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似寒冬偏寻暖阳 第六十一章

“尹家，真的是霍家的劫啊。”

霍萧将腿放下来，坐姿逐渐端正，两条腿微微张开，将双手手肘放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抵着下巴，“先是大哥，现在又是你......”

“什么意思？”

霍舟衍皱了眉头，直接合上了文件夹，霍桀的死他并不了解，也并不清楚，只是霍萧提及过是意外，他就没有想太多。

霍萧的表情有些沉重，他闭着眼，像是在思考，更像是陷进了回忆。

“还记得尹澈吗？”

提到尹澈，霍舟衍首先想到的是七年前，在那个封闭式的实验室中，一个长相出众的男人精神失控，然后就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耳边似乎还有梅沙的怒吼，带着疯癫，然后就是那句他永远都忘不了的话

——亲爱的三少爷，还真是感谢你当初救下了尹之夏。

没有回答，只是房间里突然的沉默让人感到有些压抑，霍舟衍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手，脸色变得有些惨白。

“原本这件事我该瞒着你一辈子的，但是，尹澈和尹之夏，太特殊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霍萧睁开眼睛，没有焦点的盯着某个虚空的地方，“八年前，赵老爷子寿宴，霍珉让我和大哥参加，也是在那一天，大哥认识了尹澈。”

霍桀人如其名，桀骜不驯，浑身上下自带一股子叛逆性质的野性，除了霍萧与霍舟衍，他几乎很难与其他人建立比较深厚的感情，尹澈算得上是一个例外。

尹澈性子温柔，做什么事情都是不紧不慢，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着急。

“他如偶然降于世，脱离俗尘，身上未曾沾染丝毫烟火气，无欲无求，眼里清明，几无杂念。”

霍桀对尹澈的赞美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他说，从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那个神秘的男人并不属于这里，与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从此间过，自此眼里便再难有他人。

十七岁的少年虽从小叛逆，野性不羁，可从未违抗过父亲的命令，霍萧看着自己的双生哥哥沦陷，即便霍民大发雷霆他也绝不妥协。

似乎觉得公然出柜便能让尹澈逃过一劫，可没想到，霍岷却因此提前逼迫赵家送尹澈进入实验，甚至不惜施压，更不惜让联姻这件事来加固对赵家的控制，哪怕牺牲亲生儿子的幸福。

霍桀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尹澈，一边是自己的亲弟弟，偏偏霍岷本就冷血，强行将他软禁起来。

霍萧永远记得那双逐渐暗淡无光的眼睛，在封闭的阁楼中被关了半年，看到他时，只有一句话：他怎么样了？

只在这一刻，眼底还有欲望。

被囚禁的少年得知尹澈的死讯时从阁楼上跳下去了，那一天，他刚好十八岁，却永远停在了十八岁。

“我很早就发现他的秘密，只是他自己确实觉得对于我们也难以启齿，索性杜绝一切会喜欢别人的机会，身边只有我和你。”

霍萧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像是想得太多，脑袋里面突然就隐隐作痛。

其实他没有告诉他，霍桀从很久之前就有抑郁症了，只是在软禁的那半年以及尹澈死讯传来后，他神经里的最后一根线，瞬间崩断了。

——“阿萧，你不明白，我不是为自己爱而不得而悲伤，而是为我的爱给他带来的伤害而绝望。”

霍萧更没有告诉他，其实霍桀跳下去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只是寻死之人眼里没有欲望，如同一潭死水，让霍萧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他无法挽救，所以便不做挽留，那是他第一次无能为力，也为自己的想法害怕，他想，如果死亡是一种解脱，那么以后，霍桀是不是就不会再那么痛苦了。

紧握的双拳瞬间就无力的放开了，霍舟衍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如果当时他拼尽全力阻止那场实验，那么大哥和尹之夏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霍舟衍的声音有轻微的沙哑，甚至还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所有人都告诉他，霍桀的死是意外，极其突然，他没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回到霍家，所有的下人都被换掉，那个他从未去过的阁楼也被封锁，他就知道不对劲，但是那个时候的他所有的关注点都只在尹之夏身上，为了见她还离家出走。每天躲避着霍岷的眼线，只是想不再引人注意的去偷看他的女孩儿。

“阿衍，曾经我以为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你，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他不过是为了他自己。”

霍萧站起身来，再次往前走了几步，缓缓蹲到他的面前，逐渐退去脸上的漫不经心，极其认真而真挚地说，“所以，阿衍，我不希望你为了尹之夏走上霍岷的道路。”

“你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梅沙对她进行的药物实验数不胜数，她，肯定是活不了多久的。”

霍舟衍在这一瞬间就沉默了，低垂着眼时睫毛不动声色地抖了抖，撒下一层小范围的重影。

是啊，他一直都知道的，按照尹之夏器官衰竭的速度，就算是方约的药也维持不了几年。

从见到尹之夏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想法只是和她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至少逃出霍岷控制，可是之后呢，这之后呢？他们将面对的是生死离别的威胁，这一点，他完全没有办法掌控。

他的summer，还那么小，那么年轻，怎么能就这样，短短的，结束呢？

这种藏在心底的恐惧与害怕一点点吞噬他的理智，霍舟衍将手搭在轮椅上的扶手上，用尽了全力抓着，直到霍萧注意到他手上暴起的青筋。

“阿衍，我不希望，真的不希望，你这般喜欢她……”

霍萧叹气的声音明显已经压低了，他不想霍舟衍对他的话产生反感，但他经历过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更加知道，当所爱之人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真的很想让整个霍家都给她陪葬。

但是他不能，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因为理智很明确的告诉他，霍舟衍还需要他。

但是霍舟衍不一样，他说的“这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了”，代表的是，霍家和尹之夏之间，他永远会选择后者，而他自己和尹之夏之间，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自己。

霍舟衍其实不怎么明白，理智到底是有多重要，但是他却知道，如果没有尹之夏，他会难受，会痛苦，或许还会生不如死。

霍舟衍第一次叫他二哥，是在轻语的墓地前，十七岁的少年感情依旧很迟钝，看着他，说:“二哥，这就是喜欢吗？心里麻麻的啊。”

当时的霍萧没有怎么明白，只是沉浸于他这个不爱说话的弟弟，终于叫他哥了，这样的发愣中。可是直到青墨告诉他，阿衍恋爱了，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当年霍舟衍所说的喜欢，并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答案。

“二哥，这已经不是喜欢了吧。”

霍舟衍像是刹那间就回神，他无奈的笑着，“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上，似乎不会再有第二个，让我愿意豁出一切的人了。”

如月中之狼，一生仅有一次守候，一世独求一次倾心。

明明也才20岁的人，此刻却成熟得让霍萧感到陌生，他见过眼神空洞的阿衍，见过眼神冰冷的阿衍，也见过眼中带着怒火的阿衍，但是现在在他面前的阿衍，似乎早已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了那个他心仪的女孩儿身上，眼睛里满是渴望与向往。

“我知道了。”霍萧站起来，然后了然的笑了，“阿衍，我相信，让你这般在乎的人，也会是一个向你解释理智的人。”

语落，霍萧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准备离开，只在开门之际被后面的人叫住，他没有回头，只是握着门柄，静静的等着。

“这件事情结束以后，一起去看看……大哥和二嫂吧。”

霍舟衍像是在极力适应这个从未叫出口的称呼，话语之中还藏着不太明显的笑意。

嘴角上扬，霍萧低声笑了笑，有些无奈地偏了偏脑袋，轻声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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