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似寒冬偏寻暖阳 第一百零四章 事实

眼前的老人看上去仿佛是生了一场大病，身上的生气很淡，反而像是苟延残喘，极力存活到现在。

“我是霍舟衍的父亲，霍岷。”

男人开口了，他双手交叠平放在腿上，认真专注，如同某种仪式感。

“我知道。”

尽管霍岷已经老得看不清年轻时的模样了，但那双眼睛和霍舟衍极其相似。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霍岷说话时声音很轻，但又像是已经用足了力气，目前早已是他最大的声响了，“你们尹家的火灾，跟我确实有关系。”

“嗬！”尹之夏嘲讽似的轻哼一声，冷声怒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霍岷回答得轻描淡写，甚至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他微微抬高下巴，与她对视，“只能说，天意让Kris选择了你们尹家！”

“什么？”

尹之夏有些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眯着眼一瞬不瞬的紧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中以及神情里看出些什么，结果发现，霍岷城府有多深，她并不清楚，却十分明白，她属实看不透。

“霍舟衍那小子真是和他母亲太像了，爱上一个人便是不管不顾……”霍岷佯装可惜与心疼的模样太过虚假，连眼角处刚好的湿润都差不多，“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他的英文名是Kris，我亲自取的。”

“Kris，只有Kris，只是Kris！”

他不知道在坚持什么，只是脸上的认真与较劲突然让尹之夏有些讶异。

她忽然觉得，他强调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一种所属权，他似乎在警告，在宣扬，霍舟衍只是Kris，而重点在他。

“其实，这一切都是叶妍先开始的，她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生物学家，是我最爱的人，更是……Kris的母亲。”霍岷像是陷入了一场死循环的回忆当中，脸上的温柔只在提及叶妍时才会出现，他仰着头，望着天花板，静静的说，“我对她是一见钟情，那一年，一切都是刚刚好，我刚好离婚，阿妍也刚好初次有了这个计划……”

“我喜欢她做实验时候的样子，喜欢在实验室陪着她，后来，她怀孕了，与此同时，实验失败了，我为护她，不幸受到了药物影响，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她为了救我，并不打算要那个孩子，是我坚持要她生下来的，因为那是我与她的第一个孩子，或许也是唯一一个……”

“我知道，她很爱我，甚至高于爱她自己……Kris两岁时，阿妍把她自己当作实验体注射药剂，却再也没有醒来，就连临死前她都在祈求我能活下去……”

霍岷的声音中透着哽咽与绝望，像是失去了一样再也无法挽回的东西，发泄着对余生的不满，对外界的控诉。

“我开始扩展霍家，最终控制了许多大家族，方源那个老东西精通医术却不肯帮我，所以我不断打压方家，然后，我再次开始细细挑选试验体……你们尹家人的天赋真是让人嫉妒，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天才，甚至还因为练过催眠术意志十分坚定，可是，太过顽固，甚至因为合作谈崩与白家断了联系……你猜，那个时候，是谁坚定了我的想法？”

霍岷的笑容太过诡异，压抑得尹之夏喘不过气来，她不敢回答，因为暗自觉得不应该点出这些，或许更是因为，心里自然而然的有了一个想法，让尹之夏不敢正视。

“Kris才七岁就在霍家的同辈中成为佼佼者，所以，他当然知道，人只有孤立无援时，才能被迫接受现实。我的儿子，其实比我还心狠手辣，甚至是比我更看得明白！”霍岷当然不需要她的答案，只是自顾自的叙述着，倒像是说着一件无法否定的事实，神情上的坚定几乎难以抹杀与忽视。

“你觉得，让你自己的孩子变得想你这般冷血，是正确的吗！”

尹之夏下意识的反驳，可为什么话从口出却偏偏那么没有信心呢？

霍珉却对她的话毫不在意，而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仿佛这段顾诗已经被他自己重复了许多遍，一次又一次的强调，一次又一次的加深。

