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浮醒 第一章 黄泉有鬼

黄泉有鬼，名曰孟婆。

“阿孟，近日可得闲余？”

“判官大人可否过于清闲？”八旬老婆婆模样的女子用极其沙哑的声音慢慢的回答道，侍弄着手中的汤勺，为过路形形色色的魂魄盛满一盏清澈的汤，一席墨衣少年模样的男子，满面通红的站在孟婆的背后，二者的对比，倒也城里冥界一道奇特风景线，时不时有小鬼向着这边指指点点。

判官无奈的一笑，他早已习惯了，千百年间，一向如此。想到此行的目的，刚刚退下的红晕再次染上耳廓，深呼了一口气，似乎努力想使自己镇定，但声音却依旧止不住颤抖。

“阿...阿孟，前些时日，我偶得...偶得两张鬼市的纸券，不知...不知阿孟...阿孟可否同我一同前去？”

判官面色涨红，微微握紧的衣裳映出他的紧张。

“好。”

“无碍...好？！”判官说道最后声音逐渐变小，心中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下意识的回答了被拒绝的答案，猛然意识到是准许的答案，一时之间竟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像一个得到糖的孩子，笑的极其灿烂，生怕糖果再被人夺了去，极快的向孟婆说明了时间，逃也似的离开了彼岸。

随着判官的离去，孟婆停止盛汤的手，看着判官的背影，毫无波澜的眸子中一瞬之间染上几分复杂的神色，几分忧愁，又似有几分愧疚。

一日之后，孟婆收到了一件血色罗裙，附着的是一封书信，刚劲有力的字体写着鬼市见面的时间及一些关心的客套话，笔锋之间充斥着紧张。

纤纤素手轻抚着布料精细，做工优良的血色罗裙，却怎也提不起半分喜悦，认真的折起书信，同前月刚收到的书信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起。

“落雪了......孟婆不经意间瞥过窗子，玉蝶般的雪花在空中狂舞，入牖千重碎，迎风一半斜，欲探迎雪，而恐污了雪之洁。

敛回，清冷的面貌上猛然浮起一丝笑容。

“该起风了。”

所幸，二人见面之时，冰雪已终。

判官雀跃的向彼岸走去,倘若地面再滑些，怕是要跌跟头了。远远的，看见身段曼妙的红衣少女在彼岸边静静的等待着，血色罗裙绽放着一朵朵曼珠沙华，迎着阴风微微摆动，见不得少女正面，只见少女戴着一张银面，面具之上雕刻着彼岸之境，临边彼岸花更显妖艳。

“阿孟，午安。”判官带着一如既往温暖的微笑，极力克制住声音中的兴奋，平静的向孟婆打着招呼，即便带着面具，但笑容似乎有穿透力，引得过路小鬼频频侧目。

“走。”孟婆轻轻扯住判官的袖边，向鬼市走去。判官跟着孟婆，看着被扯着的袖边，心中仅荡漾着无尽的甜蜜。

冥界鬼市极难进入，唯有权高位重者方得纸券，但依旧是热闹非凡，两边的小贩吆喝着自家货件。

多是情侣佳人于此闲游。

有情人游于嘈杂之士互诉情长，孤身者愿遇一佳人。

孟婆慢慢的走在前面，判官安安静静的走在其后，时不时用手挡住来往的鬼，防止碰到似乎与世无争的女子，鬼越来越多了，下意识的，判官想要牵住少女的手，生怕走散，刚刚想触碰到，孟婆似乎也感受到了，不懂声色的避开，转向一旁的小摊。

感受着落空的手，判官不禁苦笑一声，果然是不应当强求这么多吗......

随着孟婆，判官也看到了小摊，漫不经心的看着摊上的饰品，忽的被一串手链吸引去了目光，暗红的明珠打磨的极其光滑，每一颗珠子上雕刻着百态鬼怪，佐以金银粉为饰，更言出一种别样风味。

“阿孟，这物件如何？”

判官温润的声音引回了孟婆的思绪，定定的看着手链，不加思索的点了点头。

“阿孟喜欢！”判官欢喜至级，随机拿出五两银子放到小贩面前。

“得嘞，大人真是好眼光，此物名为魑魅，可是用上等三生石打磨制成的嘞，马上给您包起来。”小贩满脸堆笑，立马将五两银子收到了自己口袋里，拿起手链放到檀木盒子里。

判官接过盒子，欢欢喜喜的将盒子递给孟婆。

“夫人好福气，大人如此俊朗，又如此阔绰，定然对夫人好的非同一般。”小贩笑的谄媚的说。

“并非......”判官刚想解释，孟婆扯了扯他的衣角，面无表情的说着，走吧。

判官不再做解释，任由孟婆扯着衣角在人群中行走着，越到尽头，鬼逐渐稀少，忽然孟婆停了下来。判官一愣，不知道为何孟婆停下了脚步。

孟婆手中磨砺着檀木盒子，看向判官。

“你...帮我戴上，如何......”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判官的耳畔，他几乎不知道应当做出怎样的回答，他双手微微颤抖接过盒子，那一刻，他从未觉得，一个盒子竟如此沉重。

他不敢再看向她的脸，只管低头为她戴上了手链。

兴许是因为紧张吧，他的双手从未如此笨拙，接连系了好几次都未曾系上。

不知是羞涩，还是系不上的懊恼，判官的脸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看着笨拙的系着手链的判官，孟婆的思绪远飘到了几万年前，一般热闹的集市，一般的红衣少年，一般的手链。

那时，他也一样一袭红衣，笨拙的帮她系着手链，只是当时她是如此的......呵，真是讽刺.......

判官依旧尽可能小心翼翼的系着手链，好软，好温暖......

这两个词充斥在判官的脑海里，晕头转向。

好温暖？此时判官突然惊醒了过来，她的手上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判官心底一凉，是啊，他怎么忘了，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系好手链，判官再次看向孟婆，孟婆也随即回过神，未再看手链，便拉上判官的手向回走去。

判官走在一边，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双手，感受着穿来的丝丝温度，却怎的也提不起兴致。

孟婆虽依旧面无表情，但不知怎的，仍让人觉得心事重重。

二人相牵却无心，各思其事，未有半思言语，临了，也便散了。