隐知道她和林亮不轨行为的萧东楼。

萧东楼是高鹏的生死兄弟，会不会对自己不客气？

有没有这个可能？

谁说没有这个可能，绝对有这个可能！

如果是高鹏动手，她死而无怨，可若是萧东楼动手，她会受不了的，带着这种耻辱死掉，她做鬼也不得安宁。

死在爱人手中和死在别人手中，完全是两种感觉，两种心情，两种对待。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再这样浪费时间，等高鹏和萧东楼真的离开，那就一切都晚了。

虚掩着的门忽然动了，发出了一声轻响。

她精神为之一震，惊喜地看着门口。

门是动了一下，但是并没有人进来。

是风吹动了门，不是人推动了门！

“原来是清风在拍门，还以为是他回来了。”她失望地自言自语着。

“好可恨的清风，让我空欢喜一场。”她骂了起来。

她又瘫坐着，然后坐起抱着膝盖，恢复原先的坐姿。

清风似乎听到她的责骂，知趣地不再来惊门骚扰她。

忽然，她那双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闪起一样十分晶莹的东西。

是泪。

她竟然又流泪了。

她流的是女人的苦泪。

女人的苦泪，只为爱人而流。

她对高鹏用情太深了，当年为了高鹏，她和自己的师姐反目成仇，至今互不往来，现在自己变成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女人就是这样，一就不爱，一爱起来的话就会毫无保留。

泪一滴滴的落下。

她的眼泪越流越多了。

她猛然想起一个人，只有这个人，可以去萧家！

她笑了，从地上跳起来。

她换上一套衣服满脸忧伤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摸着红肿的脸，又默默垂着泪。

突然，她自言自语骂着：“混蛋，大混蛋，还真舍得下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打过我一次，今天竟然动真格的了，任小盈，你活该！高鹏，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打死？”

想起丈夫，她的心又痛了，她伸手擦泪，接着又落泪，然后伏在台上抽泣起来。

林亮轻轻推开房门，走过来，站在她身后，双眼充满了怜爱。

任小盈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水，站起来，看着林亮。

林亮心神不禁一震，任小盈这副模样，似乎告诉他即将有可能发生他不想发生的事，但是他还是问道：“小盈，我们走还是留？”

任小盈声音沙哑：“你留得下来吗？”

这是哭得太久的缘故。

林亮咽一咽口水，说道：“所以来问你，走还是留？”

任小盈答非所问：“林亮，换做是你，你做得到吗？”

林亮当然知道她所指何事，高鹏重新走进卧室的时候，写下了一封休书，但是有一条附加条件，就是要他们留下照顾高欢而高鹏则净身出户的事情，他低下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不知道。”

任小盈苦涩一笑，感慨说道：“我替你回答吧，无数男人都做不到。”

林亮默言。

任小盈欲言又止，最后颤声说道：“林亮，我不骗你了，其实我最爱的还是高鹏。”

林亮呆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满脸苦涩：“那你为何还和我在一起？”

任小盈掉着眼泪：“这是一个错误，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现在梦醒了，梦境中的一切美好就会不复存在了，我要留下，留在高家别院，即使是要死，也要死在这里，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你走吧，为了你，也为了我，不要再回来。”

林亮全身一震，立即泪水盈眶，想挤出一点笑容，却变成了哭容：“他，会原谅你吗？”

任小盈带着哭腔：“他原不原谅我是他的事，我留不留下是我的事，我生是高家的人，死也是高家的鬼，你听清楚了吗？”

林亮目不转睛看着她，见到她的神情很坚毅，绝望问道：“想好了？”

任小盈点一点头：“我把休书都给撕掉了。”

林亮凄然一笑，抹着泪：“好，那我去收拾一下行李就走。”

他深情凝视一下任小盈，然后落寞地走出卧室，在门口站住，却没有回头，说道：“请记住，世上还有一个用生命去爱你的男人！”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