“我选定留下的人是尹澈，可Kris却偏偏救了你，甚至为了救你，自己都差点丧命，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儿子，对你心软了，所以，我将你交给了梅沙，成为了试验品一代，把尹澈交给了赵毅，让他替我看着他，真是可惜，我以为，你们二人中，尹澈将会是活得最久的那个。”霍岷用力抓着轮椅，手上还清晰数得清灰色的老年斑，他太老了，在这个年龄阶段却比一个年岁过百的老人还要虚弱，“我还真是低估了Kris对你的痴迷，他竟然敢偷偷的去找你，还让你逃过药物实验，以为我发现不了，天真！”

“你……你说什么？”尹之夏双目赤红，薄薄的一层水波覆盖了眸面，她失神的盯着他，难以置信的问，“！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对尹澈做了什么！”

赵清言说过，尹澈是意外死去的人。

她用力挣扎，可身上的绳子太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不知道啊！我记得，那个赵家的大小姐可一直跟你有联系的，她没告诉你？尹澈可是被赵家亲手送到实验室的啊！”霍岷一副吃惊的样子，话语中还隔着嘲讽，“对了，有一点你可能更不知道，你体内的七号药剂，是Kris亲手给你注射的，不仅如此，他还亲眼见到了尹澈是如何慢慢死去……我想，这些，他并没有告诉过你吧？”

“……不可能……”

尹之夏有些魔怔，眼神开始涣散迷离，逐渐找不到焦点，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拼命摇头否定，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更加坚定，“我不信！我不相信！”

霍岷不禁想笑，其中嘲讽意味愈甚。

“你果然不知道！也是，这样的事对他而言是难以预计的结果，他又怎敢冒险告诉你呢？毕竟，他对你的占有欲已经达到了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局面！”

“你骗我……你骗我的……”

尹之夏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她垂着眼睑，脸色愈发苍白，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脑子里只剩下霍岷的声音，一遍一遍像是波纹一样回旋，重复。

“古牧！”霍岷厉声叫了一声，古牧立即让身后的人制服住眼前泪流满面的人，转身开始往针管里注入药物。

“这几年来，你是唯一从这场实验中存活下来的人，八号药剂在你身上上才能看到效果”霍岷衰老的脸上满是老年斑，看上去竟比古牧还老了许多，他的力气已经支撑不住他了，连放在轮椅上的手都在颤抖，“尹之夏，你是我的整个实验，无论如何，你都逃不掉！”

“放开我！霍岷！你不会成功的！你感受不到吗，你的生体机能已经是极限了！”

尹之夏拼命挣扎，不断用语言激怒他，整个人愤怒到脸上通红，眼角的泪痕都还没风干，看上去有些疯。

“看来那小子没少给你研究什么解药，这时候还能这么有劲！”霍岷大为生气，说话时气力都不太稳，“也难怪，一个本就失控的人当初竟然还有理智不杀白梦秋，真是低估你了。”

“你......你什么意思！”

尹之夏突然全身一抖，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目瞪圆，红血丝不满眼底，“是你！杀白梦秋的人是你！”

她咆哮，怒吼，愤怒极了。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杀了白梦秋，甚至连她自己都这么以为，所有人都想着帮她隐瞒，连她自己都刻意在逃避装傻。

古牧仔细的看了看针管，然后缓缓的走向她，蹲下身来捏住她的手臂，尹之夏用尽全力了，连续的呜咽声却只能挡在嘴里的毛巾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从眼角掉落。

那是一阵冰凉，更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她甚至已经习惯到感觉不到痛苦。

“砰——”

枪声响起，尹之夏只感觉到突然出现在额头上的些许温热的东西，直到眼前的古牧倒在血泊之中她才意识到那是血。

地上的针管推到了一半，无色无味的液体滴落一些，剩余半管压制其中。

随着几声枪响，制住她的人接连倒地，尹之夏有些惊恐，她看着面前的鲜血，紧紧的闭上双眼，不停的往沙发旁缩去，试图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热泪顺着她倒地的方向流着，让她再也没敢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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